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刻钟,韩萧与顾桦就回来了,一路上几乎是提着她走的。那碗药在他手上端着,丝毫不晃,也没有溅出一滴来。

顾桦用了银针扎穴,让染青从昏厥中醒了过来,她的鼻间闻到浓郁的药味,咕嘟一口就进了嘴里,睁眼就见自己唇边是一个药碗,心开始颤抖起来,他竟真这么狠?乘着她昏迷要灌她喝那药?模糊的眸光里,可以依稀分辨床头站的人就是他,那眸里暗的无法描绘,只觉浑身寒冷。

只觉他的一手扶住自己颈后,把她的人微微抬起,另一手则端了碗欲灌进她嘴里,下一秒,脑中灼热,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时,四下一片死寂,像沙漠深处被亘古掩埋着死寂了千年的城墟。

那清脆的掌声扬荡在屋内,传进每个人的耳里。包括此时在场的瑞王、韩萧、顾桦、寒玉、婉玥等人。空气一下凝滞起来,所有人都似乎愣在了当场。居然在众多的人面前,她狠狠扇了他的耳光。

而他是皇帝!

似乎所有人连喘气都忘了,又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这个轻压皇权的女人,该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全都蓦然地看着,表情复杂。

染青却没有去管众人的想法,她只觉万念俱灰,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心心念念想保全的孩子,在这么短的昏迷时间里,已经化为空。满嘴的苦涩,不就证明了他乘她昏迷,到底还是把药给灌了下去吗?他当真是绝情之极了。

就好像肚腹那已经空了,再也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连心口都空了。从哭到笑,呼吸仿佛被从胸腔中抽干殆净,窒息般的遽痛,她的宝宝啊!微眯着眸凝着自己刚刚挥出去的掌,忽然就凄厉尖吼起来:“秦天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还我的孩子!把宝宝还给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失声痛哭,胸中的悲怆根本无法宣泄。

“宁染青,你以为朕杀了你的孩子?”秦天策冷冷地看她,本来神色中的温柔也淡去,脸颊上那一掌虽然不重,但也不轻,微微刺痛,更多的是皇权被践踏挑衅的狂怒。她居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就在刚才,其他人也都跟着韩萧走了进来,他无意理会他们,也就随了他们去。

婉玥在一旁看着着急万分,想要解释:“皇嫂,你误会六哥了,六哥他没有……”

“闭嘴!”秦天策怒喝,婉玥缩回了后半句话,再不敢多言。但她刚才的话倒是听进了染青耳里,眼中浮现犹疑,婉玥意思是他没有打掉她孩子?可是那药明明喝进嘴里?那不是打胎药吗?小腹也不疼了,不是宝宝没有了的缘故吗?

咬着唇去看他,却见他眸色如火如爆,像在隐忍,又似极怒,末了听到他在说:“宁染青,你真以为朕舍不得动你了?”声音里看似平淡,却暗含汹涌。

可此时染青没心思去分析他的话与表情,转头去看顾桦,想从她的眼中和神情里分辨一二,确定宝宝是否有事。可是顾桦此时只敢埋着头,不敢吭一声,连婉玥公主都被怒喝了,她哪里还敢出头。

染青收回目光倔强地看回男人身上,并没想为那一巴掌道歉。如果他真的害了宝宝,那么她只恨自己打的太轻,打的太少,她会恨他!从来都只觉心寒心死,一直都没有把恨这种情绪主宰自己的思维,人生活一世,喜怒哀乐都过不来,何苦要让自己陷入仇恨里呢。

现在却觉是她想的太天真了,不恨只是因为还没到恨的程度,只有到了那个时刻,为了某件事,让自己陷入深深的绝望以及强烈的恨意之中。

秦天策面无表情地直视她眼中的怒,口中冷冷道:“自朕登基以来,再无人可动朕分毫!你宁染青当真是够大胆的啊!”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要表达些什么了,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说些什么也不是,回头又想难道私下两个人,就允许她打他了?

他在心中思量什么,别人是猜不透的,只觉这次皇上是怒的不行了,寒玉忽然痛哭着滚了过来:“求皇上饶了娘娘吧,娘娘刚才昏迷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刚才那事可是弥天大罪啊,她再不能隐忍下去了,拼着丢了这条命,也得为娘娘求情。

可染青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求情与哭声,脑子里轰轰乱,因为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心里惊慌忐忑,又加上刚才的悲恸难忍,竟令她生出一种孤勇,不想再使什么计谋,也不想去赌什么心了,只想撕破了脸,把一切摊开了说。

“呵,我好是糊涂,居然错成这样!”

