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姚听我如此一说,面上微红,不好意思道,“王妃取笑了,奴婢只是觉得这事蹊跷……他们怎么就知道咱们会停在那里呢?”

我伸手指点点芬姚的额头,“傻丫头,今日本宫与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已是莫大的运气。若是真是想要你命,哪还有跑?”

芬姚听了,点点头,禁不住缩头吐吐舌头,“王妃,奴婢从来没见过那牛羊竟疯成那样,吓死奴婢了,当时奴婢看到的时候,腿肚子都转筋了……”

是夜,我独坐榻前,对着亮如白昼的烛火静静翻着手里的医书,静静等着乌洛的归来。

这些医书都是来柔然之前让霍太医给我准备的。宫外的霍太医一身俭朴的素服,带着已是没有记忆的略显羞涩的长孙鹭眉,祖孙两个居住在郊外的农舍。

接到我的去信,便依言将东西打包好,由宫内的侍卫带回。

如今这些东西我带到大梁,仔细看过,确实受益匪浅。

这医技,若是运用得当,治病救人不为过,若是居心叵测,想杀人亦是易如反掌。

快三更的时候,乌洛从宫内回来,眉间思虑沉沉,平日凛冽冷硬的脸庞有着淡淡的疲惫。

见我还在秉烛看书,不由一怔,眉间一皱道,“怎么还不休息?”

我抬眸瞄了一下乌洛,一身玄色衣袍,腰间以金带紧束,更显出身材强劲有力。

“哦……还不困……”我放下书,伸伸腰,懒懒道。

乌洛负手站在桌前,面色淡淡,“在等谁?”

我起身近前,双手抱着乌洛的双臂,笑笑,“王爷如此晚回来,倒还叫臣妾等着——臣妾,自然是在等臣妾的夫君……”

一句话让乌洛眉开眼笑。

长窗微开,烛火摇曳,窗外银盘洒落一室的静谧。

芙蓉暖帐内,浓情之后的喘息平复后,我懒懒靠在乌洛的肩头,听着他的胸膛里传来的强有力的心跳声,闭上眼,懒懒道,“王爷,臣妾今日……”

我闭着眼睛,慢声细语地将铁力化的事情告诉乌洛,末了道,“臣妾虽是女流之辈,不懂国事。窃以为,男人应先为国尽忠。如今我柔然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铁力化勇士应该上前线杀敌,却在臣妾的身边;实在是屈才……”

乌洛半天没有应声,只是淡淡道,“铁力化虽是勇士,但是这样的勇士实在是我柔然一族的耻辱……”

我心下一惊,想来是乌洛已对白天之事有所了解,便劝道,“王爷,若是铁力化有异心,臣妾早已见不到王爷。如今臣妾毫发无伤,想必铁力化是无心之失;王爷还是让其戴罪立功……”

乌洛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拥住我,不多会,两人便酣然睡去。

来到柔然大半年之久,见过纳彩珠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从来没有听过纳彩珠有孩子。

我亦是很奇怪,乌洛前后共有几位夫人,虽是先后死去,也没听过哪位夫人曾经有过他的孩子;如今的纳彩珠,亦是乌洛娶的夫人中时间最长的,且自己曾有几年不在乌洛身边,纳彩珠亦没有身孕,当真是奇怪。

而自己,之前早在大梁的时候已被诊断诞下子嗣的可能性不大。一是因为自己当年冷宫落下的顽疾体寒,另一方面是自己中过毒。至于中过什么毒,太医各抒己见,却没有任何人敢下结论。

只有霍太医,一次给自己诊脉后无意中的说过的一句话我却是牢牢记在心里,“长公主体内寒气并非天生,微臣窃怀疑长公主之前是否服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霍太医没有明说,我却听了个明白。如今想起来,难道自己亦是被人所害?

自得到兰贵妃的药方,我将其给了霍太医。

霍太医看了之后,禁不住直点头,赞道,“此方果是良方,相信对长公主病体康复大有帮助。只是,不知何方高人开此良方?”

