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硕和百里秋快步入内,与楚倾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屏退众人。

百里秋问道:“郡主,太后娘娘情况如何?”

楚倾努力镇定道:“我正在试着以金针渡穴先舒缓太后娘娘的气血。”她说着衣袖拭去额上汗珠。

百里秋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放下药箱,看了看神色倦怠的楚倾,轻声道:“郡主,下官来替你。”

楚倾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扎下手中的那一针,立刻起身让开。

祁硕上前检查了一番古太后的情况,转身问伺候在门旁的海棠:“太后娘娘以前可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海棠连连摇头,“太后娘娘虽然常常睡上很久才醒来,可是却从未有过这样突然昏迷不醒的状况。”

说罢,又转向楚倾,急切道:“郡主,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楚倾敛眉,没有答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要着急,且看祁老和百里大人如何处理。”

海棠慌张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见铃兰匆匆而来,小声道:“王和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太子殿下还有诸位王爷都已经到了,王让郡主与百里大人和祁老先行给太后娘娘治病,不必出去行礼。”

三人似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古太后身上,并没有注意铃兰的话,只见三人时不时地换人,金针时起时落,触目惊心。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等候在外的众人只觉双脚已经麻木,突然只听得海棠一声惊呼:“醒了!”

外面的萧琏众人都是心头一惊,松了口气,继而萧琏大步上前入内。

楚倾一行人正欲行礼,却被萧琏一把拦住,“无需多礼!今日多亏有你们,才保了太后一命,是孤王要多谢你们!”

三人连连摇头,看着萧琏冲上前去扶住神情恍惚的古太后,楚倾微微抿唇浅浅一笑,转身悄悄走出。

刚一走出来,便感觉到突然一阵眩晕,身形摇晃。

“傅宁!”

殿内响起三声轻呵,三道人影下意识地冲上前来,却是萧珏动作最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楚倾,身后,萧珩和萧珝都微微一愣,相视一眼,收回了脚步。

倒是云皇后和程贵妃凤眉一拧,相视一眼,眼神不善,而后方,苏婕的双手紧紧绞着衣袖,咬紧牙,一脸怒色,却被邓竹音从身后轻轻捏了一把。

“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定要忍!”

闻言,苏婕只能暗暗压下心头的火气。

“我没事……”瞥见云皇后众人的脸色,楚倾不动声色地挣脱萧珏的手,走到云皇后面前行礼。

云皇后满脸关切地道了声免礼,问道:“纾和郡主,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楚倾垂首道:“太后娘娘年岁已高,气血不通,阻塞血脉,一时闭气才会引起昏厥,祁老和百里大人已经给太后娘娘施了针,疏通了气血,现在太后娘娘已经醒了,不过现在还需要静养,不宜打搅。”

云皇后松了口气,沉沉点头:“那就好,醒了就好……”

说罢,转身对着众人道:“你们也听到了,纾和郡主说了,太后娘娘已经醒来,但是不宜打搅,诸位姐妹便都先回去吧,孩子们若是实在记挂你们的皇祖母,便先留下,不过,一定要小心,轻手轻脚,断不可惊扰了太后娘娘!”

众人相视一眼,垂首道了声“是”,随即,一些无足轻重、只是来走个过场的妃嫔便转身离去,倒是几位皇子和萧玥公主全都留下了,一个都没走。

看出楚倾脸色不佳,萧玥上前来将她扶到一旁,“是不是不舒服?”

楚倾侧过身去,避开了萧珏、萧珩等人的目光,勉强一笑摇了摇头,眩晕不适的感觉渐渐淡去了。

萧玥会意,轻轻点头,“郡主不妨如实相告,皇祖母的身体……”

她顿了顿,抬眼看了看低垂的帘幕,“皇祖母一直强撑着,想要看到自己的曾孙儿出世,可否请求郡主,无论如何也要保皇祖母到那一日?”

楚倾一怔,不由想起月寒婵来,算算时日也快了就在这两月。

然……

楚倾垂首,避开萧玥的目光,“太后娘娘待傅宁有恩,无论如何,傅宁都会尽全力保住太后娘娘。”

萧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再说什么,却见萧璟紧盯着两人看着,似是欲言又止,萧玥便招招手让他过来,“璟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萧璟抿了抿嘴,看了楚倾一眼,抬手露出藏在袖子里的一小盒糕点,“这是我留给傅姐姐的,傅姐姐一直操劳,一定要注意身体,多多休息。”

闻言,楚倾顿觉心头一暖,与萧玥相视一笑,轻轻抚着萧璟的肩,“璟儿有心了,谢谢你,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萧璟点头轻轻一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般,又低头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糕点盒,楚倾微微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而后了然地点了点头,萧璟这才咧嘴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跑开。

