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只见楚倾三人稳坐马背上,朝着萧珏二人瞥了一眼,复又看向宛珂。

四目相对,两人都稍稍吃了一惊,心中暗暗愕然,然却又似心知不可能,转而便冷嘲一笑。

“你怎么来了?”萧珏和萧珩几乎是同时出声,凝眉瞪着楚倾。

闻言,宛珂不由朗声一笑,“这位便是傅宁傅姑娘吧,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谦大人过奖了。”楚倾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却又说不清那感觉从何而来,“没想到谦大人这么费尽周折地将两位殿下挟至此处,只是为了看一场兄弟相残的好戏,这兴致倒是与众不同。”

“哈哈……果真是伶牙俐齿。”宛珂冷笑,继而又轻轻一叹,“怎奈自古红颜薄命,狐媚妖子,更是不久。”

对于他的冷嘲热讽,楚倾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跃身下马缓缓走来,“谦大人似乎对我这狐媚妖子也兴趣十足,否则,有何故三番五次派人来取我性命?”

宛珂站在她对面不远处,虽然天色暗了些,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面容,却能感觉得到他她身上的寒凉气势,“我杀人,从不需要理由,安心就好。”

楚倾浅笑,“谦大人这话说来,竟是丝毫不含糊。倒也难怪,谦大人毕竟也是个技艺超群之人,这布阵杀人的手法更是信手拈来,容易非常。只是可惜,这八混阵在我那云游四野、见多识广的师父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从腰间掏出几颗药丸,伸手一弹,药丸轻轻落在八方,而常林和宋盈二人便按着她的指示,上前来将手中事先准备好的竹竿插在八个方向,阵中的萧珏和萧珩顿然觉得眼前一片清明。

她竟是如此三两下,便破了阵。

莫说宛珂,就连萧珩都暗暗吃惊,唯独萧珏一脸淡然的表情,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稍稍的惊讶回神之后,宛珂也跟着一笑,轻轻击掌,“高,傅姑娘的手法果然是高,就连南蛮自己人也未见得知道这个简单的破阵之法,谦某权当今日学习了。不过……”

他轻轻喟叹,“阵已破,我便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二位殿下可别忘了谦某方才说过的话,这老将军的死其中玄机可大着呢,你们得自己谋断才可。至于东朝军,若二位殿下是惜才爱将之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萧珏冷声道:“你可以走,回去告诉赫连昱,我萧珏不屑用这种卑劣手段与他交手,他该知道我的脾气才是。”

宛珂笑道:“他自然是知道,所以赫连盛这一战才要必败,如此,你们便可早些见面了。”

说罢,朗声大笑两声,转身大步离去。

“他……”常林一恼,欲要上前拦住他,却被萧珏一把抓住,“不用拦他,我们迟早还会再见。”

常林不解:“这种人,为何还要留他一命?”

萧珏道:“他很有可能知道老将军之死的真相。”

几人一怔,萧珩凝眉向他看去,“我也很好奇,我与他之间究竟有什么血海深仇。”

待得一行人策马而回时,在半路上遇上了领兵前来相迎的韩奇和陆文钦等人,萧珏瞬间冷了眸子,一路无声。

刚一回城,萧珏便因韩奇和陆文钦二人擅自领兵离城,下令各罚了二人二十军棍。

好在行刑之人看懂了萧珏的心思和尧冽的眼神,下手并不重,只是循例走个过场,饶是如此,韩奇的叫喊声还是吵得萧珏忍不住连连皱眉,大有再给他加三十棍的冲动。

谦澜……

这个人他们第一次接触,便觉诡异万分,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人便也罢了,而今初一见面,他便似知道他们所有事情一般,让人心中疑惑。

天气渐暖,尸首不好安放,纵是尧冽心中多有不愿,终还是答应将尧仇和一众暗营将士的尸体火化,而后用一只只骨灰盒装好,命人护送回京。

便是在众人尸首火化的第二天,赫连盛亲自领兵来犯。

原本璃军一众将士就是心中堵了一口气,恨不能将赫连盛及东朝军扒皮抽筋,而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璃军岂能放过他们。

萧珏与萧珩亲临城楼指挥迎战,尧冽、韩奇、陆文钦、李越等将领兵迎战,又有李夙亲手布下的军阵,东朝军刚刚到了城楼下不足半个时辰,便如同被抽了气息一般,由一开始的来势汹汹,变成了节节败退。

“将军,他们撤了!”常林两眼放光,轻呵一声。

身边的尧冽闻言,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城楼上的萧珏,但见萧珏轻轻点头,尧冽顿时如蒙大赦,用力一夹马腹,喝道:“追——”

闻言,鼓声越来越急,璃军众将士犹如出笼的困兽,奋力朝着东朝军追去。

听着这鼓声,正在准备草药的楚倾手上动作稍稍一缓,张俭起身朝着北门的方向看了看,笑道:“傅姑娘不要去看一看?”

