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峰看了尧冽一眼,道:“将军认识她?”

尧冽蓦地侧身冷睇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人在屋里睡着吗?”

薛峰顿然大吃一惊,伸出头去仔细看了看楼下的绯衣女子,而后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我明明看到……”

尧冽垂首无奈一叹,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她竟然跟着到了伯阳府!这一路上她是怎么来的?

蓦地,尧冽想起途中遇到的那队异族商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出了大月城没多久那队商旅就一直跟他们同行,而且他们也进了伯阳府。

“将军,怎么办?”眼看着那锦衣公子变了脸色,缓缓站起身来,薛峰担忧地看了一眼绯衣女子苏姌。尧冽跟着望去,略一沉吟,从腰间取下腰牌交到薛峰手中:“去把人带过来!”

说罢,沉着脸色回了屋。

薛峰悄悄擦了把汗,楼下这人正是伯阳府尹连杨长子连哲,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曾经不止一次闹事闹到大月城去,都被人暗中压了下来。

这会儿见苏姌被围在人群中间,氛围格外紧张,薛峰连忙跃下楼去,在连哲动手之前喊道:“连公子。”

连哲动作一顿,抬眼瞥了薛峰一眼,冷声道:“你是何人?”

“过路人。”薛峰淡淡一笑走上前去,护在苏姌面前,“我家小姐初到贵府,不懂规矩,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好说。”连哲笑得阴冷,目光紧紧盯在苏姌身上,“今晚本公子做东,不知有没有荣幸请这位姑娘赏脸?”

薛峰神色不动,“这哪担得起?我家小姐面子薄,怕是不妥。”说着他上前一步,不管连哲沉下去的脸色,掏出一样东西交到连哲手中道:“不如这样,今天我代替我家小姐在这楼里设个简单晚宴,当作是向连公子和各位赔罪,您看可好?”

连哲一脸不耐烦,冷笑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正打算看一眼就随手丢掉,却在看清那令牌上刻的字时,突然变了脸色,惊愕地看着薛峰。

“你……你是……”

薛峰不慌不忙道:“连公子若觉得这样可以,那我这就去设宴。小二……”

“不用了!”连哲连忙挥手制止,低头复又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而后双手恭敬地奉还,“阁下客气了,你们到了伯阳府,理应由我连哲一尽地主之宜才是。掌柜,这位姑娘一行人的食宿全都记在本公子账上。”

薛峰摇头道:“连公子莫要这般客气,这钱我家公子已经付过了。”

连哲又是一惊,低头看着薛峰手中的腰牌道:“公子……也来了?”

“来了,正在楼上歇息。”

连哲低下头去,不再说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过了会儿才抬头,正色道:“今天时辰不早了,就不打扰公子和姑娘休息了,待明日一定会亲自登门请驾。”

薛峰笑着回应,并不多言,见状,连哲便咬咬牙,看了苏姌一眼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薛峰道:“连公子慢走。”

连哲没有应声,领着身边的人匆匆离去,被苏姌掌掴的随从十分诧异,百年难得一见连哲这般灰头土脸地退回来,忍不住问道:“公子,就这么就放过他们?”

连哲怒怒地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是谁?”

“是珏王殿下暗营的人。”

“暗营?暗营的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哼!”连哲摇头冷笑道:“不仅仅是暗营的人,楼上还有一个人没有现身。”

“什么人?”

“三品镇远大将军,尧冽。”

尧冽端坐桌旁,手中执着杯盏,脸色沉肃,听得“吱呀”一声开门声,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苏姌与他四目相对,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薛峰轻声喊:“将军。”

尧冽道:“你先出去。”

闻言,薛峰如蒙大赦,连忙退到门外守好门,下一刻便听房内尧冽一声呵斥:“你怎么会跟着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苏姌撇撇嘴道:“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会一个人承担。”

尧冽霍然起身,喝道:“你承担得起吗?尧家、苏家、珏王府,哪一个是你能承担得起的?任性妄为、不听劝阻,这就是你打算用来承担责任的态度?”

苏姌全然没有料到看似温和的尧冽竟也会露出这般严肃可怕的神情,此时此刻他紧绷着脸、蹙着眉峰冷眼看着她的模样,让她心里一阵阵发凉。

“我……”张了张嘴却无从解释,她心里清楚,尧冽所言不假,这一次确实是她任性,是她打死也不愿回苏府,然而若是让她再选一次,她依旧选择逃走,绝对不会就这么嫁入珏王府。

她被困在苏府近十八年,早已厌倦了那种被困在牢笼里的感觉,如今,她的一个任性,让苏婕得以嫁给自己心爱的人,自己也能获得自由,苏家与珏王府的联姻更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为何就不能这么任性一回?