我微微一笑,“一个故人而已。”

“此方不仅对长公主将来诞育子嗣大有希望,且能解长公主体内寒毒,强身健体。”霍太医微阖目沉思一下,“微臣从医几十载,见过高人无数,此方让微臣想起了当年的京城名医齐曾齐大夫…….只是……”霍太医叹息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我这才记得,齐曾乃是常太妃娘舅家的表兄,兰贵妃又深得常太妃喜爱,若是兰贵妃有心学医,齐曾当是不二人选。

若是再细追下去,常太妃若是告诉齐曾自己乃是当年沈贵妃的女儿,齐曾或许不会袖手旁观,因此这才有了兰贵妃手上的方子不一定。

只是,齐曾当年因母亲之事惹下滔天大祸,被废去双腿,是否怀恨在心亦未尝可知……

我叹了口气,没有当日的齐曾便没有今日的我。

临到柔然之前,我仍是派人打听了齐曾的状况。

离当年母亲出事之日已近二十年,齐曾亦由当年名满京城的风度翩翩的青年神医变为今日鬓角斑白的知天命老人。

因被废去双腿,齐曾已不能出家门。但每日慕名而来的求医者却是趋之若鹜;看开了生死的齐曾,虽是鬓发染霜,仍是干干净净,从不问求医者要一文钱。只有院里的一口缸里,让求医者自行投银子。给多给少,齐曾亦从不过问。直到缸里盛不下了,齐曾便让小徒弟送去周济穷人。

齐曾只有一名小徒弟,每日替齐曾研磨抓药,浆洗洒扫。

因齐曾被废去双腿,昔日的结发妻子不堪忍受自己的夫君背着自己与昔日的青梅竹马幽会,且因此险些搭上身家性命。任齐曾如何解释,俱是不信。心灰意冷之下,怀着未出世的孩子回了娘家,一去不复返。

齐曾便从此一个人……

霍太医叹口气,“齐曾与微臣亦算是忘年交。微臣此生行医,虽年长齐曾不少年岁,却是对齐曾佩服有加。微臣不少医术,俱是得齐曾指点。只可惜……”

霍太医没有再说下去,我亦微微点头。

这齐曾,怎么说亦是母亲的恩人。

我遣人送了诸多金银珠宝给齐曾,知其不用,只嘱咐送去的人说,“一位故人特来感谢齐大夫。”

如今,自己每日按照此药方服药,加上每日以药汤沐浴,身体亦是一日强似一日。

芬姚亦是奇怪,“王妃身体真是一日好似一日了,之前那病恹恹的样子,奴婢倒是十分担心……”芬姚一边给我端来茶轻轻放下一边道。

我笑笑,“你个鬼丫头,懂什么。”

自己刚来的半年,虽是名义上乌洛的正宫王妃,但是,时过境迁,自己不在这里已是三年。这三年,乌洛的王府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自己无异于盲人摸象。

自己虽是大梁的长公主和亲来此,又有乌洛的保护,但是,毕竟是势单力薄。先前又有纳彩珠的数次教训,自己不得不防。

如此一来,有病便成了自己与外界隔绝的办法,更可以让纳彩珠放心。

只是,自己病得实在,是实实在在的“病”,天天咳来咳去的,连乌洛亦是不知所措,看来这个王妃注定是个短命鬼,无福享受罢了。

听到纳彩珠那里传来的不屑的话语,自己反而倒是放心了。

如今自己这一好,便有人就耐不住了。

自己的“病”是一日好起一日。毕竟来的时候,只是按照霍太医给开的方子服的药,面上有病,却不能伤根本。

如今自己不需要再装病了,“病”自然就好了起来。

偶尔一次在御花园里碰见了纳彩珠,看着她瞠目结舌的样子,自己心里倒是快活了一番。

因着位分,纳彩珠不得不低头行礼道,“纳彩珠见过王妃。”

“夫人免礼。”我微笑着虚扶一把,“本宫一直病体未愈,平素亦不常见夫人,今日天气晴好,倒不如一起走走。”

纳彩珠面色讪讪,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臣妾还有事,就不陪王妃了。王妃一个人走好。”说完领着侍女转身快步离去。

见纳彩珠一身艳丽的妆扮消失在花坛处,还有隐约而来的忿忿声,“不是说快死了吗?”

我心下暗笑,这纳彩珠,当真还如传言中说的那样等着自己哪天香消玉殒,好将她扶正呢。

当下亦不去计较,便在御花园里转了几转,随即回了寝宫。

这次被疯牛羊攻击,是不是有纳彩珠的份儿,我现在还不便于下结论。

但是,此次,却是让自己多了一个认识,这王府里,不想让自己安生的,未必只有纳彩珠一个人。

只是,既然这里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后半生便要在这里渡过。自己不能不妨,亦不能不为自己的后半生打算。而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必定要有自己与乌洛的血脉。

这点,不论乌洛之前的几位夫人甚至现在仅存的纳彩珠一直未有孕是怎么回事,自己不能不妨。

只是,存在心里的疑惑一直还在,为何乌洛一直无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