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15回可喜卿能作解人却只见面遮轻纱的朱蕾,自座位上盈盈站起。

“这个人就是他!”纤手指处,简昆仑无能遁形,已曝身于众日睽睽之下。

先时,在朱蕾拐弯抹角的一番说词里,简昆仑已警觉到了她的不怀好意,此刻再想回避,却已不及。

这敢情好,她惹了事,却要别人代她出手教训。

自然,在简昆仑来说,对付眼前三个脓包,不过举手之劳,只是这般为她促狭,却是心有未甘……无论如何,却已是袖手不得。

众人目光,一时俱向着简昆仑集中过来。

好没来由的一番消遣。

简昆仑既不能当众辩白,倒不若一笑置之,且看三个恶少,如何发落自己。

周山等三人,六只眼睛不用说已全然集中在简昆仑身上。

后者的英挺魁梧,未始没有一些儿吓阻作用。

只是比较起来,显然来自朱蕾一面的力量,却要大得多。

眼前形势,强弓已然拉满,势将有所发作不可。

“好小子,你的胆子不小……”周山缓缓由位子上站起来,偏过脸向朱蕾睨着:“没有认错人吧?”朱蕾说:“当然不会认错,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认识他,你们只管问他就是。”

“听见没有?你就自己说吧!”说时,周山已缓缓移步走了过来,目光炯炯,直向简昆仑逼视过来。

张天齐、吴光远更是不待招呼,傍着周山,一拥而上。

“揍他个小子!”张天齐大声吼着,自己却只是叉着腰,向对方望着。

周山冷冷一笑,打量着简昆仑道:“这位小姐所说,可是真的?你真的欺侮了她?”简昆仑已知坠入朱蕾算计之中,自然他若决计不为所乘,对方三人也是无能迫他出手,一来眼前三人确实十分讨厌,再者,他又何必令她失望?一念转动,便也向周山打量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周山怔了一怔,放出交情道:“朋友贵姓?”简昆仑说:“我的姓名又与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周山哼了一声,道:“看你样子,大概是头一次来这里,故而不认识我,我叫周山,这两位的大名,想必你也听过……”随即把其它二人的名字也报了出来。

简昆仑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已经知道。

周山冷冷一笑说:“如果那位小姐说的不是真的,那就请你上前给她赔上一个不是,我们兄弟也就网开一面,让你自去,如何?”简昆仑说:“如果是真的,又待如何?”“那……可就有点讨厌,莫怪我们兄弟,要对你不客气了!”简昆仑冷冷说:“怎么个不客气法?”周山哼了一声,目光闪烁道:“刚才那位小姐的话,想必你也都听见了,我们其实也正有此意,那就是也请老兄你到池子里去玩玩,当着大家的面,到水里去凉快凉快……”他的话不失幽默,廊子里爆发出一阵子笑声。

这阵子笑声,不啻同时也助长了三人的气势。

周山摆出了道儿,自以为应付得体,往后面退开一步,抱起了一双胳膊,面现微笑地向对方看着,倒要看看对方识不识相了。

简昆仑不禁暗自思忖,打自然是不怕,只是那么一来,很雅致的地方弄得唏哩哗啦,未免焚琴煮鹤煞了风景。

却听朱蕾隔座娇声嗔道:“这个人只会欺侮女人,见了比他厉害的人,他就怕了……”一句话,无异火上扇风。

红衣矮胖的张天齐第一个按捺不住,怒吼一声:“揍你个小子!”说揍就揍,随地抡拳直出,一拳直向简昆仑脸上捣来。

却不意简昆仑身子一晃,张胖子一拳打空,由于用力过猛,整个身子向前一栽,差一点躺在桌子上。

简昆仑身子一闪,离座站起,正好迎着了瘦子吴光远的来势。

三个人既是玩家,多少也会些拳脚。

一声喝:“打!”吴光远陡地跨前一步,双拳齐抡,直向简昆仑肩上擂来。

众人暴喝一声。

却只见简昆仑手势微起,只一下便自拿住了对方的一双手腕,紧接着他身子向下一矮,借力施力,所用的不过是膝下力道,吴光远可就惨了,呼地一下子,空中飞人似的,直飞了出去。

