突施王庭,汗王金帐。

“砰!”金质的酒爵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洒在了华美的羊毛地摊上,留下了一滩触目惊心的红se痕迹。

“雷吟!”

被草原民族共尊为天狼可汗的木锡真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把它彻底地嚼碎、嚼烂。

作为腾格里草原最强大突施族的汗王,木锡真在这权利的巅峰宝座上已经整整呆了二十多年。在他初登汗位的时候,突施人东压高丽,西镇西域十三国,南下饮马沧澜江,强大如秦汉帝国的北疆不过是他的练马场。然而当燕云换了一任节度使雷啸天之后,情况就开始渐渐发生了逆转,突施人发现他们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再也不能同以往一般冲入富饶的秦汉帝国予取予夺。好不容易雷啸天病重而亡,还没等突施人欢呼庆幸,雷啸天的义子雷吟接任节度使之位,设燕云铁骑,建龙舞雄城,从此草原各族的噩梦就开始了。

到了如今,草原雄鹰突施人已经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雷神之怒杀到了王庭的所在,而作为他们的领袖,木锡真再也没有其他的退路了。

木锡真强压心中的怒火,不断地示意自己冷静下来,在个时候他绝对不能失去应有的理智。

那名前来汇报损失的游骑斥候在案下伏地瑟瑟发抖,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好了,你起来出去等候消息吧,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木锡真对那斥候温言说道。

那斥候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行礼起身退出了大帐。

“我们的狼牙骑兵准备好了吗?”

木锡真目光转到帐下一名站在最前列凛然肃立的大汉身上,那人是他最看重的大将铁华黎,掌管着突施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五万金帐狼牙。

铁华黎阴沉的脸几乎快凝成了铁块,此次雷神之怒突袭王庭重地,身为近卫统帅的他居然没有接到任何的警报以及时做出反应,致使十余部落的子民惨遭屠戮,虽然大汗没有责罚,但他心里绝对不能够原谅自己。

唯有以血还血,以眼还眼才能洗刷这种耻辱!

“五万狼牙全部整装待发,就等大汗您一声令下了!”

铁华黎语声中饱含的激动、愤怒让金帐之内所有的人都感同身受,每个人都捏紧了拳头,恨不能冲到龙舞城和雷吟拼个你死我活!

木锡真闭上眼睛沉吟道:“好,那我们就等斥候的消息吧!”

时间就在这难熬的沉默中一点点地流逝,当雕兽香炉中檀香燃尽了最后一段的时候,一名气喘嘘嘘的斥候冲进了金帐当中。

“大汗!游骑飞鹰急报,发现燕云骑兵正退向阴山南麓,数量约五千人左右,随军携带了大量的财货,所以速度不快,估计落日前才能到达狂风山谷。”

木锡真霍然睁开了双眼,一掌拍在案几上!

“想走?没有那么容易!铁华黎,你马上带领狼牙骑兵轻装全速赶往狂风山谷,一定要在雷吟退回阴山南麓前截住他们!”

“遵命,大汗!”

“记住!”木锡真死死盯了铁华黎一眼,缓缓地说道:“以十敌一,如果这样你都不能取胜,那你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铁华黎没有说话,伸出左手,右手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寒光一闪,一截小指掉落到了地毯之上!

断指明志,毋庸置言。

铁华黎没有给手指止伤,半跪给木锡真行了一个大礼之后起身离开了金帐。

他刚一出大帐,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铁华黎回头一看,却是木锡真的大儿子舒哥翰。

“铁华黎将军,以雷吟的狡诈,我担心他会在狂风山谷设伏偷袭我们的追兵,请你务必要谨慎小心,突施,已经再也承受不起狼牙骑兵的折损了!”

虽然铁华黎对舒哥翰的畏缩之词不以为然,但看在大汗的面子上,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他心中,出动全部五万最精锐的金帐狼牙绝无可能还拿不下那数千人只知道偷袭的卑鄙汉人,至于埋伏什么的,在金帐狼牙绝强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伎俩都是无用的。

舒哥翰看着铁华黎骑上战马呼啸而去,听着王庭营地中响起了紧急出征的战鼓号角,心中却是惴惴不安,这铁华黎悍勇有余却谋略不足,不知道为什么父汗这么信任重用他。

这些年来,雷神之怒一直都在草原外围偷袭散居的部落,一旦王庭发重兵围歼,他们就立即退守防备极强的龙舞城,往往让突施勇士损兵折将却无功而返,这次雷吟第一次深入草原腹地,没有绝对的把握,他岂会如此冒险?

