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时沉默下来,黄仙师看着常笑,常笑的心神却似乎跑到了别的地方。皱眉似乎在想着其他的事情一般。

半晌之后常笑开口道:“师父,要是你的话去不去救人?“

黄仙师闻言一愣,想了想然后黄仙师道:“徒儿,为师刚刚踏入房中派的师门的时候,你师祖便曾经敦敦教诲过为师,当年我师父便说,‘咱们房中派要做的是穿花而过的蝴蝶,而不是扑火求死的飞蛾。”

“要知道彩蝶翩翩游走于花丛之中,是不会为了一朵鲜花的枯萎而感到悲伤的,在彩蝶眼中,这天下放眼望去遍地都是鲜花,你现在或许觉得这一朵比较不同,那一朵又与其他的鲜花不一样,但当你经历了太多之后,你就会明白,这天下的花朵们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花朵就是花朵,这种东西遍地都是。”

常笑看向黄仙师,摇头道:“师父,这种事情,师祖怎么说根本不重要,关键还是看咱们自己如何看待!师父,你便真的能够做到那般无情?”

随即常笑哈哈一笑,充满自信的道:“师父,我有龙脉在身,天宝在手,有恩师在侧,更有大气运笼罩头顶,为什么不能和那罡气境界的存在斗上一斗?”

黄仙师闻言一怔随即叫道:“胡闹,胡闹,想要送死你自己去便好,在这么个送死的时候倒管我叫起恩师来了,你以为境界上的差异是什么龙脉气运之类的东西能够扭转的么?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呆在京师之中,呆在天罚里,你的天罚如今也有些模样了,只要你躲在里面,那罡气修士也未必就真的会去对付你。若是还不行,反正你也有晶尺在手,你就躲进紫禁城里去。”

常笑站起身来,对于黄仙师的言语,他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上前拉住黄仙师的手,往外就拽,道:“师父,这个时候徒弟也找不到旁人帮衬了,徒弟手下的天罚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为了利益才暂时走在一起的,一时半会之间,徒弟也没什么办法将他们拉去陪葬,即便真的拉去了,说不定还会在背后捅我一刀。只有师父,你和我师徒之间生能同心,死能同穴,咱们师徒两个一起去会一会那罡气境界的存在,走走走……”

常笑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乐些,刚才还满脸冷静的皱眉沉思,没想到刹那之间便变成了这么一副热络模样,拖着黄仙师就往门外拉。

黄仙师还从未见过如常笑这般一口一个陪葬,一口一个死后同穴的言语,拉着别人去送死的,而且他自从踏入仙道之后,便清高孤独许多,哪里被人这般街角俗辈般的拉着衣角拉拉扯扯过?

黄仙师心生不喜,但与此同时也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和常笑的关系似乎就在这拉拉扯扯之中变得更加亲近几许!

在黄仙师看来,就算常笑想要他跟着去送死,怎么也应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几个响头才成,才有求人的诚意!当然他黄仙师一定会在仔细考虑之后一口回绝常笑的,这样低三下四的才是一个徒弟求人应有的态度。

黄仙师逃跑了一辈子,他最大的神通最大的法宝不是他袍袖之中的那层出不穷的真宝法宝,而是他的趋吉避害的逃命之术,这才是他保命的关键,黄仙师自然不会为了个徒弟就突然转性舍生忘死起来。

黄仙师使劲一拂袍袖,想要将常笑震开,哪知道常笑根本不为所动,依旧扯着他就往外走,眨眼间便将他从屋中生生拽了出来。

黄仙师大怒,周身丹气立即滚动起来,这是他要动真格的了,常笑修为虽然进境神速,但若论起神通本事,各种手段来,根基修为来,还真就不是黄仙师的对手。

不过黄仙师随即身上的丹气突然消散掉了,心中微微一叹,任由常笑扯着来到了院子之中。

常笑取出紫光来就地一丢,拉着黄仙师就上了银金紫光剑,黄仙师此时开口道:“徒弟,为师和你走上一趟倒也无妨,不过你也别想为师能够帮你做些什么,为师是绝对不会为了你拼死拼活的。到哪里若是有什么危险,为师转身就走。”

常笑似乎早就料到黄仙师一定会和他前往八宝山中,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言语。

……

八宝山原名唤作红炉山。在京师西山山前平原上的孤立残丘,高度一百三十余米,山势低缓,呈北东向延伸。山间出产耐火土、白土、灰石、红土、青灰、坩土、黄姜、砂石等八种颜色的土壤,是以才有八宝之名,后来这里还被专门用来埋人,因为八宝山上有一座褒忠护国寺最是灵验,最善于阻拦邪魅,一些怕冤魂野鬼索命的便都葬在这里了。

此时八宝山山顶,一株老松之下,有一方巨石,只不过这巨石现在被人一剑刨开,变成了一个平平整整的平台,有一张宽大的枣木桌子便在这平整的巨石上铺开,桌子上面放了不少水果饮食,自然也少不了酒水。

此时正是天气凉爽的季节,头顶上的太阳也不算烈,又有老松遮阴,坐在这里远眺群山,直望京师,说得上是风景优美,清雅干净,实在是一个大好的去处。

在这桌子前面半卧着一个男子,这男子一张面孔完美得近乎妖孽一般,略显尖长的下颌给人一种阴柔之感,五官精致到了极致,一双眼睛内中好似蕴有一汪深潭一般,深邃得有着一种妖冶之感,若是被这双眼睛盯着看一会,甚至会生出沉沦进了这眼睛之中的潭水里一般的感觉。