扑通!水花四溅。

一个人下了荷花池子。

当真是乐子大了。

四下里人声鼎沸,纷纷叫起好来。

朱蕾亦忍不住拍起手来。

周山霍地回过头,怒视着她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你打架,你却拍手叫起好来?”朱蕾娇声含笑道:“这可是你们自己找的呀,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这两个条件,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吗!”她所谓的一样,便是最后都不免一样落水下池,听她这么一说,周山等二人,才忽然明白,顿时大为着恼。

胖子张天齐大叫一声:“好个贱人,看我不收拾你!”随即跨上一步,待将向朱蕾兴师问罪,后者嘤然一笑,已自机警地闪向简昆仑身后。

张胖子再欲前扑,却受阻于简昆仑的当面而立。

一股凌人气势,显然发自简昆仑立身之处,不啻说明了他身为强者的武者身分。

只可惜张天齐不能领会,硬生生趋前一步,大声叱道:“不关你的事,给我闪开!”举一掌,用力向简昆仑身上推去。

却不知对方身势较鱼儿更为滑溜,身子一个快闪,张胖子这一掌可就又打了个空。

他这里身子一栽,禁不住身后的简昆仑推波助澜,相机补了他一掌,张天齐啊哟一声,便自和前此姓吴的同伴一样,陡地飞身而起,直向荷花池子栽了进去。

扑通!又一个下了池子。

直乐得朱蕾银铃般笑了起来。

四下里欢声雷动,纷纷鼓掌叫好。

剩下的一个周山,这才知不是好兆头,原打算把对方弄下池子,为博美人一乐,却没想到自己这边,倒先下去了两个,最气愤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脸系面纱的美人儿,竟然与对方小子是一路人马,自己三个人,枉自聪明,这一次可是丢了大胜。

心里这口气,万难下咽。

“好小子,你们这是狼狈为奸。

看我不……”话声出口,顺手捞起了一张方几,待将向对方砸过去,蓦地人影一闪,简昆仑已到了面前,相距咫尺。

“这又何必?”说时,简昆仑的一只手,已自搭在了抡起的方几之上,一股凌人的劲道,直迎而来。

周山空自双手力抓,却挡不住对方单手的轻轻一按,举起的木几,便又缓缓放了下来。

他终是心里不服,借着弯身之便,陡地扬起一拳,直向简昆仑脸上捣来。

这只拳头和那张方几一样,仍然是落在了对方手上。

瞧瞧人家那种身手,仿佛只用了两个指头,就拿住了他看来沉实有力的整只胳膊。

拿捏部位,不偏不倚,正是关尺要穴,虽只是两根手指头,却使得周山偌大身子动弹不得。

一霎间,周山真像是吃了烟袋油子那般模样地颤抖起来。

简昆仑原可透出指力,伤其经脉,抑或就此施展内气真力,点了他的穴道,但是两者任使其一,对于周山这般并无内功造诣的人来说,都将构成一定伤害,轻者也要在**躺个十天半月,重者,哼哼……他这个人,可就难免要落个终身残废。

这可是简昆仑所不愿意的!彼此初次见面,更无深仇大怨,可是犯不着,却也不能不给他个小小惩罚,戒其轻浮。

“哥儿三个下去了两个,你也不必例外,天气太热,这就进去凉快凉快吧!”话落,手起。

呼噜声响里,周山偌大身子,已飞身而出,扑通一如前状,跌落荷池。

旋踵之间,哥儿三个分别都成了落汤之鸡。

大家伙不用说,爆雷也似地叫起了好来。

欢声未已,只听得哗啦水响之声,周山原已坠落于水的身子,竟自又腾了起来,扑通一声,水淋淋地跌落廊内。

这一下,较诸落水的那一下不知重了多少,只摔得他哎哟连声,简直爬都爬不起来。

大家伙可全都傻了眼,怎么也想不通,他又是怎么能由池子里一跃而出?艳阳一抹,金子也似的洒落地上……七老太爷正慢条斯理地收回了他的长长鱼竿。

简直没有人注意到,周山的水中而起,竟然与他有关,却是逃不过简昆仑那双锐利的眸子。

显然是七老太爷早已在座。

帘卷一扇,凭栏而倚。

手中钓竿不过是玩儿那般的随意一抡,便自钓起了周山这条大鱼,妙在隐而不现。

由于他的座处,只是侧面一角,加以出手极快,竟瞒过了在场众人的眼睛。

先时落水的二人,相继都由水里爬起,三个人对看一眼,再无玩耍之心,真正是一点儿也潇洒不起来了,便一声不吭,相继搀扶而去,赢得了身后哄堂大笑。

朱蕾终于揭下了脸上的面纱,却是在只有简昆仑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地方也略有变更,这里是居处的雅致客室。