“我现在立刻让薛峰送你回大月城,回苏家去!”尧冽冷着脸站起身来,正要喊薛峰进屋,突然只听苏姌一声沉喝:“站住!”

尧冽一愣,停下脚步回望着她,之间苏姌缓缓回过身来,神色倔强地咬了咬嘴唇,一字一句道:“尧冽,你凭什么管我?”

尧冽想了想道:“你是该嫁入珏王府的人……”

话未说完就被苏姌打断:“我又不是嫁进将军府嫁给你,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你……”尧冽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答她。苏姌瞪了瞪眼,紧跟着:“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你若是想要送我回去,除非杀了我!”说罢,向着尧冽走近一步,一脸无惧地看着他。

尧冽不由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努力压下心头的躁动,握了握拳,转过身去道:“好,从现在开始,我权当从来没有见过你,也不知你去了哪里,你走吧,今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尧冽都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苏姌脸色一阵苍白,不知尧冽如此动怒的原因,却还是拧着眉赌气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尧冽背对着她,不做声,苏姌不由得撅了撅嘴,一撩衣摆,打开门大步出了门去。

“哎……”薛峰惊讶地看着愤愤离去的苏姌,又看了看屋内脸色铁青的尧冽,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心里也直犯嘀咕,尧将军这是……生气了,而且是对一个女人?

据他所知,这可是第一次!

“将军,姑娘她……”

“随她去。”说罢脱了鞋子上了床躺下,而后便不再出声。薛峰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得熄了灯爬上床躺下。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震得窗子哐当作响,呼呼之声传入耳中,不用看也知道外面现在是狂风大作,山雨欲来。

突然只听“当”的一声,薛峰骤然惊坐起,发现风太大,竟是将窗子吹开了。而就在他起身的同时,尧冽也豁然坐起,下床走到窗前看了看,只犹豫了片刻,便一把抓起外套,匆匆夺门而去。

“将军!”

“留在这里等我!”话音落,人影也消失在视线之中。

薛峰呆呆地看着轻轻摇晃的门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边尧冽几个跨步出了客栈,刚一出门就有一阵风迎面吹来,沙石迎面吹来,灌进口鼻。街上早已经不见一人,起风伊始,行人便已经匆匆回家,店铺也已经打烊了,黑漆漆的街上哪里还有苏姌的身影?

尧冽的心底泛起一阵不安,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怎的那么控制不住脾气,怎的就能对她一个姑娘家发火,竟还将人赶了出去!

越想心中越急躁,他牵来坐马,策马将四周全都找了一圈,不见苏姌,再扩大范围又找了两圈,依旧没有找到。

不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尧冽犹豫了一下,还是迎了过去,问更夫道:“这位大哥,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年轻姑娘?穿着绯红色的衣服,大概这么高,长得很漂亮……”

“哦,见过。”未等他说完,更夫就连连点头,伸手指向东北方向道:“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向右拐出出城去了。”

“出城?”

“可不就是?我见她脸色不好就随口问了一句,那姑娘道被家人赶出来了,所以出城去不回来了……”

尧冽心头一凛,一挥手中马缰,策马朝着城门处去了。这个天气,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本来就不安全,若是今夜出城,那麻烦就更大了,伯阳府附近的贼匪尤为嚣张,此番萧珏派他前来,正是要扫平这一带的贼匪,苏姌不知情况,万一落入他们手中……

他不敢想象,只是越来越后悔自己生气便生气,却为何要说出那么决绝的话来。

原本是想到此暗查,可是方才在客栈既然已经显露了身份,尧冽也不怕多两个人知道他在伯阳府,有了萧珏的令牌和将军令牌在手,出入城门倒是方便了,只是,这夜色茫茫,又该要去哪里找人?

“啊——”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尧冽心头一紧,立刻策马上前,喊道:“苏姑娘!”

闻声,被紧紧困在网中、高高吊起的苏姌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男子竟然又出来找她了,连忙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嘶喊:“别过来……有陷阱……”

刚喊完,尧冽便策着马到了近前,看到眼前情形,尧冽只觉心里怒火中烧,顾不得苏姌的喊声,跃身而起,向着苏姌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