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婵投来淡淡一记目光,“聂逸这个人不好惹,若无必要,不要去招惹他。”

楚倾不由得侧身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宛珺在大月城虽然只待了三年,却听过不少奇人异事,其中就有聂逸。

“我与他素不相识,何来招惹一说?”

月寒婵执杯,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你说不相识就是不相识?别人会相信吗?就算是相信,可是现在你们已经算得上是相识了,日后的事会怎样,还未可知。”

楚倾心下了然,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着,不由得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月寒婵,“我只是好奇,一向静敛沉默的月妃,今日为何频频出声帮助我?”

月寒婵放在嘴边的杯盏因为轻笑而微微晃了晃,“你救过我一命,而且……”她说着,把目光投向萧珩,“你恨他。”

楚倾心中一凛,“你怎知?”

“恨一个人,会用怎样的眼神去看他,我懂。”

楚倾转瞬会意,定定地看了月寒婵和萧珩片刻,低头失声一笑,终究,这个看似温柔的女子也恨上了萧珩。

毕竟,他毁了整个宛家,也毁了月寒婵最心爱的男人,却偏偏把她救了下来,让她嫁给了自己并不爱的人。

如此残忍手段,让人如何能不恨?

月寒婵本就孑身一人,只因遇到了宛珂,进了宛府,才成了有家有依托之人,而今,那个男人只在翻手覆掌间,便凶狠地毁了这所有的一切。

月寒婵,她看似柔弱,看似淡然,却心下澄明。

楚倾浅笑着表示明白她的意思,向她微微举杯。两人始终面带浅淡的笑意,面色宁静,偶尔目光交汇,便点头致意,交谈两句。任谁也看不出,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更看不出她二人此时的心思如何。

孟馨三人陷害楚倾不成,已然沉了脸色,时不时地相视一眼,交换眼色。萧珏垂首饮酒,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

倒是萧珩渐渐冷了脸色,瞥了一眼萧璠,眼含厉色,萧璠旋即明白,便又低头狠狠瞪了邓竹音一眼。

“今晚的佳元节多年难得一遇,你最好老实点,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上次四弟的大婚之夜之事,别以为他们都不知道,四弟的心思有几何,你根本就不会懂,若是蹙了他眉头,可就不是我和皇后娘娘能不能保得住的事了。你一个人遭难无所谓,若是连累了整个邓家和璠王府,那可就太不值了!”

冷冷的一番话说完,邓竹音听得脸上一阵苍白一阵铁青,大寒天里竟是出了汗,她紧低着头不吭声,双手使劲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蓦地,她眉头一皱,抬头瞥了萧璠一眼道:“在王爷眼中,我邓竹音就是这样的人?”

萧璠道:“我认为你是怎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正是个怎样的人。”

邓竹音顿然语塞,低下头去,眼泪在眼眶了打转,终究没有落下。半晌过后,她再度抬起头来,已然神色平静,不见一丝异样。

端起杯盏,缓缓放到嘴边呷了一小口,孟馨和苏婕顿然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宋盈快步进了殿内,从外面绕到楚倾身后,在楚倾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悄悄塞了一样东西给楚倾,复又退了出去。

月寒婵眼角余光瞥了楚倾一眼,只见楚倾微微点了点头。

孟馨站起身,对着古太后行了礼道:“皇祖母,今夜在座出了诸位王爷之外,便是各宫与各府的女眷,母后与贵妃娘娘不在,孙儿便代她们,领诸位姐妹敬皇祖母一杯,可好?”

古太后点了点头,道:“甚好。”

毕竟,如今东宫没有太子妃,太子良娣便是这些妃妾中位分最高之人,她这一提议无可厚非。

孟馨颔首,转过身朝着楚倾的方向投来一眼,道:“哟,月妃和傅姑娘的杯子空了,来人,上酒。”

话音落,便有人拖着玉盘快步走过来,径直走到楚倾和月寒婵面前,另一人则将盘子里的两只琉璃盏送到二人面前,二人淡笑着接下杯盏,突然楚倾身形晃了一下,差点摔倒,月寒婵便顺势放下杯盏,伸手扶住她,待站稳了,再执起杯盏时,两人的杯盏已经换了过来。

这本没什么,反正两只杯子都还没有用过,古太后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

却不想,两杯酒刚刚下肚片刻,楚倾突然浑身一颤,一手扶住桌案,一手捂住肚子,俯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傅姑娘!”

“傅宁!”

在场众人全都大吃一惊,齐齐站起身来,萧璠和萧珝离她最近,兄弟俩最先快步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扶住楚倾,看着她乌青发紫的脸色,全都心下一凛。

“怎么回事?”古太后也站起身来,神色凌厉地看过来。

月寒婵一把拔下发间的银簪交到萧璠手中,萧璠将发簪放到楚倾用过的杯盏里试了试,再拿起时,已经发黑!

