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绫罗绸缎,钗环首饰,甚至连小孩的用品,源源不断送进来。直到屋子再也盛不下。

梁晋之在黄昏的时候来到此处。

彼时我正给秋秋绣完一肚兜。

梁晋之一脸柔情,凑近我,“再有几日她们就该到了。你且耐心等一下。”

我笑笑,继续绣我的针线,“好。”

梁晋之看我一眼,问,“这里住的可好?”

我四下环顾,笑道,“你天天遣人送这么多东西,我这里快装不下了,也用不了。”

他亦看了下,微微笑道,“想必这些日子你住这里太闷。感昭寺山顶的梅花开了。你要不要去?”

我惊喜不已,刚要答应,突然想起乌洛,心里一窒,问,“那柔然贺喜的队伍可已回去?”

梁晋之唇角一翘,倨傲道,“昨日已出发了。即使在,你出去又何妨?”

我放下心来。

梁晋之便道要在此用晚饭。

饭菜早vv已经准备好,一样样端上,极是丰盛。

和梁晋之对坐桌前,梁晋之含笑道,“从没有和你一起用饭。今日想来是吉日,事情不多,就在此陪你好了。”

婢女意欲上前斟酒。

我微微一笑,“且慢。”

梁晋之微一愣,不解看向我。

我从婢女手中接过白玉酒壶,笑道,“在此一直受你照拂,且让我为你端杯酒。”

我将梁晋之面前的酒杯徐徐倒满,双手端起,递给他,郑重道,“晋之,自相识到现在,一直颇受你照顾,这次秋秋之事,更是让我感激。今日便借花献佛,还请饮尽此酒。”

梁晋之看向我,眼底灼热,接过酒,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笑道,“好酒。美人在前,酒亦香甜。”

他不羁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他之前种种,不禁莞尔。

他亦为我倒上,我含笑接过,广袖一遮,亦饮毕。

此酒香咧甘甜,入喉口齿留香。

我放下杯子,惊讶道,“晋之,你亦饮甜酒?”

梁晋之眉毛一挑,端起自己眼前的杯子,“要不,你也尝尝我的?”

我疑惑接过,又看看他,他只笑不语。

我又看看身旁婢女,才知道原来两个婢女人各手执一玉壶。只是玉壶盖上一红宝石,一绿宝石。

我明了,将酒杯推向梁晋之,笑道,“原来是这样。你的酒自然还是你喝了。”

梁晋之看向我,眼神漆黑,暖意浓浓。

酒过三巡,梁晋之亦面微红。

我将他手中酒杯轻拿走,“晋之,明日既要赏花,今晚就别喝了。”

梁晋之淡淡一笑,“好。明日一早,便让人来接你。”

是夜,我躺在烟罗帐里,这梁晋之当真阔绰,且不说这宅子豪华之令人咋舌,单是昨日一餐极是奢侈。好多菜都十分精致,与小时候在宫中用过的宫廷御宴倒十分相似,不知道这梁晋之什么来头,看来非富即贵。

第二天一早,一婢女过来叫醒我。

挂满的衣服问我穿哪一件。

直看得我眼花缭乱,最后,我仍是选了一身白色裙装,烟霞粉色罩衫。只让婢女将我乌发松松绾在脑后,问我要什么头饰。我选了一珊瑚流苏垂珠插于发中。

梳妆完毕,婢女便给我披上绛红披风。

门外,梁晋之的马车已在等候。

我掀开帘子,梁晋之已坐在里面。

见我上来,他伸出手拉我,我惊喜道,“我以为你已出发了。”

他微微一笑,“说好是和你一起去的。”

说笑间感昭寺已在眼前。

山下亦能看到山顶如雪如雾的片片梅林盛开。

寺里沙弥早已在此等候,梁晋之下得马车,倨傲站立。那沙弥立即恭身引路。

梁晋之拉起我的手,随他转入另一条山路。

这条山路在感昭寺的右边,一偏殿楼阁,却不对香客开放。

穿过此偏殿,便是一条铺地极为平整的白石条路,曲折蜿蜒到山顶。

那沙弥将我们领到路口,便双手合十,恭声道,“施主请!”

我和梁晋之便拾级而上。

这才发现,路两旁皆是密植梅树。梅花次第开放。白的,粉的,红的,甚至还有不常见的淡绿梅花。

那梅枝有的已伸到路当中,梁晋之便轻轻拨开,让我先过。

望着这大片的梅林,心里兴奋异常。

我高兴地拉起梁晋之的手,让他凑近一株梅树前,“晋之,你看,那边,那梅花太好看了。”

梁晋之紧紧握住我的手,只看了一眼便笑道,“再好看,哪有你好看。”

我一滞,嗔怒甩掉他的手,“休得取笑。”

他从旁边梅树折下一盛开的粉色梅枝,轻轻别我脑后乌发。

我不敢看他那灼热的眼光,只向上走,嘴里道,“还有好长的路,你不走,我便走了。”

衣袖一紧,我猝不及防,直往后跌去。

我失声惊叫。

却一下跌入一温软的怀抱,我定定神,看向嘴角微翘,一脸不羁的梁晋之。

他紧紧揽住我,声音浑厚温润,“卿卿,此生遇上你,乃是苍天赐福于我。”

我心底一热。

只垂眸淡然道,“晋之,我知道。但贤妻已有,又何须——”我顿住。

他身子一僵,缓缓松手。

我立住,向上走去。

一路沉默,直到山顶。

山顶空气凛冽,暗香扑鼻,满山梅花,望去如雪海。

梁晋之站在一旁,脸色淡淡,眼底不辨喜怒,只望着那雪海出神。

我心下不忍,走过去,轻声道,“晋之……”

他回过神,看我一眼,淡淡一笑,“这里可好?”

我点点头,迎上他的双眸,心里掠过阵阵苦涩,母亲的话犹响在耳边,“若是寻常百姓家,夫妻举案齐眉,即使不求富贵,也日日相见,生活百般滋味。”

我鼓起勇气,淡然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从小历经坎坷,后又失去双亲,一个人四处飘零,从没有奢望富贵生活,亦没想过夫君妻妾成群。只求夫妻举案齐眉,日日相见。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一起尝尽生活百般滋味。”

他身子一震,随即转过身去,再无言语。

我亦无言。

一阵风来,梅花花瓣随风飘落,几片飘到他的玄色披风上,格外醒目。

我上前,意欲为其拂去。手刚伸出,他转身,看见我僵在空中的手,微一愣,随即眼底涌上暖意。

我略有些尴尬,他抬手握住我的手,又看看身上的花瓣,轻一耸肩,花瓣尽落。柔声道,“起风了,再待下去该着凉了。”

我脸一烫,想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哪知他攥地紧紧的,温厚的掌心只将热度传到我的身上。

下得山来,马车一路疾驰。

到了别院,梁晋之送我进去,便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