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院子中顿时陷入了极度诡异的气氛。

正在闭目调息的龙墨庭倏地睁开双眸,目光似火的看向苏玉卿,而原本已昏昏欲睡的阴阳鬼医也皱着眉头睁开眼帘。

苏玉卿面无表情的走到药罐前,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草药,似乎并不知道汤庸之说了什么。

“你……”龙墨庭刚想开口说话,阴阳鬼医便打断了他。

“什么她买的,那是老夫花银子买回来的,小子,你可不要自作多情,那是老夫买给徒弟女婿见面礼的。”

苏玉卿揉了揉眉心,无可奈何。

看龙墨庭身上的蓝衫,就知道他的人已经到来。

她只是觉得帮人一把比踩人一脚强,何况这人是善究的原太子,正在落难之时,这种示好的机会可不多得,她如今在这古阗的一个小村子里也是举步维艰,回武乾是不太可能了,若能去善究也是个不错的地方,若他某天夺回善究,也能照拂她一二。

正巧这人有洁癖,想必定是极厌恶身上的污渍血迹,正因想着这些,才会打算送件衣衫。只是在见到他身上的锦袍之后,她就打消了这个主意,才接了包袱后领着汤庸之进屋,不打算再将此事提起。

而阴阳鬼医更是巴不得她不说,没想到竟被汤庸之说破。

龙墨庭漆黑的瞳孔深邃的盯着苏玉卿,似乎想看穿她的想法,而她却只是淡淡开口:“任是再高贵之人都有落难之时,今日公子落难,或许他日阿玉也会走入绝境。阿玉如此做只是聊表心意,只求他日公子得意之时照拂一二罢了。”

龙墨庭见她如此说,不由眸子一黯,继而不再答话,闭目调息。

阴阳鬼医看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臭小子,我为了维护你这媳妇,可是连老脸都不要了,改日再敢凶我,哼!

待晚间,苏玉卿端出了几样小菜,几人围坐在院子中的木桌上,月色如水,映着缕缕幽香的小菜,颇有一番滋味。

阴阳鬼医不悦的看着龙墨庭,道:“你小子怎么还在这里?”

龙墨庭自顾自的拾起筷箸,悠悠道:“既然阿玉姑娘是要在本公子落难时照拂本公子一二,那么本公子就却之不恭了。”

阴阳鬼医被噎得一怔,气鼓鼓的瞪着龙墨庭,却无言以对。

苏玉卿坐在阴阳鬼医旁边,淡淡道:“粗茶淡饭,公子莫要嫌弃就好。”

龙墨庭温润一笑,顿如那天上的明月,皎洁温润。

“丫头,你也太好心了吧?我们和这位公子不熟。”阴阳鬼医仍然不服气。

汤庸之撇撇嘴,不冷不热地道:“我们和你也不熟啊。”

阴阳鬼医怔住了,刚拿到手的筷子狠狠抖了下。

“原来前辈和他们也不熟啊。”龙墨庭温雅一笑,仿佛恍然大悟地说道。

苏玉卿叹了口气,凤眸难得的化出一缕柔意,盯着两个不速之客道:“你们这么闹,是觉得菜不好吃,还是今夜的月色不美?”

龙墨庭怔了下,脱口而出:“月色不美。”

阴阳鬼医也连忙说道:“菜比月色美。”

汤庸之翻了个白眼,干脆低头吃菜。

苏玉卿微微一笑,优雅的夹了个菜花放在碗中,抬眸看着两人道:“既然如此,两位还是专心吃饭吧。”

龙墨庭和阴阳鬼医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闭嘴,低头专心吃起饭来。那个笑容,比洒落在院落之中的月华更加的皎洁美好,却沁着冰凉的寒意,好吓人!

晚饭后,苏玉卿径直回屋歇息,将阴阳鬼医和龙墨庭直接丢在了院子中。

这院子只有两间主屋和一个书房,那两间主屋一间是苏玉卿的,一间是汤庸之的,而书房,则被阴阳鬼医的霸占。

龙墨庭苦笑一声,走到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打算在院子里将就一夜。

夜色渐浓。

遥远的夜空繁星闪烁,一轮圆月散发着幽冷的银辉,孤寂而永恒的挂在半空中。

月华如水,透过葡萄架洒在他身上。他静静地躺在躺椅中,目光悠远而深邃地盯着天空的那轮圆月,神情专注而带着淡淡的茫然。

苏玉卿打开窗户,想看看外边是否还有人,没想到龙墨庭竟然没有走!

看着龙墨庭孤独的身影,和那双黯然的漆黑眸子,她抬眸,顺着他幽冷的目光看向天空那轮圆月。

今日,是十五呢。

她的心微微一疼,此时的他,是否也在想念想回却不能回的地方?

暗暗叹了口气,她站起身,寻了床被子,向院中走去。

当苏玉卿站在他面前时,龙墨庭怔住了。

他没想到,一袭粗布白衣做农女打扮的她仍然清美纯净得仿若精灵般,清冷的月辉落在她的身上,逸散出淡淡的光芒,像从月中走出的仙子,衣袂飘飞,翩鸿若舞。一双凤眸中清辉潋滟,极为清澈,又极为高贵,似莲,却比莲更清雅,似牡丹,却比牡丹更富丽。

他怔怔地看着她,眼中只有纯粹的惊艳与欣赏,没有丝毫的杂质,这令她心中安定几分。

这个世道,是以男子为尊的朝代,对于女子,无论身份如何高贵,只要这男子有足够的实力,便可掠夺、强||占,何曾在意过女子的心意与感受?

苏玉卿很少见过如此纯粹的眼神,心中不由多了一分好感。

她将棉布放在石桌上,轻轻叹道:“夜凉了,你有伤在身。”

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你……”龙墨庭唤住她,“可否陪我说会儿话。”

苏玉卿顿住,淡淡道:“夜已深,你我在此,多有不便,公子早些休息吧。”

“阿玉,你想家么?”龙墨庭温润一笑,盯着她柔美的背影,轻声问道。

这一声问,如同晴天霹雳,直刺苏玉卿的心脏,令她倏地转身,目光裹着冰珠雪意,直指龙墨庭。

龙墨庭不解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你不是家道中落流落至此的么?”

苏玉卿缓缓收回冷意,抬头看圆月,用清冽的声音回道:“想。”

龙墨庭看着她的侧影,心中缓缓的浮上一抹钝痛,仿佛他的心被架在了磨上一点点的碾着。那样的眼神,比这夜色更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