楚倾摇摇头,“不必了,我知道就好。”说罢,又低头兀自整理草药。

张俭不由赞许地点点头,“如今,像姑娘这般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沉稳不乱的人已不多,人心浮躁,姑娘却能看得如此清明淡然,当真难得。”

楚倾但笑不语,非她不乱,而是她早已知晓,这一战,璃军必胜。

宋一领着两人快步走来,对着楚倾行了礼,楚倾微愣,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略有些惊讶,“聂将军,唐四!你们怎么来了?”

聂逸道:“京中急报,必须要亲自交到三位殿下手中。”

一见他这般脸色,楚倾便知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入夜之后,药庐里静谧无声,只闻虫鸣。

楚倾站在木架前,将一包包草药按剂量分配好,蓦地,她身形一滞,稍稍朝着身后瞥了一眼,复又继续手中的动作,“出什么事了?”

萧珏入内,轻声道:“父王重病,急召回京。”

楚倾一怔,“我临走的时候,已经跟祁老研究了一张方子,便是解不了毒,也可遏制毒性复发,王怎会至此?”

萧珏神色凝重,摇头道:“正因不知,才要亲自回京一查究竟。”

楚倾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阁下搁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道:“你便安心回吧,我留下。”

萧珏不又凝眉,“这便是我为难之处,来去路途遥远,留下却又凶险,而今谦澜已经知道你就在历城,定会再派人来刺杀你。”

楚倾笑道:“我既已知晓,又怎会让他有机可乘?纵是我武功再差,也不至于连几个死士都拿不下。再者,我留下可以给李将军帮个手,你也知道这赫连昱不是好对付的人,此人擅长用毒用药,且看谦澜的表现便可知,这个赫连昱用兵之道定然与常人不同。此番赫连盛大败,即便崇明帝不将其召回,也定会让赫连昱来助,既如此,我便替你先去会会他。”

萧珏轻叹,眼底有担忧:“两军交战,凶险难免,我只是放心不下你的安危。”

楚倾道:“放心吧,你以为李越和韩奇会允许我亲上阵前吗?最多,我也只是与李老一起帮他们破一破阵法,替他们治伤治病罢了。”

萧珏这才稍稍放了心,浅浅一笑,“你之心思,我自是放心。”说着突然沉叹一声,“东朝有谦澜,我南璃有楚倾。”

楚倾亦回笑道:“同样的,东朝有赫连昱,南璃有萧珏。”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继而举杯轻轻一碰。

萧珏道:“照顾好自己。”

两天之后,天色尚未亮起,几匹快马便疾驶着从南门出了历城,直奔着大月城的方向而去。

一道身影隐匿在黑夜中,快步走着,直到看到前方那道意料之中的身影,方才缓缓停下脚步。

“你来了。”

宛珂回身,眼前这人全身上下都罩在黑色的斗篷里,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身形模样,只知那是个女子。

他点头,“你找我何事?”

女子道:“萧珏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历城,回京了。”

宛珂微怔,“这个时候回京?”

女子道:“听说是萧琏重病,急召三个儿子回去,来送信的可是十六卫大将军。”

“聂逸?”

“正是聂逸,只是不知这个聂逸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是请命留在历城,而今历城之中只有李越、韩奇和聂逸三位大将,其他人除了陶鹏和薛峰之外,便没有值得忌惮的。”

宛珂凝眉想了想,“那傅宁呢?”

女子闻言,冷冷一笑,“傅宁自然是要留下,给萧珏守好历城,对了,除了傅宁,李夙也留下了,你可认识李夙?”

宛珂顿然皱了眉,“似有耳闻,记不清了。怎么?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

女子道:“此人对星象五行行军布阵的掌握,不逊于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换言之,如今东朝有你,南璃有李夙和傅宁,你应付起来怕是有些吃力。所以,还是尽快解决了比较好。”

宛珂不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只觉眼前这人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气势都非同寻常,“莫非,你就是慕安候殿下口中的那个‘她’?”

女子沉声道:“不该你问的,便不要多问。”

宛珂轻笑着点点头道:“明白,我总算是明白了你为何那么想要置傅宁于死地。”他说着骤然回身看向女子,“你喜欢萧珏?”

女子闻言顿然一怒,喝道:“放肆!”

宛珂却并不惧她,反而笑得更甚,“真是不知这世间的女子都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个全都像是着了魔似的,喜欢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女子冷冷瞪了他一眼,没有答他,只是道:“人就在历城,消息我已经给你了,杀或不杀,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宛珂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勾起嘴角,冷笑着道:“杀,当然是要杀,让萧珩他们回来之后,只能看到一具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