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而且越下越大,他摇摇头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除了他们自己,无人知晓,但是那一行回来,莫如寂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年轻女子,姓贺名嫣,便也是现在的莫夫人。”

楚倾惊疑一声:“贺嫣?”

萧珏回身看了她一眼道:“你认识?”

楚倾摇摇头:“不是,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曾相识。”说着她站起身,走到萧珏身边道:“你怀疑贺嫣有问题?”

萧珏道:“起初并非如此,莫如寂这个人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且又聪明异常,想要拿住他根本不可能。可是是人就会有弱点,而他的夫人贺嫣就是他的软肋。他对贺嫣好到极致,听闻当初贺嫣不过是受了点风寒,略有不适,他便将整个太医署的太医叫到了莫府,也曾派人来找祁老,只可惜祁老不愿下山,他也是无奈。

然不管怎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贺嫣的好坏绝对可以左右莫如寂的情绪,所以我让暗楼查了她的底,发现这个贺嫣并非京都人士,而是出自南方边城千城,是千城贺家的最小的女儿。”

楚倾接过话道:“千城贺家我知道,贺家算得上是千城的一户大家,家底殷实,待人也很和善,常常布医施药,赈济灾民。许是因为常年积德,贺家男丁兴旺,传到这一辈贺家连得六个男孩,直到贺老爷近四十高龄,才得一女,便是贺家七小姐。贺老爷对这个女儿宠爱有佳,一直舍不得她嫁人,到了十八之龄方才打算为其选婿,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侧身去看萧珏,萧珏默默点了点头,“没错,就在那一场选婿之中,贺家遭了大劫,一批神秘黑衣人趁夜潜入贺家山庄,全家上下被屠杀殆尽,只余七小姐一人逃了出来,而当年救下七小姐的人就是莫如寂,七小姐便也是如今的莫夫人,贺嫣。”

楚倾皱了眉,提及这种灭人满门的事,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宛家。萧珏却只当她是对贺家全家被杀心有不忍,道:“莫如寂回京之后,父王曾经向他问及此事,他却以不愿再提贺嫣伤心事为由,寥寥数言带过。其后父王虽然派了人去调查此事,却始终无果。

我和尧冽怀疑当初的贺家惨案与当时参加选婿的人有关,便着暗楼仔细调查了当年与贺家有关的人,其中就有那位白袍李老李夙。”

楚倾一惊:“你是说,当年贺家选婿时,李老也参加了?”

萧珏道:“说不上是参加,据千城的老人回忆,当初贺家有一位李姓贵客,与七小姐极为交好,这个人年轻有为,相貌英俊,深得贺老爷喜欢。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贺家未来的姑爷,只可惜事不遂人愿,贺家事发后,他也跟着消失无踪。”

楚倾心下暗惊,李夙曾经在千城待过,为何他和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甚至,他们连千城都不提及。她曾跟随天禅老人外出途径千城,天禅老人只在那里待了一宿,便神色凝重地离开。

莫非,李夙与贺家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见楚倾沉默,萧珏道:“方才看李老无论是神态气势还是言行举止,皆不像寻常之人,倒是有些超脱之感,你既是认识李老,可知他与莫如寂有何关系?”

楚倾摇摇头道:“我认识他,只是因为我认识他布阵的手法。”天家人无论是布阵还是破阵,从手法到顺序到方法,都与外人有所不同,也难怪李夙一开始会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至于李夙的过往,他虽然教了宛珺不少东西,可是从未向宛珺提起过他的过去,是以楚倾并不知晓。

萧珏的眸色稍稍沉了下去,看向李夙和祁硕的屋子,如果这段时间暗楼所查的事都是事实,那李夙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贺家的那位贵客,也许会知道当年贺家发生了什么事。

他始终觉得,贺家的事莫如寂有莫大的关系。

两人正沉思间,突然只听得一声惊呼,两人出了门一看,祁硕和李夙披着外套就冲了出来,屋顶那里隐约可见光亮。

萧珏眸子一沉,道:“祁老的屋子漏雨了,你在这里等我。”

楚倾跟上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萧珏回身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两人一起掠至祁硕的屋子前,楚倾把伞交给祁硕和和李夙,萧珏已经一言不发地跃上了屋顶。

许是因为雨来得太急,屋顶被压坏,漏了一个锅口那么大的洞,萧珏与楚倾相视一眼,楚倾意会,冲进屋里将漏水那里的草药和其他东西全都挪开,而萧珏则四下里看了看,而后找来木头和布匹忙着修葺屋顶。

从始至终楚倾都没有离去,一直站在下面看着萧珏,时不时地将他需要的东西递给他,期间很少说话,楚倾却能猜得到他的所需。

祁硕和李夙站在厨房的屋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这般有默契地忙碌,根本无意上前打扰。

过了许久,祁硕小声问道:“看出什么了没?”

