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贵妃想了想,道:“取画像的时候,那边的人说,是苏家长女,苏姌。”

古太后便放了心,点点头道:“那便好。”

程贵妃颇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要说起来,不管是长女还是小女,其实都没什么区别,据说姐妹俩长得很像,又都是才艺双绝,母后大可不必担忧。”

“唔……”不想古太后闻言,连连摇头,道:“长幼有序,这个规矩不能乱了。”

一句话噎得程贵妃忍不住白了脸色,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眼底有惊慌闪过,只是旋即便又不见,笑了笑道:“母后说的是,好在,这姑娘正是苏姌,倒也不负母后一片期许。”

古太后这才淡淡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程贵妃的手背,一抬眼看到楚倾端着茶盏从外面走进来,便对程贵妃道:“时辰也不早了,你跟着忙了一整天,快回去歇着吧,这后面可有的你忙呢。”

程贵妃似乎猜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母后的意思是……”

古太后道:“皇后打理后宫,事务繁忙,此次赐婚若成了,珏儿的婚事便交由你来打理,说起来,倒是没有多少事儿,那些活儿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好,哀家让你出面,实是因为宸妃走得早,珏儿的婚礼上若是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程贵妃何其聪明,早已明白了古太后的意思,连连点头道:“臣妾明白母后的意思了,母后尽管放心,这些年来臣妾也未曾把珏儿当外人看待过,他在臣妾眼中,就和珝儿一样。”

“嗯……”古太后沉沉叹了口气,应了一声,看起来像是倦了。

程贵妃便扶着她在榻上躺下,起身行礼道:“母后也累了,臣妾便先退下了,母后早些歇息。”

说罢又转向楚倾道:“你这丫头也算机灵,好生照顾着太后,日后自有你的好日子过。”

楚倾只淡淡一笑,颔首道:“是,傅宁多谢贵妃娘娘指点。”而后目送着程贵妃款步离去。

折身回了寝殿,古太后并没有睡下,反倒是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帐顶,似乎若有所思,就连楚倾进来,她都未曾发觉。不一会儿,她便缓缓合上眼睛,似是已经睡着了,却在楚倾走到她身边,替她拉起被角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轻声喊道:“傅丫头。”

楚倾一怔,应声道:“太后娘娘。”

古太后看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脸上的失神转瞬便又变成了威严,淡淡一笑,道:“这几天你守在哀家身边,想来也累了,哀家允你歇息三天,你且回去休息吧,让铃兰进来守着就好。”

楚倾垂首,凝眉之间便已经明白了古太后此举用意,却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点点头道:“傅宁多谢太后娘娘,不过,太后得先把今晚的茶喝下,傅宁才能走。”

她说着端起床头的杯盏,用手试了试杯壁,感觉不烫了,便递到古太后面前。

见状,固态胡微微凝眉犹豫了一下,继而又淡淡笑开,接过杯盏一饮而尽,而后又接过楚倾递来的梅子含下。

楚倾这才松了口气,微笑着躬身退出。

古太后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似悲悯又似冷冽,最后,她沉沉叹了口气,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样,收回目光,对着进来的铃兰道:“从明天早上开始,你自己到沉香殿取药,别再让傅丫头一个人跑来跑去。”

“是。”铃兰有些疑惑,却不敢说出来,老老实实地伺候着古太后睡下。

她本想问问古太后关于楚倾的事,只是话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咽回去了。她在古太后身边也待了两三年了,不会连古太后这点脸色都看不出来。

既然古太后自己要求这些天一直贴身照顾她的楚倾去歇着,肯定有她的原因。

这么想着,铃兰不由得想起程贵妃离开时,有些异样的表情,说不出那是什么情绪,只隐隐觉得素来高傲的程贵妃神色有些讪然,微微垂着眼睛,脚步飞快,显然是在古太后这里受了什么教。

而程贵妃这边,刚一回到平秋宫,端了一路的架子和脸色顿然全部崩塌,宫人刚刚递来一杯茶,就被她一挥袖打落,吓得那个宫女立刻跪地,连连低头求饶。

一袭蓝色身影入内,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宫人,又看了看脸色沉肃的程贵妃,问道:“出什么事了?”

