瑸城的事还时不时在眼前一晃而过,萧珏明白,她不是假作仁慈,虽然他不是医者,却能明白她的那份心思。

否则当初她也不会为了瑸城的百姓,而将瑸城被人下毒的消息说出来,只为了能阻止这场战乱,救下瑸城的百姓。

最终,她更是险些赌上自己的性命。

萧珏敛了敛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正是从那一次过后,他们之间方才有了比较近的接触,才开始渐渐地靠近彼此,了解彼此。

“我答应你。”他突然开口,简单的四个字,让楚倾身形轻轻一颤,回过身蹙眉看他。他淡淡一笑道:“终有一日,许你一个太平盛世。”

楚倾不由失笑,却没有否决,微微点头,“好。”

垂首,看着地上的雪,被偶尔吹过的风卷起,在半空中飘洒飞舞,一如她此时此刻的心,略有凌乱。

突然之间,她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有些茫然,自己究竟应该要做些什么。

她是回来查清宛家被害真相、回来阻止战乱疾苦的,然现在她却想要帮助身边的这个男人去平纷乱、安四海,只因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想要南璃或者东朝任意一方降了都不可能。

萧珏说的对,这是无可避免的。

既如此,那就只能毁灭其中一个,否则,这两朝永不可能安然相处一世。

看着她始终凝重不展的眉头,萧珏心中有数,也知道她的抉择,低垂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握了握,继而又松开。

“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楚倾回身看了他一眼,与他一道在廊檐下坐下来,“我知道你在担心尧将军,这两日已经在你的药里加大了剂量,你可有感觉不适?”

萧珏摇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楚倾点头道:“那就好,照此下去,最多不出三五日,我们就能动身。你也不用太担心,东朝那边有李大人派去的人暗中保护他们,他们不会有事。”

萧珏神色凝重道:“我倒不是担心尧冽会被他们发觉,而是担心万一真的找到与宛珂有关的线索,尧冽会冲动行事。虽然平日里他素来沉稳,可是此番面对的是赫连昱和整个东朝,而尧冽又是重情之人,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楚倾抿了抿唇,稍稍别过头去,其实她又何尝不着急?毕竟如今那个生死未卜的人是她的亲大哥,说不担忧根本不可能,却偏偏她不能像他们一样,表露出来。

却原来,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担心,而是连担心的理由和资格都没有。

长长舒了口气,她轻声道:“尧将军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若是只身一人,兴许会冲动犯险,不过现在有苏姌在他身边,他应该不会太冲动,毕竟,他还要想着如何保护好苏姌。”

闻言,萧珏不由投来好奇的目光,“你对尧冽倒是了解不少。”

楚倾淡笑:“毕竟也曾相处过一段时日,并肩抗敌过。”

萧珏挑了挑眉,道:“那你不妨说说,此番历城送来的这雪寒果,会是什么目的和用途。”

楚倾想了想道:“既然大月城和容城都有东朝的细作,那你我到达容城的消息本该早已传回了东朝才是,此次出门,你未带一兵一卒,只有大哥和韩将军随行,东朝若在此时突然出兵,容城难保不破。可是眼下东朝没有出兵,却只有一个你昔日的仇人前来寻仇,而且是以我为要挟。”

萧珏眸色一沉,“你是说,你我到达容城的消息并没有传回东朝?”

楚倾点点头,“不仅如此,大月城的这个细作也许根本就不想杀你,他真正想杀的人,很有可能是我。只是他没想到清泠会把事情办得一塌糊涂,弄成今日这种局面。”

萧珏沉声道:“也就是说,大月城的细作想要杀你,却又不能明说,便借着杀我为由头,骗得清泠为他做事,下毒害你,只是他没想到会半路冒出一个漠得,打乱了全盘计划,而清泠只知东朝一心想要除我,便将计就计,欲将你我二人一同除去。”

说罢,他侧身看了楚倾一眼,两人相视点了点头。

“我放清泠离去,便是想要查出藏匿在大月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毕竟,清泠杀你我不成,定会再与他联络,询问后续计划。”楚倾正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与萧珏一起站起身来,走到屋内,看着面前的雪寒果。

“这雪寒果……”说不出为何,总有一种阴凉凉的感觉。

萧珏看了楚倾一眼,将她揽在身后,而后掌心凝气隔空一颗雪寒果吸了起来,再用力一握,雪寒果应声而裂,碎成很多块落在地上。

却见眼前一点亮光一闪,从雪寒果的中间跃出一个光亮剔透、约有拇指大小的东西,不等萧珏回神,楚倾便轻呼一声“小心”,继而一把将萧珏推开,迎上前去挥掌将那东西打开,却还是不慎被它在手腕上咬了一口,伤口处立刻变得黑紫。