这男子宽袍大袖,一身华服,团锦绣银,上面是星辰日月,花鸟走兽,繁复无比,简直可以媲美皇帝的朝服了。

此时他手执酒壶,将内中的琼浆般的酒水倾倒在酒杯之中,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声响。

这个男子身前堆放得满满的长桌上,突兀的放置着一个空空的金属盘子,而盘子之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儿坐在那里。

若是仔细观瞧,便可看出,这小人儿正是正是瑾芸。

此时的瑾芸只是神魂状态,这铜盆被一道罡气笼罩,一方面可以使得瑾芸的神魂不惧烈阳之威,否则一般的神魂毫无遮掩的情况下在阳光之下久晒,用不了三两天就要彻底消散陨灭,至少神魂也要受到无法愈合弥补的损伤。

另外则是防止瑾芸逃走,这罡气是万万碰不得的,瑾芸便吃了一个大亏,被这罡气弹出去很远,万幸她当时是神魂之体,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此时的瑾芸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笼子之中。

“你到底想要怎样?”瑾芸冷声问道。

“放心,我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那男子目光注视着桌上的酒杯之中的琥珀色的酒水,淡淡的说道。

酒杯注满了,这男子呼呼一笑,道:“整整一天过去了,我看你的那个常笑是做定缩头乌龟了,绝对不会来这里救你了。这样看来他倒是个很有心计城府的人物呢!知道自己来这里是白白送死,索性便将你的生死抛在一边不去理会了。”

瑾芸此时却似是希望常笑马上就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希望常笑将这个擒抓他的男子打得满地找牙,然后将她带回常家去。

但是瑾芸心中又有一些隐隐的担忧,她朝夕和常笑相处,自然已经知道常笑会些仙法有些手段,但瑾芸却觉得常笑绝对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要知道,这人甚至还会腾云驾雾般的飞遁,这般的高山,抬脚的功夫便到了顶端,那么大的一块岩石,他随手一抹便被刨为两半,平整的好似专门打磨过一般!

在瑾芸眼中这几乎就是神仙才有的本事了,而且对方这么有恃无恐,更加说明这男子的修为高深,自己的夫君常笑万万不能抵挡。

想到这里瑾芸便巴不得常笑千万不要来,虽然她迫切的希望见到常笑,被常笑解救,但要是这样会使得常笑落入危险的境地之中的话,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受苦,也不希望常笑以身涉险。

瑾芸淡淡的笑道:“我的夫君当然不会来,他从来都不是受人要挟之辈,你将我留在这里毫无用处可言,我看你还是快快放了我吧。”

那男子闻言一笑,将手中的白玉酒杯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杯中琼浆的香气,啧啧两声道:“这般甘冽的酒水我已经一百年未曾喝过了,你要不要来一杯?常笑今日若是还不来的话,那他便真的做定缩头乌龟了,要真是如此便没趣了!到时候,我也只能破灭了你的神魂,再去找他,不过你可以放心,这样的负心汉我绝对不会叫他死得太痛快,他弃你的安危而不顾,你此时心中一定充满愤恨吧,告诉我你想叫他怎么死?是千刀万剐还是被活活捏成肉饼,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完成这个心愿的。”

瑾芸冷笑一声,心中不禁回想起她与常笑第一次见面之时的场景。

常笑当时面对的是伯爵家的公子,非但挺身而出帮助她这个素不相识之弱女子,甚至还将伯爷那般的人物从府中拉出来当街暴打。

一路上护送她前往京师,后来她又险些和御史王长旭成亲,也正是常笑,纵马闯进喜堂,将王长旭痛揍一顿,从而给了她一个风光至极的大大的婚礼,那一天的风光整个京师所有的女子都羡慕的要死,就连宫中的一些妃子都心生向往!

这一切刹那之间涌上心头,瑾芸忽然笑了,有常笑这样的一个男子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不如意的了。

这一生与君相识,一见便是不悔,能走到拜堂成亲的地步更是她瑾芸一生的幸事,有夫君如此,这一生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要说遗憾也不是完全没有,那就是她还没有给常笑带来一儿半女,若是有机会的话,她一定无论如何都要帮常笑生下一儿半女来!

瑾芸眼中闪动着难言的光彩,突然扬声道:“我的夫君从来都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他之所以没来,或者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或者是窥破了你的奸计,你要杀我便快快动手杀了就是,休想借我来要挟我的夫君,我瑾芸虽然不是男子,说不出钢刀加颈眉头也不皱一下的言语,但为了我的夫君,瑾芸即便胆小,也可以含笑赴死!”

瑾芸看上去文弱,实际上内心之中是极为刚烈的,当初她和常笑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时候就能为了给常笑解围而下嫁王长旭,便已经是将自己的一生一世都奉献给常笑了。

在经历常笑送给她的风光大婚之后,瑾芸已经将自己的所有,甚至灵魂都交给常笑了,若是为了常笑去死,瑾芸确实是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在这件事情上,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使得瑾芸低头,在这件事情上,瑾芸虽然只是个凡人,但她强大无比,那颗心的坚定程度,就算是一些修道之士的道心也比不上。

那妖冶男子看着瑾芸眼中闪现的那种充满光彩的目光,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不屑的叹息道:“疯了,疯了,一个连你的生死都不管的男人,值得你这么对他么?罢了罢了,不如我带你去找你的夫君,当着你的面,叫他杀了你,只要他肯杀了你,我便饶了他的性命,你看看他会如何选择,呼呼,眼瞅着情侣之间的那些山盟海誓的誓言化为泡影,看着原本爱的死去活来的情侣刹那间化成仇敌,也是一件趣事!”

“趣你妈!”一声粗俗的大喝陡然从遥远的天际滚滚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