程贵妃板着脸扭过头去不吱声,宫人也就不敢说话,萧珝看了看地上的碎渣,像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便对着宫人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那宫人便如蒙大赦,连忙收拾了地上的碎渣,慌慌忙忙出去了。

萧珝这才在程贵妃身边坐下,嘻嘻笑道:“什么事惹得母妃如此生气?说来让儿臣听一听。”

听着他哄人的语气,程贵妃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侧身看了萧珝一眼,道:“珝儿,你老实跟我说,你究竟打算何时才娶妻成家?”

萧珝一怔,躲开她的目光,挑眉道:“母妃无须为我着急,我那府中不是有俩夫人嘛。”

“可她们只是个伺候你的女人,终究不是你的王妃,不能为你生儿育女,更不能给你支撑和靠山。”程贵妃满脸忧虑,怎奈萧珝却一直左躲右闪,就是不愿正面她的问题。

“对了母妃,今天你不是给四哥选亲去了吗?怎么样,有没有看到合适的?”

程贵妃无奈地摇摇头道:“有道是有,你皇祖母看着也算中意了。”

萧珝顿然轻嚯一声,问道:“哪家的姑娘,竟能同时入得了你和皇祖母的法眼。”

程贵妃道:“苏家。”

说到这里,她脸色稍稍沉了沉,看向萧珝道:“苏家有两个女儿,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朗,她想要的是长女苏姌,说什么长幼有序……哼哼……”

“长幼有序”这几个字不过是说给她听的,她自然是心中有数,一个多月前,萧珏尚未回京,她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托人前往苏家说起这事儿,本想说得隐晦点,彼此能听明白就好,那只苏家竟是故意顺水推舟,装作不明白,一拖就拖到了萧珏回来。

直到前两天她才收到风声,苏家有意借尧家,搭上珏王这座山,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苏家早就做出了选择,他们选择的是珏王以及珏王背后的月家。

一想到这里,程贵妃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侧身瞥了萧珝一眼,道:“既然珏王得长女苏姌,那这个小女儿,我们万万不能再放过。苏家的财势,可是占了我南璃国的半边天。”

闻言,萧珝不由得挑挑眉,颇有些不满,“母妃,你无须整天为了这事儿操心,儿臣心中自有打算,你就别担心了。”

程贵妃见说不动他,不由得懊恼,萧珝见她要发火,连忙道:“母妃你早些休息,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程贵妃板着脸看他,他不由得心虚,想了想道:“我……我去看看皇祖母。”

程贵妃脸色更沉,怒道:“这么晚了,太后早就睡下了,你究竟是想去看看太后,还是要看看太后宫中的那个小丫头?”

萧珝一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程贵妃,只听程贵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我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我告诉你,以后离那个傅丫头远一点,那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算太后再怎么宠着她,你都不能打她的主意,你别忘了,她是傅守献的女儿,傅守献是珏王的人,最重要的是,太后也是打算把她留给珏王的,你犯不着因为她而惹了太后和珏王不高兴。”

听了这番话,萧珝脸上的笑意一扫而光,怔怔地看了程贵妃两眼,闷声道:“儿臣明白,儿臣回去休息了,母妃也早些睡下吧。”

程贵妃心知自己这段话虽然直接,且有伤人之意,然只要萧珝以后能离那个丫头远远的,哪怕是萧珝恨她,她也认了。

说不出为何,那个丫头给她的感觉太诡异,总觉得像极了那个人,如同那个人又活过来了……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向四下望去,见什么都没有,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沉香殿里,正坐在案前调香的楚倾突然打了个喷嚏,好在她及时把面前的东西遮好,才不至于四处飞溅。

轻轻揉了揉鼻子,她理了理心绪,低下头正准备继续调香,突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女子声音,道:“进来天冷,傅姑娘可得要保重好身体。”

楚倾一怔,豁然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碧色裙衫的女子正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入内,她的步子不大,脚步也很轻,加上方才楚倾心中在想别的事情,竟是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

她抿了抿唇,从容站起身行礼道:“傅宁见过清芜公主,不知公主大驾,有失远迎,望公主恕罪。”

清芜公主萧玥顿然一怔,愕然地看了楚倾一眼,肃然道:“你怎会知道,本宫就是清芜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