萧珏眸子一凛,取过案上的匕首欲要上前,却被楚倾一声轻喝拦住:“不可!”继而她扬手取过案上的琉璃盏扣下,又扯下自己脖子里的羊脂白玉压在琉璃盏顶上,这才退回身来,吃痛地俯身。

“那是什么?”萧珏伸手将她扶住,撩起袖子看了看她手腕上的伤口,不由吃了一惊。

“噬魂蛊。”楚倾语气沉稳冷静,看了看被困住的蛊虫渐渐不动了,这才稍稍放了心,“此蛊虫阴邪恶毒,以净澈琉璃与羊脂白玉合力,兴许能镇住它一段时间。”

萧珏凝眉问道:“如何解蛊?”

楚倾不禁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声音有些虚弱,“取我的药箱……”

萧珏不敢耽搁,当即命人前去取来楚倾的药箱,只见楚倾取出几粒药丸服下之后,脸色有稍稍的缓和,却依旧看得出神色不对。

“不用担心我。”看得出萧珏的担忧,楚倾不由淡淡一笑,“我是大夫,寻常毒物对我而言根本没有用。”

萧珏却根本不信,只是此时并不像与她争论,将她拦腰抱起送到屋内的榻上,“需要准备哪些草药,怎么煎熬法,告诉我,我即刻差人去办。”

楚倾想了想,写了两张方子交给了萧珏,“吩咐下去,万不可动那只琉璃盏,更不能取走上面的羊脂白玉。这两张方子,一张解毒,一张驱蛊,若……若是可以,在容城里里外外找一找,可否有顺宜香。”

“好。”萧珏定定地应了一声,“你且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找。”

替她掖好被子,拉好帘帐,萧珏片刻不耽搁,直奔着总兵府正厅而去,正好迎面遇上李越。

“王爷,那雪寒果……”

“雪寒果有毒。”萧珏神色凝重至极,“傅宁中了毒。”

李越豁然一惊,“可有解毒的法子?”

萧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方子,突然沉声道:“李越,即刻调出容城最快的信鸽,传消息回珏王府!”

李越心中暗暗一凛,不敢迟疑,连忙应了声,招来一名随从去取信鸽,自己则随着萧珏进屋,看着萧珏走到案前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字条。

他的神色始终沉敛凝重,比之当初他自己受伤之时严肃很多,李越隐约看出了什么,只是眼下并不敢多问。

直到信鸽放了出去,两张药方也全都照方抓药,让陆文钦和韩奇一人守着一只炉子熬了起来,萧珏这才领着李越一起回了屋,却不想,刚刚撩起帘帐看了一眼,萧珏的脸色就骤变。

“傅宁!”一声厉喝让守在门外的李越跟着吃了一惊,顾不得太多冲进屋内,只见榻上的楚倾已经面色青紫,昏迷不醒,对于萧珏的喊声亦是没有任何反应。

只稍稍犹豫了片刻,萧珏便俯身将楚倾扶起,握住她的手,将内力缓缓输入她体内。

“王爷不可,你的伤还没好!”李越欲上前阻止,却是晚了一步。

萧珏冷着眸子道:“原本应该中毒的人是我,她是为了我才中了毒,就算把这条命赔给她,便又如何!”

顿了顿又道:“去把容城最好的大夫找来!”

李越只稍稍迟疑了一下,顿觉一道寒光倏忽落在身上,便连忙转身大步离去。

然,就连楚倾都难以应付的毒蛊,在这边疆之城,莫说能解毒之人,就算是认得这是噬魂蛊的人也没几个,一个个进屋之后,都是心惊胆战地看上一圈,复又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萧珏守在床边,药已经灌了三碗,楚倾却没有丝毫起色,看着楚倾始终紧闭的双眸,脸色铁青,就连陆文钦和韩奇见了他这样的神色都有些发怵。

“王爷,你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了,末将在此守着,您……”

“不用。”萧珏面无表情地挥手挡开韩奇,顿了顿又道:“京中可有消息传来?”

韩奇不敢说没有,只是道:“容城最快的信鸽来回也不过两天时间,想来也快了……”

话音刚落,李越就匆匆而来,“王爷,京中传来消息!”

萧珏身子一颤,豁然起身,大步上前接过李越递来的信笺,打开一看,里面确是祁硕的字迹,然那内容却让包括陆文钦和韩奇在内的几人全都怔住:

“噬魂蛊阴邪歹毒,中了噬魂蛊,若是在七天之内不能解蛊,蛊毒就会发作,在体内生出蛊虫,蛊虫噬咬筋骨血肉,蛊毒则吞噬灵魂意识,是蛊毒之中最为恶毒之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