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见我如此,又幽幽叹了口气,“长公主,是臣妾的不是,只怪臣妾太贪心了……臣妾从来不曾得到皇上的爱,臣妾恨哪……臣妾得不到的,那菏贵嫔为什么要得到?”

幽幽咽咽的声音如丝如缕,在黑暗里听来诡异不已,我只觉胸腔似被重重勒住,差点透不过气。

对面的“人”将帘子放下,身子又隐在黑暗中,声音似在哭泣,“臣妾死不瞑目哪——臣妾求长公主为臣妾报仇哪——”

我躲在帘子后,听着这凄厉的声音,只觉身体都要僵硬了。

恰在此时,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四更。

帘子外的影子动了动,突然手一抬,一阵暗香飘来,我眼前一花,倒了下去…….

朦胧间,听到一个声音叫我,“公主,公主,皇上来了。”

我竭力睁开似要粘在一起的眼睛,看来好半天才渐渐看清眼前的人,是烟翠。

烟翠在帘子外焦急地喊道。

我躺在那里,整个脑袋木木的,似乎有几宿未睡一样,疼痛欲裂;想要起来,却发觉四肢无力,动不了。

我张张嘴,却发现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就那样木木躺在那里。

许是见我没有反应,烟翠急了,转身出去了。

片刻,房间内传来重重的踏步声,榻前的帘子被霍然掀开,迎上梁文敬剑眉微蹙的脸庞。

帘子被掀开的一瞬间,脑海里突然惊现出昨晚的惊悚情景,如鬼魅般的“良美人”,那幽幽咽咽要我为其报仇的声音……

惊恐之下,我忍不住喊了出来,“不——有鬼——”

俯身在榻前的梁文敬亦被我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扶起我,将我紧紧拥住,柔声道,“卿卿,是朕!你做噩梦了?!”

我两眼昏花,浑身冷汗淋漓。被梁文敬扶起后,手脚这才有了些知觉。

我紧紧抱住梁文敬,手脚冰凉,浑身哆嗦着,嘴唇颤抖得半天挤出一丝声音,“皇兄,昨晚,良美人来找臣妹了……”

梁文敬一愣,伸手抚上我的额头,转而柔声道,“梦魇而已,不要害怕……”

我使劲一挣,挣出他的怀抱,仰头哆嗦道,“不是梦魇,是真的……”

我****有些干裂的嘴唇,焦躁道,“昨晚,她就站在臣妹的榻前,她,说是她贪心了,她从来没有得到皇兄的爱,她恨……她说凭什么她得不到的,菏贵嫔能得到?!”

梁文敬的眉头皱起,漆黑的眼眸定定看向我。

我惊恐道,“皇兄,她说她死不瞑目……”

梁文敬转头向外面,沉声道,“来人!”

烟翠几个人一起进来跪下。

“昨晚长公主睡得可好?”

“回皇上,公主昨日疲乏,三更才睡。”烟翠大着胆子道。

梁文敬的眼睛眯了起来,“朕是问昨晚长公主睡得可踏实?”

烟翠几个人面面相觑,片刻讷讷道,“奴婢侍候长公主休息,便在外间守夜,长公主如往常一样,睡得很踏实。只是,快到午时了,却不见长公主醒来,奴婢只以为长公主乏了……”烟翠几个人小心地觑着我的脸色,俱是一惊,却不敢说什么。

“混帐!”梁文敬冷哼一声,“长公主被梦魇所纠缠,难道你们就没发现?……”

眼见梁文敬动怒,已渐渐定下神的我突然想起什么,止住他,“皇兄,等等。”

梁文敬扶我起来的时候,濡湿的长发铺满的枕头摸上去还**凉凉的。我霍然掀开枕头,枕底的短剑还在。

梁文敬看到短剑,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云峰?你竟将这利器放于枕下?!”

我没有回话,只小心地拿起“云峰”短剑,用手抚向黄金嵌有宝石的剑柄,将短剑慢慢拔出。

一道寒光闪过,梁文敬握住我的手,“卿卿,你这是做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望望他,语调艰涩道,“皇兄,你看这剑柄,臣妹方才拿出的时候,剑柄的红宝石在上面,是不是?”

梁文敬不明所以,仔细看了一下,点点头。

我看着梁文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臣妹的习惯是每日睡前都会检查一下剑柄,必是蓝宝石在上面。”

梁文敬顿时惊愕不已。

我已完全清醒过来,接着道,“臣妹昨晚情急之下就是用‘云峰’指向榻前的‘良美人’,却不知为何最后睡到现在……”

梁文敬听到最后,眉毛拧了起来。

他站起身,良久一言未发。

我躺在浴桶里,热热的水温已让自己从昨日的惊悚中清醒过来。那短剑明白地告诉自己,昨晚发生的一切绝对不是梦魇。

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良美人早已香消玉殒,怎么半夜三更会出现在自己的榻前,且哭哭啼啼,幽幽咽咽,让人无法不毛骨悚然。难道真的有鬼魂一说?

