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只觉脑袋一阵沉重,似天旋地转般眩晕。

他豁然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酒水,俊眉蹙起,“你……你下毒……”

楚倾冷笑道:“你忘了,我不仅仅会救人,我还会杀人!”

说罢,手中长剑一挑,对着萧珏狠狠刺了下去……

“刺客!抓刺客!”

军营中突然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喊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楚倾静静地站在桌前,看着那个男人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笑,她看不懂,不明白他笑意为何。

明明死到临头,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毒,躲不过这一剑,他却不喊不叫,只是突然挑起嘴角,笑容淡淡地看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刺下那一剑。

而这一切,正好被路过的叶将军看得清楚。

他一边大喊着抓刺客,一边拔出腰间宽刀冲了进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楚倾不慌不忙,甚至都没有回身,只是扬手向身后一撒,那叶将军的动作便骤然一滞,低头看了看扎在身上的几根细小银针,却怎么也动不了了。

“萧珏……”楚倾缓缓蹲下身,看着萧珏的一双眼中隐隐泛着一丝泪光,“你答应过绝不伤害我的亲人,可是你食言了……”

垂首,两滴热泪落在萧珏脸上。她嗓音轻飘,目光飘渺无边,嘴角笑意凄冷,“为什么要食言?你我……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王爷!”几声厉喝过后,一群人猛地冲入帐内,看到眼前情形,顿然吓得白了脸。

叶将军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剩两只眼睛还瞪得大大,哼哼了几声却发不出声音,而桌案旁,萧珏倚靠着身后的倚栏,紧闭着眼睛,胸前插着一柄长剑,他的身边站着一名身着孝衣的女子。

“什么人?转过身来?”韩奇厉喝一声,只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

楚倾闻声,挑眉冷冷一笑,缓缓回身,凌冽目光从众人身上一闪而过,最终落在韩奇身上。

“你们似乎来晚了。”她浅笑着淡淡说道。

“宓宁公主?”韩奇一怔,定定地看了楚倾片刻,突然喝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王爷……是你杀的?”

“她杀我父母,我取他性命,有何问题?”

“那我便杀了你!”韩奇说着脸色一沉,身影一晃,便向着楚倾掠去,动作奇快。

楚倾扬手,一把银针洒出,韩奇躲得快,一根针都没扎到他,反倒一转身,手中宽刀从楚倾面前削过,削掉了她几根发丝。

“你可知这世上还没人能杀得了王爷!”韩奇说着对着身后的人瞪了一眼,喝道:“传张俭!”

“杀不了萧珏,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能耐!”楚倾边说边轻挥衣袖,一股异香顿时扑面而来,道:“怕死的人,又如何能杀得了别人?”

韩奇怒道:“你就是个疯女人!”

话刚说完,他突然身形一晃,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喝道:“捂住鼻子,有毒!”

说罢,手中宽刀顺势砍下。

暗中正在看着两人打斗的尧冽心中一凛,没料到韩奇会下死手,顿然一惊,喝道:“住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楚倾藏在袖间的长针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出手,可是韩奇那一刀却是毫不留情。

尧冽飞身掠进帐内,又喊了一声“韩奇住手”,话音刚落,便听得楚倾一声闷哼,刀刃从她背后划过,雪白的孝衣上立刻殷出一道红色血印来。

见状,莫说其他人,就连韩奇自己也傻住了,没料到她没能躲过这一刀。

尧冽一把接住摇摇欲坠的楚倾,眉头紧紧皱着,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王爷有令,这个女人不能杀!”说罢又看了看地上的萧珏和叶将军,喝道:“来人,速速把叶将军送回营帐,传大夫医治。韩奇,快去找张俭!所有人都退下!”

听着这几声厉喝,众人明白尧将军这不是在跟他们说笑,这句话便是一道道军令,若有不从,他定会以军令论处。

是以众人不敢停留,连忙抬人的抬人,喊人的喊人,韩奇也被尧冽这气势和语气震住了,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张俭的营帐跑去,正好在半路上遇到背着药箱气喘吁吁赶来的张俭。

萧珏留在自己的营帐,楚倾则被尧冽带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众人等在萧珏的帐外,没人敢入内。约摸过了一刻钟,张俭方才白着一张脸颤巍巍地出了营帐,众人一拥而上,韩奇问道:“王爷怎么样?”

“王爷,王爷他……”张俭犹豫了一下,不敢抬头看众人。

韩奇急了,“你倒是说呀!”

张俭吞吞吐吐道:“王爷这一剑刺中要害,伤得太重,恐……”

韩奇一怔,“有生命危险?”

张俭不敢看他,微微点了点头,“这几天是危险时期,切不可让王爷受到一丝一毫的惊扰,一定要让王爷好生休养,兴许……”

话未说完,就听韩奇突然喝道:“来人!”

“韩将军!”