秦天策心中诧异,没想到这么倔强的她会如此轻易认错,可是听她口吻与话语又觉不对劲。只听她又继续讥讽地笑言:“秦天策,我犯下的错,不是错在对你犯下忤逆之罪,而是错在我根本就不该爱上你,不该来这吃人的皇宫!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听到最后,秦天策是真的动怒了,比刚才被甩了一巴掌还要愤怒。她说的什么?不该爱上他?那是要爱上谁?不来皇宫她还想留在那小城?她不属于这里,那是属于哪里?又动别的心思想要逃了吗?

不,这一次,他绝不容许她再从羽翼下飞出去,即便是真要折断她的翅膀,拿铁链把她锁起来囚禁一生,也不容许她离开,他绝不放手!

想到这里冷了心站直起来,负手走至几人跟前,冷漠的声音划遍整个凤染宫。“传朕口谕,青妃性情刁劣,朕深恶,凤染宫即日圈为禁宫,无论是谁,一律不能外出和进入。”说到这,目光锐利地射向婉玥,意思很明显,就连她也不许再踏进这里半步。

上一回口上说了要封宫,实则就马虎过去了,也没真当回事,回头就被婉玥带着人偷跑了出去。这一次,他绝不再容许此类事发生,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次她再逃了,是真的不会回来了。所以,“韩萧,安排紫卫连夜十二个时辰守住这里,不许任何人踏出宫门半步。”本还想让韩萧去通知左通安排禁卫军过来守,可转念一想这样做太过明显,恐会引来太后那边注意,于是打消了此念头。

但还有一事,不得不慎重:“今日之事,若在场之人有谁走漏一滴风声,传到外面,朕必定要了她的命!”袖摆一挥,已经走出了宫外,只留冷漠的背影。再留下来,他只会越加气怒,真有动手杀了她的心。

现在的心情极其复杂,即便是真被她挑衅了皇威,那一刻是那般沉怒,口上也出了威胁喝问,却仍旧下不了手,他还真舍不得动她!尤其看她那股子往死里钻的劲,就觉心里生疼的厉害,她是故意说那番话的,为的就是要与他彻底决裂了!

瑞王看了看屋内的情形,想想刚才的画面,暗自叹气,也跟着走了出去,此时是再不适合留在这里了。六哥是要把青妃圈为禁脔吗?可是看她刚才那死硬到底的性子,能屈服吗?只恐再起异端啊。韩萧拉了婉玥往外走,经过寒玉身边时,复杂地看了一眼。

染青死死咬住唇,闭上眼不去听那无情离去的脚步声,却闻又有脚步回来,可听起来并不是他,只听韩萧折而复返回来道:“顾太医,刚皇上下令了,命你督促娘娘喝完药了再走。”说完叹着气离开,皇上那般盛怒,走到门外就停住,特意责令他回来吩咐,显见依旧是放不下青妃啊。

等真走远了后,顾桦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寒玉,有些不忍,却也顾不上,她得把实情告诉娘娘,免得她自个心里忧思。“娘娘,您刚才错怪皇上了,他喂你喝的是下官为你开的安胎药,并不是之前的那碗落胎药。”

染青睁眼不敢置信地看她,一手抓住她的手臂急问:“顾太医,你说的是真的吗?可为何我觉的小腹空空,连本来的疼也不见了,不是因为孩子没有了吗?”

顾桦笑道:“娘娘您喝了几口安胎药,宝宝缓解了疼痛,自然不会再闹母亲了。小腹空空是娘娘您饿了,这一折腾已经是一整夜,从昨夜寿宴到现在您都没有进食过,怀孕初期急需补充营养,这是宝宝在跟您抗议了。”

条件反射地去看窗外,果真微微有些天亮了,竟已是一夜过去了!仔细辨认顾桦的神色,不像是在骗她,没了那人在眼前堵着,她也可以静下心来思量了,前后联想的确不像,秦天策如果真做了也绝不会否认,那么就是顾桦说的是真的了。

心口一松,刚以为的失去,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宝宝还在,那就好,那就好......

想起前一刻的纷争和举动,那一巴掌......他为何不辩解?心中悲凉,她和他之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已到了争锋相对互不相容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