飞花片片,时有小风。

借助于那一排参天古松,遮住了骄阳一片,自此洒落而下的大片阴影,纵然在盛暑之中,却能有却暑的凉意,十分难能的了。

轻轻用如贝之齿,咬着青花细瓷的盖碗旁儿,朱蕾似笑又嗅,静静地向对方瞅着……聆听过简昆仑的一番大道理之后,偏偏她就是倔强地不依不饶……低下头微笑了一下,眼神儿可就落在了穿有绿花缎子弓鞋的一双脚尖上。

水红发亮的缎子,上面绣着整只凤,凤的眼睛,石榴子儿那般透明的红,敢情是小小的一粒宝石……就是那些五彩的翎毛也都光彩斑斓得闪闪生光,十足的出自深宫那些老嬷嬷的一双妙手,世面上哪能看见?“今天的事,以后万万不可,玩笑事小,若是为此坏了大事,可怎么是好?”简昆仑暂时顿住话题,见她不答话儿,便自又道:“我们的行径,避之尚恐不及,哪里还敢招摇,这么一来,全客栈都知道我们住在这里,要是其中有敌人的奸细探子,今天就休想太平了……”朱蕾甩了一下长长的头发,含着一抹子笑,大方却俏皮地向他望着,这副姿态,终令简昆仑无以奈何,便自无奈地叹了口气。

四只眼睛静静地瞅着……简昆仑忍着想笑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很多事情,你根本都还不知道,我也就不再多说,免得吓着了你,总之,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只要稍有疏忽,公主殿下……你自己想想吧!”朱蕾微微一笑,终于启齿道:“听你口气,好像我爱惹事似的,刚才情形你也看见了,能怪得了我吗?那三个混球儿,是我叫他们来的吗?”简昆仑被她这么一驳,一时无言以对,半天才讷讷道:“你的话倒也有理,只是……难道你不能避开?”“避到哪里去,要是他们还跟着呢……”“这……”简昆仑摇摇头,只是叹气。

朱蕾望着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含着笑说:“好了,我知道就是了,反正呀,以后没事就少出门,锁在房子里不出去总行了吧?”简昆仑苦笑道:“即使这样也不安全……”朱蕾白着他,娇哼了一声:“那怎么办吧,干脆杀了我就没事了。

好不好!”说着,自个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真有春风芙蓉之美,简昆仑目注之下,亦不禁心旌摇动,有些儿情难自己,以往,即使在面对时美娇那等绝色佳人之时,也不曾使他有过类似眼前这种微妙的感触,真正是莫名所以……一时间,只管睁着两只眼,痴痴地向对方望着,正直的脸上,一片酣红。

朱蕾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倏地转过念来,哼了一声,娇靥间一片羞赦,慌不迭把视线移向一边。

却是,那个人像着了魔似的一双眼睛,犹自向自己盯着,朱蕾终是不能自已地站起来,走向窗前……正有一双蝴蝶,在窗前翩翩飞着……这感觉好邪气……好腻人……蓦地,她转过身子来:“你……”简昆仑总算熬过了前所未有的那阵子别扭劲儿,虽只是一霎间事,却也心鼓频催,直似着了魔相那般,猛然间的反省过来,直似饮下了一大口的冰露……却是好险……两双眸子对在一块,简昆仑不胜愧疚地垂下了头。

却在这时,一行脚步声,踏碎了眼前的寂寞。

透过敞开的轩窗,三个人的影子,踏过长桥,正向着这边走来。

为首二人,是一双青衣小厮,各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盘上盖着块绸子,不知是什么家私,身后跟着个头戴瓜皮小帽,一身大红衣着的老人,对于简昆仑来说,却是绝不陌生。

“这些人是……”“冲着咱们来的!”朱蕾忙即转身,待回房里。

简昆仑说:“不必回避!”接着说,“这人有些古怪,说话小心,且看他到底是何居心,凡事都有我在,不必害怕!”说话的当儿,三个人已来到面前。

即闻一人出声道:“简先生在么,我家太爷亲自拜访来了。”