燕云骑军对蒙金、高丽的百战百胜威名岂是侥幸得来的?

想到这些,舒哥翰心情越发沉重了,可他的父汗对他的建议想法往往都是置之一笑,让他徒唤奈何。

和他同样心情沉重的还有木锡真,金帐狼牙已经全军出动,但他对一举歼灭雷吟却毫无把握,雷神之怒的威名太盛,绝不是轻易就能够打倒的。

只是在此刻,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不做出足够的反击举动,各大部落的头领们肯定就翻天了,那他的汗位就岌岌可危了,现在狼牙军全军尽出,以铁华黎的彪悍勇武应该能够给雷吟一个教训,让自己可以在各头领面前有个交代。

从汗座上缓缓起身,木锡真第一次感觉到了衰老的滋味,这些年来燕云军对他的压力和部族内部的纷争让他心力交瘁,再无当年的初登汗位时的悍勇。

从帐壁上取下一把悬挂着的弯刀,木锡真走到了金帐的角落,把弯刀递到了一名少年的面前。

“草原的男儿就像天上的雄鹰,风雨再大也不能够阻挡它飞翔的翅膀!拿着它,用它割下敌人的头颅来祭奠你逝去的亲人!”

阿格里抬起头看着这心目中天神一般的大汗,他跪在地上双手接过了弯刀,死灰般的眼睛中开始透出熊熊的火焰。

阴山余脉,狂风山谷。

雷吟看着手下的将士扑灭了最后一堆照明的篝火,负手眺望远方。整片谷地已经开始渐渐陷入了一片昏暗当中,落日的余晖照在不远处低矮的山脉之上,给这荒山镶上一道金边。

早在摧毁纳兰部落的时候,他就一人独骑先行赶到了狂风山谷,在这通往龙舞城的必经之地中早已埋伏着燕云军精锐的二万骑兵和三万步卒,就等突施狼牙军的到来。

这几年来,他一直都避免让雷神之怒和狼牙军正面碰撞,为的就是麻痹其首领,让领将以为雷神之怒不敢与之争锋,暗地里早已把这支突施精锐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那五千雷神之怒故意携带掳掠来的财货拖沓行军,就是雷吟设的一个饵,让对方不能不吞的饵,这狂风山谷就是金帐狼牙埋骨之所!

在雷吟的脚下,摆放着一台七尺宽的青铜连弩车,这种传自先秦时代的军中利器是对付游牧骑兵的杀手锏,由三名身强力壮的弩兵上弦后可一发十矢,箭头呈破甲三棱状,箭身长约五尺,儿臂粗细,射程可达三百步,既可守城,由马车拖动也可作野战使用,不知道有多少草原骑兵在这连弩车下落马饮恨。

而今天在这里,足足排列了一千五百部青铜连弩车,是整个燕云军中全部装备数量的八成!

此时,在暮se中一支报讯的响箭划过了天际。

来了!

雷吟上马横刀,斩将在他手中发出微微的轻颤,似乎在兴奋地期待饱饮胡人的鲜血。

刀气纵横,血流千里!

木锡真忽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他确实很疲惫了,在铁华黎领军出击后实在支持不住小睡了半晌,不料这一睡竟然就到了半夜。

牛油巨烛被点亮了,这个时候木锡真才发现他宽大奢华的卧室中居然挤满了人,而他的大儿子舒哥翰就站在他的床前,满脸凄惶之se。

“怎么啦,怎么啦,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看到这番诡异的情景,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了木锡真的心头,他连忙起身颤声惊问道。

“是不是狼牙军出什么问题了?”

“父汗,金帐狼牙在狂风山谷遇到燕云军的连弩车阵伏击,铁华黎将军当场战死,五万狼军只回来万余人!”舒哥翰痛哭着扑到在床前。

木锡真茫然地看了看卧室中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绝望的表情。

这位雄霸大草原二十余年的豪杰人物,喉咙发出“格格”的声响,一头栽倒在**,再也没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