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萧珏语气微沉,目光定定落在王大人身上,“数月不见,圆润了不少。”

听着他不冷不淡的语气,王大人连忙陪笑道:“王爷说笑了,下官……下官不比王爷与众将士在疆场上拼杀来的辛苦,所以这才……”

萧珏勾起嘴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军,似有意似无意道:“说来也是,疆场拼杀,刀剑无眼,生死难料。对了,有件事本王要与王大人说一声,你推举进军的三位副将牺牲了,可是本王派人去查了一番,却没查到他们的亲属,若是王大人知晓,还望告知,本王也好让人将其骨灰和银两送回。”

王大人脸色惨白,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直到萧珏把话说完,他方才连连点点头道:“这件事……这件事下官会尽快派人查清,王爷有心了……”

萧珏轻呵一声,不再看他,目光移回萧璠和萧珝身上,顿了顿问道:“父王和皇祖母一切可好?”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萧璠道:“父王身体一向硬朗,只是皇祖母……近来总是喊着头疼,隔两日又喊着胸闷,宫中太医全都看了个遍也没用,上个月父王贴了告示,遍寻名医,依旧毫无进展。”

闻言,萧珏的脸色稍稍沉了沉,其母妃过世早,他自幼便是跟在古太后身边长大,与古太后感情深厚远远胜于璃王,虽然他从来不说什么,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每次离京,他最挂念的人之一便是古太后。

“竟是没有一个人能查出病因来?”萧珏略有不满地皱了皱眉,见状,萧璠二人便知他动了怒,却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原本以为萧珏会怒喝或者斥骂,却不想他沉默片刻,突然挑了挑眉,“这一次我带了一个人回来,也许,她能治好皇祖母的病。”

“哦?”萧珝来了兴致,“是个什么人,竟能得四哥如此称赞和信任?”

萧珏道:“晚些时候你们会见面的。”

萧珝嘿嘿一笑道:“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弗如今晚我们便在四哥府上好好聚一聚如何?我可是一直都心心念念着四哥府上的花酿酒,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我是跟你卯上了,吧喝着你的酒,我就不罢手。”

“哈哈……”萧珏和萧璠仰头朗声一笑,萧珏道:“好,既然你已经提出来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若不表示一下,未免太过小气,今晚便在珏王府设宴,让你喝个痛快!”

“好!”兄弟三人相视一眼,重重击掌。

突然萧珝道:“弗如,把太子殿下也叫上。”

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神色赧然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萧珏,有些担忧,“四哥,我的意思是……”

“确实应该叫上太子。”萧珏淡笑着挑起眉,“毕竟,他是长兄。”

话虽如此不假,可是萧璠和萧珝看着他眼底的丝丝冷意,丝毫看不出他有把这个长兄看在眼里的意思。

很早以前他们就说过,萧珏与萧珩,就如水火,互为死敌,互相牵制,究竟是谁灭了谁,那就要看谁更强过一势。

一道浅色身影静静地站在马车旁边,透过低垂的纱幕看着兄弟三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到她隐在宽大袍袖里的双手紧紧握起。

她所有的情绪都被隐在宽大的披风和斗笠下,就连气息也稍稍敛起,所以这般远远望去,便只能看到佳人玉立,遥遥相望。

清风吹拂,吹动她斗笠的纱幕轻轻摇晃,纱下面容若隐若现,却始终看不清楚。

“四哥……”萧珝扯了扯萧珏的袖子,“那个姑娘是谁?”

萧珏回身看了楚倾一眼,略一沉吟,淡笑道:“容城守兵傅守献之女,傅宁。”

“傅宁……”萧珝饶有兴致地念叨了几遍,“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容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珏睨了楚倾一眼,调转马头,兄弟三人一起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容城地处偏僻,且处于边疆,气候恶劣不说,更有可能随时出现征战。傅宁的未婚夫婿便是战死疆场,所以我受傅守献之托,将其女傅宁带回京中暂避,若是能替她觅得良人,便是再好不过。”

他兀自低头说着,每一字每一句都意味深藏,说着说着,嘴角竟不由得浮上一抹淡笑,却不知他所言的每一字都被萧珝认认真真地记了下去。

萧璠笑道:“这有何难?四弟手下那么多出色的将领,随便挑出一人都能配得上她一容城总兵的女儿。”

萧珏道:“正是因为不想让她再寻领将为夫,所以才将她带回大月城,否则便留在容城不走了。”

闻言,萧珝又是暗暗一喜,道:“四哥,这傅姑娘长得可貌美?”