简昆仑看了朱蕾一眼,过去开了门,即见七老太爷迎面站立。

笑了两声,七老太爷抱拳道:“幸会,幸会,简先生力惩狂徒,义举可风,老朽不揣冒昧,特来造访,还望不要见责怪罪才好。”

对于此人,简昆仑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昨夜。

今晨见他两度施展身手,显非易与之辈,对方既然一力攀交,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路数?“老太爷大客气了,还没请教大名上下……”七老太爷呵呵又笑了两声:“老朽姓熊,早先在冀省从商,行七……”“这么说便是熊七先生了?请进来坐下一谈!”说时闪身让开。

七老太爷道了声:“有僭。”

便自迈步进来。

两个青衣小厮,依然手托盘子,侍立门外。

朱蕾已将面纱重复戴上,这个动作刚刚做好,七老太爷已同着简昆仑走进来。

“哎呀呀,这可就失敬了……”七老太爷一面抱拳,却把一双眸子看向简昆仑:“这位姑娘是……”简昆仑心里一愣,不及出口的当儿,朱蕾已含笑说道:“我们是哥哥妹妹,我叫简芬。

老先生是……”这番出口,倒是解了简昆仑一时之围。

原来简昆仑亦打算暂以兄妹相称,只是碍于朱蕾身分,终不便僭越自称。

想不到朱蕾兰心蕙质,竟然抢先出口,免除了他心里的顾忌。

当下便代为引见道:“这位是熊七先生,这里的人,都以七老太爷称之。”

七老太爷啊哟一声,欠身道:“不敢,不敢,这个称呼在贤兄妹面前,可就不敢当了。”

虽是隔着一层面纱,朱蕾却也把这个熊七老太爷瞧得十分清楚。

只见他全身上下,佩件十足,珠光宝气,十分炫目。

尤其是十个手指上各戴着一枚不同的宝石戒指,闪闪生辉,特别刺眼,就是豪门巨户的妇道人家,也不兴作如此打扮,他一个老爷儿们,竟敢如此标新立异,实在令人奇怪……双方落座之后,七老太爷一双眸子在朱蕾身上打了个转,落向简昆仑。

富态十足的样子,笑了一笑:“刚才贤兄妹惩罚三个坏蛋,简小姐的风趣机智,尤其令老朽佩服,简直是妙极了……哈哈哈……”朱蕾道:“原来老先生都看见了?”简昆仑一笑道:“岂止是看见了?”目光向着七老太爷微微一扫,后者立时有所领悟,便自呵呵笑了起来。

“我知道那一手三脚猫儿,定当瞒不过简少侠你的法眼,怎么样,可不是就被你看见了么?见笑!见笑!”说时,熊七太爷又自抱手拱了一拱,十只戒指,每有异光,看得人眼花缭乱。

朱蕾不明所以,只把隔有面纱的一双眼睛,转向简昆仑,轻轻唤了声:“哥哥……”想是等待着他的有所说明。

这声亲切的称呼,出自九公主的芳唇,揉合着几许情意,当真是无限受用。

即使隔着那一袭薄薄面纱,却无碍于他们的眼睛互接,所谓的心有灵犀,常常在此细微之处,每每传神受用。

简昆仑即使武功内涵,已臻上乘,到底年少有情,这一声哥哥的昵称,当真喊动了他的心……“啊……”恍惚里他才自警觉,却已脸色绯红。

“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小妮子冰雪聪明,这一声后来的称呼,字音拖长,自然而亲切,便是真正的兄妹之情,也不过如此。

看在七老太爷眼里,只是微笑而已。

简昆仑警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禁暗暗道了声惭愧,昨夜、今日,自从发觉了对方的女儿之身后,想不到自己感情里,竟会有了如此微妙的变化……素日的养性功深,但到切身紧要关头,竟是这样不堪一击,情之一物之微妙,真正匪夷所思,不可捉摸……他于是把刚才目睹七老太爷以钓竿暗救少年周山的一幕,说了个大概。

朱蕾才明白了。

七老太爷呵呵笑着,打着一口字正腔圆,时下正称流行的京调,说道:“见笑,见笑……二位初来这里,对他们还不大清楚,其实说起来,少年人玩笑,喜欢恶作剧,逗逗女孩子开心,倒是有的,倒也没有什么大恶,那个叫周山的,素日还有些义气,他的令尊便是本地官拜总兵的周志浩大人,打伤了他,总是不好,这才略施小技,从中化解,少侠不要怪罪才好……”这番维护之心,看来倒也不假。