“所有人都退到两丈外,把王爷的营帐团团围起来,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

张俭连忙道:“将军,小的要亲自给王爷喂药啊。”

韩奇烦躁地挥挥手道:“你除外。”

张俭这才擦擦汗,放了心,刚刚松了口气,一名小兵就匆匆跑来道:“张大夫,尧将军请您过去。”

韩奇一听,顿时沉了脸色,道:“尧将军这么做到底适合用心?”

张俭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跟着小兵一路进了尧冽的营帐,刚一进去看到榻上那人,张俭顿然变了脸色。

“怎……怎么又是她?”

尧冽板着脸道:“先别管那么多,救人要紧!”

张俭只觉得哭笑不得,颤巍巍地打开药箱,看着楚倾血红一片的后背,心中直打颤。

这个丫头,先是受了剑伤,这前后不过一个月,又受了刀伤,如此频繁受重伤,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韩奇走来,看了看正候在帐外、满脸担忧不安的尧冽,忍不住道:“尧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可是害了王爷的凶手,你知不知道王爷受了重伤,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你现在却要救这个害了王爷的罪魁祸首……”

“韩奇!”韩奇话未说完,就被尧冽打断,“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你……”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营帐,想了想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而后又沉沉一叹道:“罢了,这事怪不得你,是我没有尽早出现,如果我早出现一步,也不至于会弄成这样。”

韩奇越听越糊涂,越听越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死死盯着尧冽,皱眉道:“不对,尧将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尧冽沉沉叹了口气,示意韩奇附耳过来,而后在他耳边说了些话,韩奇的脸色瞬息万变,最后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皱眉道:“这……这怎么会……”

说着他看了看营帐,看着张俭忙碌的身影,摇摇头道:“这么说来,她……”

“她有机会杀你的,她不是传闻中的那个娇弱公主。”尧冽沉声说着,把三枚三寸长的长针递到韩奇面前,“她精通医术,认穴尤为精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三根针扎入你身上要穴,你现在会是怎样?若是那样,也许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就不是她,而是你了。”

韩奇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隐隐还有一丝愧疚,看了看被重病重重围住的萧珏营帐,又看了看尧冽的营帐,为难地叹息一声,席地而坐,“你……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尧冽道:“这是宓宁公主的意思,她是为了帮我们……引蛇出洞!”

说到这里,他竟然心中狠狠一沉,说不出那是担心还是心疼,想起方才一把接住她瘦弱的身子,他顿然就想起昔日的宛珺,尽管她们两人之间相差甚远,可是他却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着某种理不清的关联。

紧紧握拳,他闭上眼睛狠狠叹息,他万万没想到,到最后被伤的那一个人是她。

“叶将军怎么样了?”

韩奇道:“叶将军无碍,只是被银针封住了一些穴道,现在银针已经全都取出,稍微休息一阵子就好。”

尧冽点点头,又问道:“可问清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王爷帐外?”

韩奇点头道:“他说看到王爷帐中还亮着光,猜想王爷为了迎敌之事尚未睡下,就想去找王爷聊聊,结果正好遇上宓宁公主刺杀王爷。”

“哼!”尧冽一声冷笑,“他去的可真巧。若不是他看到这一幕,那王爷就是必死无疑了。”

韩奇听出他话中另有他意,深深看了尧冽一眼,“将军有何打算?”

尧冽冷声道:“做戏做全套,他既是立了功,那我们就该有所表示。”

韩奇了然地点点头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又惭愧地看了一眼尧冽的营帐,见状,尧冽狠狠拍了拍他的肩,“现在你该明白为何事先不告诉你了吧?你若事先知晓,难保不坏事,反倒还会让别人起疑心。”

韩奇赧然道:“我这不是……心中不安嘛,毕竟,是我把她伤成这样的。”

尧冽道:“你若是当真心中不安,我倒是有件事可以交给你去做,让你戴罪立功。”

“何事?”韩奇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把宓宁公主刺杀珏王、又反被璃军将士重伤的消息送回江珑城。”

韩奇顿然瞪了瞪眼,尧冽又道:“而且要亲自送到陆文钦耳中。”

韩奇不由得吐了吐气,果然没什么好事儿。

然错是他犯的,责任他就会义无返顾地承担下来,想到此,他二话不说,大步离去,不一会儿便见他策马离开军营,向着江珑城的方向去了。

天色微凉,陆文钦站在城门上举目远眺,这一夜他一刻都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原以为会有人来袭,便在城楼上守了一夜,结果却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就在他准备回身,走下城楼的时候,突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上,径直到了城门下方才停下。

“喂!”来人喝道:“陆文钦可在?”

陆文钦一怔,探出头去,“来者何人?”

“嘿,果然在!”韩奇轻念一声,而后又喝道:“我乃璃军将军韩奇,特来给你们送个消息,昨天夜里宓宁公主擅闯我璃军大营刺杀珏王,现在已经被重伤,扣留在璃军大营。”

闻言,城楼上的人顿然齐齐变色,惶然地看着陆文钦,等他们回神之时,前来传话的韩奇早已不见踪影。

“将军,怎么办?”

陆文钦沉声道:“本将这便进宫打探消息,杨副将,即刻整顿兵马,若是真如他所言,我们立刻出兵三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