话问出口,萧珏和萧璠同时侧身向他看来,看得他一怔,连忙摆手,辩解道:“你们不要误会啊,我只是……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倾国之貌,倾世之才。”萧珏淡淡开口说出八个字,原本还一同笑着的萧璠顿然收了笑意,下意识地回身向楚倾望去,见那一抹白色身影已经不见,倒是有一辆马车缓缓向着珏王府的方向驶去,不由得心下有了数。

“四哥说的那位能给皇祖母诊治之人,莫不就是她?”

“她?”萧珝一脸的不可置信,“一个小姑娘家……”

萧珏道:“正是她。”

萧珝的话再度被堵在喉间,撇撇嘴道:“罢了……我不说了,且等着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四哥你如此看重。”

这边厢,韩奇奉命一路护送楚倾前往珏王府,楚倾和陆大嫂以及玉立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的咕噜声,楚倾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攥住袖子。

大月城,我已归来!只是,不再是宛珺,而是楚倾。

一别数月,再见竟已物是人非。

马车缓缓驶过熟悉的街道,她甚至听着吆喝声便知马车走过了哪一条街,可是她也只能这么听着,却始终没有揭开帘子亲自看一眼。

近乡情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这里还是她的乡吗?

她不过是一个回来复仇的影子,黯淡地见不得光,亦不知,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而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她如何以楚倾的身体和相貌、以傅宁的身份,见到那个她一路上都在心心念念着的人——萧珩。

那个抬手灭了宛家的男子。

“到了。”韩奇的声音在马车外面想起,玉立和陆大嫂陆续被陆文钦接下了马车,再回过头来接楚倾时,却发现她依旧带着斗笠静静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

“公……姑娘,我们到了。”陆文钦轻声提醒着。

许久,楚倾方才“嗯”了一声,缓缓起身下了马车。

抬头,“珏王府”三个鎏金大字金黄耀眼,气派十足。那笔迹楚倾认识,正是璃王萧琏的字。

刚一进了珏王府,府中的下人便迎了上来,对着韩奇行了礼道:“有劳韩将军一路劳累,请里面用茶。”

“好。”韩奇轻轻一声,正要回身介绍,那个管家模样的人便走了上来,“这位可是傅姑娘?”

楚倾微微颔首致意。

管家便道:“王爷早已送信回来,让我们好生照顾好傅姑娘,傅姑娘请随我来。”

楚倾心中暗暗吃惊,向韩奇行了礼之后便随着管家一起向着后院走去。

行云阁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一个人住来足够宽敞。很早以前,宛珺就想要进行云阁看一看,很多次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打断,如今一转眼,她便以傅宁的身份住进来了。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看着似曾相似的一切,她顿然就凝起了眉头。

蓦地,她吃了一惊,难怪这里越看越眼熟,竟是与宛珺在宛相府的闺阁如出一辙。

“姑娘先且休息着,有什么事儿就喊一声,门外有人应着。今晚几位王爷要在珏王府小聚,老奴还要去好好准备一番,就不打扰姑娘了。”

楚倾回身,淡淡一笑道:“尤管家慢走。”

闻言,尤管家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诧异地看了楚倾一眼,“姑娘方才……叫我什么?”

楚倾愣了愣,垂首无奈一笑,竟是一脱口将尤管家的身份道了出来,便道:“老管家慢走。”

闻言,尤管家方才亮起的眼睛突然又黯淡了下去,沉沉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去缓缓离开,轻轻念叨着:“唉,宛姑娘已经不在了,我这老头在瞎想什么呢……”

“姑娘……”看着楚倾怔怔地看着尤管家的背影,陆大嫂有些疑惑,“姑娘认识他?”

楚倾淡笑道:“怎会?我只是觉得,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该歇着,享享儿孙清福了。”

说罢,幽幽一叹,转身进了房间。

一切都收拾得妥妥当当,屋内摆设精致幽雅,一看便是经过细心布置的。楚倾竟是不知,萧珏何时给府中传了信儿,收拾出了这么一个院子来。

不管怎样,这个男人也算是把她放在心上了,为了她也好,为了宛珺也罢。

刚刚摘下斗笠,就有人送了茶水和吃点进来,楚倾回身甫一见到二人,就微微吃了一惊:“你们……你们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