“这就有毒!”不等萧璠出声,萧珝便惊呼出声,闻言,众人全都大吃一惊,看了看楚倾,复又看了看怔怔地站着、不知所措的孟馨。

月寒婵脸色煞白地看着萧璠,浑身轻颤,“这杯酒……这杯酒原本是该我喝的……”

话音未落,萧璠的目光便顿然落在邓竹音身上,带着深深的怨恨和愤怒,让准备开口辩驳的邓竹音也怔住,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众人愕然无措之时,一道浅色身影站起,快步穿过众人,上前弯腰将楚倾抱起,漠然地看了聂逸一眼,“有劳聂将军将殿内伺候的宫人全都拿下,待本王回来再审!”

说罢,抱着楚倾大步出了凌波殿,直奔着太医署的方向去了。

对于萧珏的命令,聂逸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下,站起身以目光请示了古太后一番,见古太后并没有阻拦之意,便走到殿门外,抬手一扬,四周守卫纷纷涌了上来,瞬间便将凌波殿围得水泄不通。

萧璠满脸怒意,紧紧揽住瑟瑟发抖的月寒婵在怀里,齐齐跪下道:“求皇祖母做主!皇祖母也看到了,方才那一杯酒原本是该寒婵喝下的,是傅姑娘代替寒婵挡下了这一劫,孙儿请求皇祖母,一定要查出这下毒的凶手!如此恶毒行径,可一而不可再!”

古太后听得明白,这“一”和“再”究竟指的是什么。

今天晚上,有心之人皆已看出,这太子良娣和璠王妃是铁了心地跟月寒婵与楚倾过不去,现在竟是连下毒的手段都用了出来,当真教人心惊。

想想方才,楚倾与月寒婵都喝了酒,什么事都没有,偏偏就在两人杯盏空了的时候,孟馨起身要给古太后敬酒,并借此让人给二人上酒。归根结底,这酒是太子良娣让人送来的,就与她脱不了干系。

一直沉默无声的萧珩豁然起身,怒然地瞪了孟馨一眼,喝道:“来人,将方才上酒的人带上来!”

不出片刻,便有两名侍卫各押着一名宫女上前来,两人皆是神色惊慌,拼命地摇着头,“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这毒不是奴婢下的,奴婢只是奉命将酒送上来,上酒之前我们也验了毒,并无异样才送上来的,我们真的不知道这酒有毒啊!”

“哦?”古太后眉角一动,“有人特意让你们把酒送给月妃和傅丫头?”

两人连忙用力点头。古太后又问道:“那是何人所为?”

两人又摇了摇头道:“奴婢不认识,是一位脸生的姑姑,奴婢……奴婢没有见过……”

“大胆!”古太后霍地一怒,拍案喝道:“不认识的人,你们竟也敢听从?若是这酒是送给哀家的,那哀家现在已经躺在这里了!”

“太后息怒!”两人吓得齐齐跪了下来,“是奴婢大意了,可是……可是太后娘娘,那位姑姑手里有……东太子府的令牌,奴婢不敢不从啊!”

东太子府的令牌!

萧璠和萧珝豁然抬头向萧珩看来,皱紧眉头,神色复杂,“大哥,这……”

萧珩被掩在宽大袍袖里的双手紧紧握起,回身看向孟馨,只一个凌厉的眼神便让她浑身一颤,顿然跪下身去,“殿下,不是我!”

“不是你?那会是谁?还有谁有我东宫的令牌?”

孟馨连连摇头道:“我没有下毒,我没有给她令牌……”

话未说完便突然停下,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然话既已说出,已无力收回。

古太后眼底划过一抹厉然,失望地看了看惊慌无助的孟馨,把目光又转移到邓竹音身上,见之,邓竹音连忙低下头去不敢迎接她的目光。

“罢了……”良久,古太后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既是东宫只是,珩儿便把人带回东宫去处置吧。如今傅丫头中了毒,情况尚且不明,哀家也不好做主。”

“皇祖母!”萧璠突然喊了一声,欲要再说什么,却被月寒婵抓住,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似是不想他多追究。

“傅姑娘是为了救我才中了毒,眼下救人才是最要紧的!”她轻声说着,两眼似有泪光,水光闪闪,甚是动人。

古太后点头道:“月妃说的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傅丫头,若是傅丫头无碍……”

“不管傅姑娘怎样,我东宫之中绝对容不得如此心肠歹毒之人!”说着冷睇了孟馨一眼,萧珩向着古太后行了礼,道:“更何况还是在如此难得的佳元节晚宴上,惊扰了众人,惊扰了皇祖母,更是搅了这好好的晚宴,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教文武百官、全城百姓怎么想?”

顿了顿,他抬眼扫过众人,沉声道:“今天的事,本宫一定会给众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