若真是梦魇,还好解释,无非自己日有所思,也有所梦而已;但是,枕底的短剑已明白告诉我昨晚我确实拔出过短剑,亦就是说,我曾拔出过短剑指向“良美人”,难道人在梦中亦会如此做么?

我叫过烟翠,“你们昨晚守夜的时候看见本宫起来过么?”

烟翠听我讲完昨夜的事情,亦被惊得六神无主。

听我叫她,一脸惶恐,“公主,昨夜前半夜是奴婢,后半夜是喜儿和蝶儿。奴婢三更的时候起来过一次,喜儿和蝶儿正在外间打瞌睡,还让奴婢教训了一下,让她们警醒些。奴婢顺便进去看过公主,公主睡得正香呢。”

我蓦地想起自己倒下去之前正是四更,便问喜儿和蝶儿,“四更时候你们俩在做什么?”

喜儿和蝶儿面面相觑,低下头,谁也不开口。

烟翠一看,急了,生气道,“公主问你们呢,叫你们警醒点,四更你们干嘛去了?”

还是喜儿先开口,声若蚊蝇,“公主,奴婢记不得了。只记得三更的时候,烟翠姐提醒过奴婢和蝶儿。奴婢和蝶儿一直在房内,但是,四更,奴婢应该记不得了……”

烟翠气得过来直揪喜儿和蝶儿的耳朵,“因为你们大意,昨晚公主梦魇都没叫醒公主……”

“啊?!”两个人捂住发红的耳朵,吓得直挺挺跪下去。

喜儿实在受不了烟翠的揪耳朵,捂住耳朵喊冤,“公主,真的不是奴婢大意。奴婢为了提神不睡着,还特意和蝶儿玩扔签子……只是,不知道最后怎么回事,奴婢就是想不起四更的事情……”

我靠在桶壁边缘,将**的长发绾在脑后,淡淡道,“良美人昨夜四更来到本宫榻前,向本宫哭诉,让本宫替她报仇……”虽已是昨晚之事,一提起这个,还是忍不住阵阵发怵。

喜儿和蝶儿一听,先是一愣,接着跌倒在地上,捂住嘴,惊吓出声,“什么?!良美人?她不是,不是已经——”

两个人的尖叫让我有些不耐,我瞥了她们一眼,淡淡道,“所以本宫才想知道昨夜的良美人是其本人还是其鬼魂?抑或只是本宫的一个梦魇而已?”

大约被鬼魂两字所惊,两个人及烟翠的脸色霎时有些苍白。

烟翠结结巴巴道,“公主,应该不是良美人本人吧,奴婢亲眼见到她……但要说是她的魂魄,这世上真有么??”

我疲惫地躺在桶壁上。

昨日之事已让自己疲惫不堪,夜里的惊悚古怪无异于雪上加霜,水汽氤氲中,我几乎有些虚脱。

泡了半天,水渐渐凉了,我勉力起身让几个人替我换上衣服。

梁文敬已然在中厅等我。见我出来,上前摸摸我的额头,眼底有着淡淡的温暖,“脸色怎还这般苍白?让太医给你瞧瞧。是不是受了惊吓?”

我在美人榻上躺下,霍太医恭敬上前为我诊脉。

我自顾闭上眼,任霍太医诊脉。

不多会,霍太医道,“皇上,容微臣看一下长公主昨夜休息过的*榻。”

我睁开眼,霍太医神色凝重,梁文敬点头道,“带霍太医去长公主的房间。”

梁文敬走近美人榻,握住我冰冷的双手,温和道,“朕这几日便在此陪着长公主。”

我心里涌起一阵感动,疲惫之下,躺在榻上不多会又昏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梁文敬正在我榻前的桌子上批着折子。

我静静看着他在烛火下的样子,时而眉间微蹙,时而如茅塞顿开,时而握笔沉思,时而奋笔疾书……脱去白日的明黄龙袍,一袭白色的中衣,束发金冠下的面容愈发英挺。我一时有些看痴了。

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这便是那个倨傲的大梁国的最尊贵的男人?居然为了自己将折子搬到自己的宫中批奏。

心底突然又涌上丝丝缕缕的慨叹,想自己何德何能,能让这个手握江山的男子一而再地为自己折腰?

我怔怔道,“皇兄——”

烛火下的梁文敬抬眸看见我,放下笔,惊喜道,“醒了?还烫么?”说着起身来到榻前,伸手覆上我的额头。

接着便是烟翠端来了玉碗。

我勉力起来,浑身酸痛。

烟翠小心吹吹玉碗的药,让我饮下。

我接过,药的苦味让我直皱眉头,“怎么还得喝药?”

梁文敬笑笑,“你这高热不退,好容易退热了,自然要饮下去。”

我接过,咬咬牙,闭眼喝下去,直要反胃吐出。

梁文敬轻轻拍拍我的后背,宠溺道,“还跟小孩子一样,吃个药都如此难。”

烟翠抿着嘴角端着玉碗出去,我则看着梁文敬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