简昆仑自承疏忽,忙自道了谢。

由不住对于眼前这位熊老太爷,心里大大存了不解,真正费人思忖了。

早先茶座上,有人闲语,论说这位七老太爷是个巨盗,作案两湖,行踪飘忽,这个巨盗的影子,此刻不禁浮上了心头。

简昆仑深邃的目光,直视向七老太爷:“老太爷穿着新颖……不知高就哪里?”七老太爷笑得两只眼眯成了缝:“不瞒二位,在商言商,这便是老朽不揣冒昧,特来拜访贤兄妹的原因了。”

说到这里,拍了拍手道:“你们两个进来。”

门外两个青衣侍者应了一声,双双而前,各把手里的托盘,举案齐眉。

七老太爷含笑的眼睛,转向朱蕾道:“简小姐看来对于珠宝,应是在行,不才老朽,正是从事珠宝这个行当,手头上有几件东西,请小姐过目……来,拿上去给简小姐鉴赏鉴赏。”

二侍者应了一声,各自向前。

简昆仑早已留下了仔细,二侍者果真存有歹意,胆敢对朱蕾出手,决计在未发之先,先予之重创。

他的注意力,同时亦兼顾了七老太爷。

便是如此,却也不敢大意,一腔真力,早已提聚小腹,表面上虽是丝毫不着痕迹,一旦发作,可就有石破天惊之势。

朱蕾笑道:“老先生真是好眼力,怎么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嗜好?”妙目微转,看向简昆仑,娇声笑道:“可以么?哥哥?”简昆仑道:“正要拜看。”

便自离座上前伸手揭开了盘上的盖绸,一片霞光,顿时现诸眼前。

盘子里,珠光宝气,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饰物,明珠美玉,翠玩巧饰,各陈眼底。

看来质真货实,俱非寻常物。

朱蕾呀了一声,自位子上雀跃站起。

第一件事,便是举手双分,把蒙在脸上的一袭薄薄面纱掀了起来,一张姣好、美艳不可方物的面靥便自现了出来。

七老太爷一双细长的眸子,不自禁地便投视过去。

两名青衣侍者,更不用说,也都看直了眼……简昆仑却没有错过这一霎对七老太爷的细微观察。

对于七老太爷来说,霎时间的惊艳,在所难免,虽然他已是十分的老了。

可是对于绮年玉貌美丽女孩子的赏心悦目,却不稍逊于年轻人,其鉴赏能力,或许更要高些……七老太爷亦不能免俗,一时间脸上弥漫了贪婪色情的那种神态,眼角的鱼尾纹都清楚现出十足的一副好色表情。

可是,总是应该有些别的不同……譬如色情之外?简昆仑所希冀的对方脸上所能观察到的,便是如此。

但是七老太爷老练而狡猾,简昆仑虽十分留心,依然并不能看出什么。

朱蕾落落大方地由盘子里拿起了一副翡翠坠有珍珠的耳环,细细观赏。

七老太爷嘿嘿低笑了声:“简小姐真是好眼光,这里面的东西,就数这副耳环最称名贵!”“怎么名贵呢?”嘴里说着,她高高地把手里的翠环拈在眼前,细细瞧着,透过莹莹的翠面,溢出满眼的碧绿,两只一般大小,色泽如一,一样的均匀,毫无瑕疵,果然色质俱佳,不可多得。

“这是一只翡翠球剖开的,是打平西王府流出来的东西,如今时髦称呼叫做玻璃翠,京里的大商人最喜欢这种东西……”朱蕾微微点头笑了一笑:“平西王不是吴三桂吗?老先生难道跟吴王爷也有交往?”“哟哟……不敢高攀!不敢高攀……”七老太爷习惯性地又拱起了一双手,“是他府里一个爱妾,名叫八面观音流出来的……这话也就不说了!”原来吴三桂性好渔色,封王后后宫佳丽甚多,除其宠妃陈圆圆之外,另有美女如八面观音、十面观音等,各领**,俱称绝色,却是不知如何又与七老太爷搭上了关系。

七老太爷上前一步,含笑道:“小姐再看看这两只珠子,可不是一般的珠子呀……”朱蕾微微点了一下头,她是识货的,早就看出来两只珠子,既大又圆,有奇光,正是珍珠中最称上品的龟珠。