李夙沉沉一叹道:“虽是很像,但终究不是。”

祁硕也摇头叹息道:“我早与你说了,那丫头并没有易容或是遮了人皮面具,若是有,怎么可能逃得过我这双眼睛?现在好了,毁了我的屋子,又让他们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最终却发现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李夙却深沉一笑,摇头道:“不然。你没听说过:有意栽花花不放,无意插柳柳成荫?”

“哦?”祁硕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站在屋顶上的萧珏,淡笑道:“难不成李兄有什么想法?”

李夙道:“你之前怎么说的?”

“你指的是……”

“珏王与太子。”

祁硕顿然明白,点点头,压低声音道:“珏王与太子本是手足情深,然不知为何后来突然断了情谊,如今是两虎相对,相斗相争。前不久珏王娶了苏家的女儿为侧妃,现在能与太子和皇后一党相抗衡之人,也就只有珏王了。”

李夙笑得浅,眼底有冷冷寒光闪过,“既如此,老夫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祁硕收敛笑意,神情严肃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云家可不是好惹的主,尤其太子身边有三公三少,便说这莫如寂,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闻莫如寂之名,李夙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垂在宽大袍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眼神冷厉,隐隐有一丝恨意一闪而过。

“莫如寂……呵!既如此,我李夙便与他斗上一斗试试!”

祁硕侧身看了他一眼,心知劝他不得,只能摇头一叹。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这一天迟早回来。

尽管已经晚了二十五年,可是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对李夙来说,就为时不晚。

待屋子修葺好,天已经大亮,雨势也渐渐止住,两人的衣衫与头发皆已经湿透,祁硕提前备好了姜汤,此时也顾不得身份地位,亲眼看着两人各喝下两大碗姜汤,这才放二人去休息。

怎奈,祁硕这茅屋里只有男人的衣物,却没有女人穿的衣服,萧珏二话不说,换上干的衣服,当即进了城去。

祁硕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由得连连叹道:“这哪里像是新婚燕尔之人?府中有美人等候,他却流连在外,啧啧……”

李夙道:“这你就不懂了,虽百花齐放,吾只单恋一支,你还没看懂珏王的心思?”

祁硕了然地嘿嘿一笑,继而又沉了脸色,道:“李老头,你可想好了?这帝家的事可不是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你这一脚踏进去,想要再抽身,可就难了。”

李夙冷冷一笑道:“我一脚踏进去,就不会想着再出来,只等着最后两只脚一起踏进棺材,到黄泉去了。”

见他神色决然,祁硕无奈地叹息一声,不再相劝。

一夜狂风之后,枝叶七零八落,然伯阳府的苏立山庄内却已然恢复了宁静,满院子的狼狈已经被打扫干净,庄内的下人来往脚步匆匆,似是庄里出了什么大事。

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确实很大,昨天半夜,城东亮起一道绚烂的火光,随后已经睡下的庄主立刻起身,亲自带了一大队人马出了府去,再回来时带回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受了重伤,已经昏厥,女的倒是清醒,却始终神色担忧,紧紧守在男子的房内,时不时地怒喝一番,庄主便将庄子里所有的大夫全都叫了去,一直折腾到一大早方才安静下来。

对于这两人的身份,庄主守口如瓶,并下令同行出去的所有侍卫对于此事决不可对外传出一个字,否则杀无赦。

一夜未合眼,苏姌的神色颇有些憔悴,看着那个大夫给尧冽喂了一颗药丸后,终于舒了一口气,她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上前问道:“大夫,他怎么样?”

大夫道:“原本这一箭对于尧将军来说并不算什么,不会将他伤得这么重,是那箭头上有毒,加之伤口拉扯严重,这才会突然昏厥。”

苏姌豁然一惊:“什么毒?要不要紧?”

大夫道:“大小姐放心,毒已经解了,只要再休息三两日,服两剂药,将体内余毒排清就好。”

闻言,苏姌这才放了心,只是一转身看到尧冽苍白的脸色,心中又一阵担忧。她未想过,这个人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

轻轻一叹,转过身,庄主苏良已经送走了大夫,折身回来,神色凝重道:“大小姐,属下已经送信回京,大小姐先稍作休息,晚些时候属下就派人送大小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