楚倾看了看他的背影,慰然一笑,正要挪开目光,却撞上萧珩正浅浅笑着向她看来,那种眼神太过幽深诡谲,楚倾根本看不透,只能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来,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萧珩的眼神,陌生却又熟悉,好像,他根本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一个相熟的故人。

下意识地,楚倾抬眼朝萧珏看去,只见萧珏冲她安慰似的点了点头,虽不言说什么,楚倾却懂了他的意思:

不用担心,好好休息。

仔细想一想,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到璠王府来了,不过府中的下人都还认识她,待她也算礼貌有加。

如今,这璠王府中璠王妃虽然还是邓竹音,可是楚倾看得出来,上上下下的所有下人都对月寒婵十分尊重,她陪在月寒婵在这里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下人便来请教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十多件,只怕如今,这璠王府中掌权的女主人,早已经是眼前这个虽是大腹便便、却依旧面容清冷消瘦的月寒婵。

楚倾看着她的肚子,轻声道:“快足月了。”

月寒婵会意,挥手屏退所有人,浅浅笑着低头不语,楚倾道:“还瞒得住吗?”

月寒婵淡笑道:“只要相瞒,就一定能瞒得住。”

楚倾神色微冷,轻轻摇头,“可我却不希望你受这样的苦痛,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直这么错下去。寒婵,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应该阻止你的。”

月寒婵不以为意,目光坚定,“你阻止不了我的,我心意已决,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顿了顿,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悲色,“而能阻止得了我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楚倾垂首,用力摇了摇头,“在的,还有人在的。”

月寒婵一怔,不解地看着她,这才察觉楚倾的神色和情绪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楚倾定定看着她,紧紧抓住她的手,“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算我求你,不要再执迷下去,收手,停下来!我不想……不想看到连你也被牵连,连你也离开……”

月寒婵骤然想起萧璠曾经跟她提起过,陆文钦和宋盈等人惨死的事情,心中隐隐有些悲痛,心疼地反手握住楚倾的手,“可是你也知道,我不能不这么做,我做的一切,出了报仇之外,便是不希望再有人离开我。我的心情,你应该能够理解才是,现在没人能阻止得了我了……”

楚倾沉沉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样,“我可以,我可以阻止你。”

月寒婵不由疑惑,看着她用手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两行字,月寒婵见了顿然脸色一变,“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诗?”

楚倾没有回答,继而又在一旁画了一幅图,月寒婵的脸色便更加难看,惊愕至极,霍地站起身来,连连摇头,“不可能……”

而后她抬眼看向楚倾,“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句诗你可能是听别人说来,可是这幅图……这幅图刚刚做完,便不慎被染了墨汁,而后被撕毁,你是如何……如何得知?”

楚倾轻轻低下头去,强忍住眼泪,低声道:“寒婵,你收手吧,大哥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月寒婵骤然怔住,紧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双手颤抖地捧起她的脸,仔细看了半晌,只见那面容虽然陌生,然那双眼睛却熟悉无比,眼泪不由大颗大颗地簌簌落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名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北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秦素……秦素当初亲手安葬的那个……又是谁?”

楚倾紧紧抓住她不停颤抖的手,哽咽道:“被安葬的那个,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是北洵的宓宁公主楚倾,而我,这借着这具身体,活了下来……”

暮野四合,四下掌灯。

由始至终,月寒婵都紧紧握着楚倾的手,生怕一个转身她便会再度消失。

“真像是一场梦。”她低头苦涩笑着,“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奇特诡谲之事,但是不管怎样,你还活着,便是最好的事。”

楚倾笑意柔和,抿了抿嘴唇,“回到大月城之后,我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宛家的事,寒婵,也许我们都错怪了一个人。”

月寒婵皱眉,“你是说……萧珩?”

楚倾起身,沉沉一叹,“当初查出宛家有谋逆叛国之心的人,并非萧珩,而是王自己,是王属意萧珩去办此事,王是想让萧珩借此立下一功,做给满朝的文武大臣看看。带人去灭了宛家的人,确实是他,可是若不是他,你根本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而其他的人,也不可能被安生入葬,不用做孤魂野鬼。”

月寒婵咬了咬牙,面露恨意,“可是,派出杀手追杀宛珂之人,确实是他!”

楚倾无奈苦笑,“他救了你,却害死了大哥,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该恨,还是该感激?不过……”

她突然话锋一转,眼底有些许微光闪烁,“寒婵你听我说,你现在不要做任何事,有些事情我还在调查,此事是阵是假,会关系到一切。你答应我,一定要安安稳稳地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