只是她眼前碍于身分,却不便说破,宁可昧于无知,只把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向对方,等待着他的认定。

七老太爷耸动着细长的一双眉毛,得意地说:“这是来自南海的龟珠,尤其不可多得,怎么样,小姐要是喜爱,就留下来吧!”朱蕾摇摇头,微微一笑,便把一双珠翠双辉的耳环放回托盘之中。

其它的东西,她兴趣不大,也就不必再看了。

七老太爷转向简昆仑道:“怎么样,简少快可要为令妹留下来?价钱上,倒是好商量……”两只眼睛笑成了两道缝,哧哧接道:“就是暂时手头上不方便,也没有关系……可以商量……”简昆仑一笑道:“老先生索价多少?”七老太爷说:“别人要,可就贵了,少侠一身武功,老朽拜服得紧,令妹芳容,国色天香……为图高攀,博上个交情,这东西也就半卖半送,五千两银子,也就可以了……”朱蕾在一旁唤了声:“哥哥,”摇头笑道,“别糊涂了,我们手里哪有这些钱呀!”简昆仑因而笑道:“只问问价钱也不行么?”七老太爷忙道:“无妨,无妨,生意不成仁义在,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要请少侠过目,代为鉴定一下真伪!”简昆仑道:“在下对于古董,完全外行,可谓之一窍不通……”七老太爷笑说:“不是古董,看看何妨?”随即示意另一青衣童子:“请简少侠过目。”

那童子立刻趋前,把手里托盘,轻轻放下,揭开了盖绸,里面是一个楠木四方形的匣子,朱蕾好奇地也走了过来。

七老太爷伸手拿起了那个木匣,特意地把匣子示向二人,匣盖上的一行抹绿雕篆,遂入二人眼帘。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两个人俱都为之吃了一惊。

原来雕刻在匣盖上的那一行字迹是:“永历中兴开国之宝”。

七老太爷已把匣益打开,低声笑道:“贤兄妹请看,这是永历帝的宝贝不是?”不由得二人不投以关注。

匣子里果然是一颗四方大印,羊脂般的白玉石面上,洒落着血也似的红迹,是一块上好的鸡血石,七老太爷伸手把石印拿起,一面向石上端详。

“这颗玉玺本身的鸡血石并非如何希罕之物,只是却代表一个朝代的结束,以此而看,这颗国玺,可就有其不朽的价值了……”简昆仑哼了一声,待要说话。

朱蕾却微微含笑道:“可以借我一看么?”七老太爷笑道:“可以可以,原是要请二位过目的……”说时,双手陈上。

朱蕾接过来看了几眼,不由神色猝然为之一变。

想是心里太过激动,那一双捧着玉玺的纤纤细手,竟自微微有些颤抖。

七老太爷嘿嘿笑了两声道:“小姐请看玉玺上的刻字,乃是出自当今大儒顾亭林的手笔,却也难能可贵咧。”

顾亭林,名炎武,一字宁人,被称为目有双瞳之奇,所谓一目十行,过眼不忘,曾任职兵部,效忠鲁王,鲁王被执后,顾亭林誓不事清,道游天下,放浪形骸,所至之处,常聚民垦地,以备事起复明,清帝甚忌,更慕其才,目下正刻意网罗之。

朱蕾轻轻哦了一声,一双眸子含蓄着十分感情,不禁投注于玉玺上的几行小字。

这些字迹,她再熟悉不过,看了又看,乃自断定是出自顾先生的手笔无误。

记得那时候,自己还是小小孩提时,震惊于大明亡的险兆——崇祯帝吊死煤山。

父亲朱常赢那时还在永明王的任上……以后几天,家里来了个特别客人,被称呼为顾先生,日与父兄畅论国事,闲暇时候,常常教授自己读书写字。

这个顾先生更是一个事母至孝的孝子,朱蕾还记得他常常讲述他母亲一生贞烈的故事,最令她记忆深刻的便是说到这位顾老夫人的割肌事姑,以及以后听说两京亡清的消息之后,绝食而死的故事。

顾先生总是常常拿他母亲为例,希冀天下妇女为模仿榜样。

这些事情,朱蕾记忆清晰,是以对顾先生印象深刻……后来,鲁王起义,父亲便要他前往投奔,以后就没有再见着他了。

却是,原来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