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病初愈,身子渐渐好了起来。梁文敬脸上亦有了喜色。棠梨宫前冷冷清清,除了梁文敬偶尔出入,并无他人。

梁文敬早已下旨,若无他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棠梨宫,一来长公主病体未愈,二来长公主为先皇守孝,不宜随便惊扰。

这样一来,我也只有偶尔去御花园走走的时候,才会看到三三两两的嫔妃,而那些嫔妃,见了我,实在躲不过,疏淡行礼后便告退。

这一天的午后,我遵照御医嘱咐,便出去晒晒太阳。走在御花园偏僻的小路上。转过假山,一个淡绿色的身影正在给鱼儿投食。

心下诧异,居然也有人和我一样,专爱走偏僻的小道。

正要绕过去,那淡绿色的身影回转身,“长公主留步。”

我更是诧异,此人没回头,便知道是我,想来耳力不错。心下顿时明白过来,恐怕在此等了很久了,且是专门等我来。

我停下脚步。

那淡绿色身影将最后一把鱼食投入到池中,回转身,朝我盈盈一拜,声线柔和有礼,“臣妾见过长公主。”

恍若此人在哪来见过,声音也似曾相识,我只道,“快快起来。”却想不起是谁。

身后的烟翠等侍女赶紧跪下,“奴婢叩见兰贵妃。”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就是那天在御花园赏花在耳边小声提醒过我的兰贵妃。当时并无细看,加上后来乌洛书信到这,亦无暇去顾及,根本没有认清。

此刻禁不住细细打量起她,面容清丽,虽说不上天姿国色,却也如出水芙蓉,站在那里,我见犹怜,似一幅淡淡的画。

只有两个人给过我这样的感觉,一个是有过数面之缘、在被乌洛赦免后再也没有见过的赫哲,一个便是眼前的兰贵妃了。

我心里赞叹一番,好一个右相的女儿,看来烟翠说的是真的了,若不是琴棋书画的耳濡目染,寻常人家哪有如此的气质?这与贵为皇后的左相之女,简直是云泥之别。

心下好感,微微笑道,“兰贵妃之前没让本宫在御花园出丑,本宫一直不曾言谢。今日,倒是给本宫一个机会。”

兰贵妃眸子一亮,依然柔和道,“长公主天资聪颖,姿容出众,臣妾只是顾及皇上而已。”

我淡淡一笑,这兰贵妃,看来是有话要对我说了。

我嘱咐烟翠几个人,“本宫病了许久,今日遇到贵妃,倒不如让她陪本宫走走。”

当下与兰贵妃沿着假山缓缓走着。这个地方,御花园的最边上,又有假山遮挡,平素便冷清不已,那些喜热闹的妃嫔,这个地方绝不会踏足,更何况是午后。

这个兰贵妃,用心良苦,倒不知道要对我说什么。

我亦不点破,只和她慢慢走着。

“臣妾今日得见长公主,长公主倒也不像传言中的不近人情。”兰贵妃看向我,唇角微微一翘。

我亦微笑道,“传言并不总是可信。比如,传言本宫行将不治身亡——”

兰贵妃抿抿嘴角,停下,笑道,“那些传言,只不过是些得不到恩宠又无计可施的人嚼舌罢了。臣妾却是知道,皇上,绝不会允许长公主不治的……”

我亦停下,转身淡淡问道,“得不到恩宠又无计可施?贵妃此意怎解?”

兰贵妃身为妃嫔,不可能不知道这句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会给她招致多大的灾祸,“得不到恩宠又无计可施”,明显地在说长公主分去了嫔妃的恩宠——堂堂大梁的长公主,岂能与皇帝的嫔妃混为一谈?

兰贵妃当下并无解释,只道,“皇上对长公主兄妹感情非同一般。后宫如此多的女人,而皇上只有一个后宫,总共三十六位登册在位又名有份的妃嫔,即便是皇上一日见一个嫔妃,也得一个月才得见一次天颜。皇上亦不是日日临幸妃嫔,而自长公主入宫,那些本可一个月见一次皇上的嫔妃,恐怕再想得见天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三十六位?”还是登册在位的,我喃喃道。

太子大婚后,大肆选秀,充掖后宫。恍惚中,那个塞外的梁晋之,依稀间越来越远了。

“长公主?”耳边传来兰贵妃带着探寻有些担忧的声音。

这才记得身边的兰贵妃,忙掩饰道,

“本宫身体初愈,精神不济,兰贵妃继续说下去。”

“臣妾刚才说,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约说的就是这样的吧。”

我不置可否,只点头道,“古人一直以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是,谁又曾真正知道,那落花落下去就一定是有意呢?流水汤汤,从不停歇,如落花一样,亦是天地规律,谁又能说是无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