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我便拖上游克,要他领着我熟悉一下各个部门的同志。游克瞪大眼睛诧异地望着我说:“这坏规矩和掉架子的事情你最好别做,你的身份已经由上级组织部门的领导在全局的干部职工大会上宣布过了,不出一个星期,局里面的干部就会通过私下的渠道知道有关你的各种信息,当然也有负面的信息,这是一种领导的艺术,就是要和群众保持一定的距离感和神秘感,这样群众才会觉得你有威严有威信,才会对你有一定的敬畏,你的话以后才会有人听。”

我说:“这些都是误解,一个没有民意基础的领导永远都是孤家寡人,他不但听不到最基层的声音,身边还围着一帮奴才,上面的领导下达的命令,到了下面就阳奉阴违了。其实中国的官场若是要固执己见地执行传统的人治模式,就应该督促官员和群众打成一片啊,听不到真话的领导又怎么能管理好这支队伍呢?”

游克说:“若是这话从其他领导的口里讲出来,我把他当官腔,但是从你的口里讲出来,我相信你是真心的,好吧,我带你逛一圈。”

我说:“不用你带,你只要把人介绍给我就行了。”

游克无奈地说:“你这火也烧得太快了吧,下面的干部最头疼的就是新领导动不动就烧火。”

我说:“我烧得火是星星之火,希望能够终成燎原之势,烧化落后体制的铁笼,我听小陶说,有个叫韩渊的同志很特别,我想找他谈谈,我想,这星星之火就先由他来传递。”

游克叹息道:“张局,我总感觉你在一些事情的做法上明知故犯,不是兄弟我不提醒你,何局在A局乃至下属部门的势力经过这么多年的耕耘已自成一派,你主动去接近被何局打入冷宫的干部,这是明摆着与他搞对立嘛,这是不利于你以后正常开展工作的。”

我说:“咱们韬晦一点,你找个公事把韩渊支到你的办公室里来,我私下找他谈谈。

游克无奈地说:“你是上级,工作上的事还是听你的。”

韩渊现在的岗位是局机关大门的传达室,典型的冷宫。为了避开何局的耳目,游克让内勤给韩渊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填一张履历表。

一切都设计成巧合的遇见,为的就是避开何局的耳目。在韩渊填完了一份欲盖弥彰的履历表之后,我在适当的时候出现了。办公室里,内勤早已被游克支开,这里应该没有何局的耳目存在了。游克一本正经地把我介绍给韩渊:“这位是新来的张局长,分管干部思想工作的,你如果有什么思想可以找他汇报一下。”

韩渊嘴里嘀咕道:“都是一路货色,有什么好汇报的?”

游克不高兴地说:“韩渊,你是老同志了,政治觉悟应该还是有的,领导想找你谈谈思想也是对你的关心。”

韩渊不置可否地说:“游主任,要没什么事,我还是回到岗位上去了。”

游克向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我笑着对韩渊说:“我初来乍到,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你,我在厅里的时候就拜读过你的检举信,写得很有水平嘛,只是因为体制的问题,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好解决,但是今天我是真心想帮你解决问题的。”接着我又对游克说:“游主任,借你的宝地,我与韩渊同志单独谈谈。”游克知趣地退了出去。

我看得出韩渊是个厚道的人,他要是不厚道,也不会三十好几的人还是个老干事,凭他的资历,去领导家坐坐,求个科级待遇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硬骨头的人都滞留在了基层,这逆向淘汰的丑陋现象在中国的官场蔓延了几千年,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我借了游克办公桌上的一支烟,递给韩渊,我自己不抽烟,所以这支烟我是主动孝敬他的。韩渊显得有些感激,接过烟,点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在他的肺腔里弥漫了片刻,然后被他又苦大仇深地吐了出来,接着,他拖泥带水地叹了一口老气,感叹道:“我老韩扛过枪,打过仗,连死都不怕的人,居然被官场里的一些小人给活活整得剩下半条命,不过我老韩看人也不会看走眼,张局你虽然年轻,但是你的眼神里没有那些小人得志的官员们特有的狡诈的眼神,这在年轻干部里是很难得的,不过我的事情,你帮不了什么忙的,其实我还应该感谢何局的手下留情,他不找个理由把我开除了,也算是看在我一家老小靠我这份工资吃饭的份上。”

我说:“老韩,我告诉你一个真相,你的检举信,厅里面是有认真研究过的,而且证据也很确凿,完全是可以立案的,只是上面有人帮何局说好话,这事情才不了了之的。而至于何局为什么不把你开除掉的原因,是因为商厅对此事做了‘不能对写检举信的干部打击报复’的批示。这与何局的怜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我总觉得咱们中国的干部太老实了,原来被两个人**很辛苦,现在被一个人**就急着喊舒服了。”

韩渊说道:“张局,你今天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说明你与姓何的不是一路货色,但是你也帮不到我什么忙,我在A局已经被姓何的用领导的yin威给孤立了,没有人敢和我说话,也没有人敢和我交往,刚子(孙智刚)的死我是有责任的,所以我一直很内疚,有时候精神就会很压抑,做出了一些不正常的举动,比如三更半夜打电话给姓何的,向其它同事的传呼机上发一些发泄的短信,但是我这些举动都是光明磊落地去做的,我绝对没有把何局的车给烧了,也没有往何局家里扔燃烧着的汽油瓶。在A局,恨他姓何的又不只我一个,只是他们都在心里恨,我是在明里恨,以我老韩的性格是不会去做那些触犯刑法的极端的复仇行为,但是姓何的总是在不同的场合放出风来,说我这个人神经有问题,他是领导,他说的话自然有人附和,并且还会添油加醋地到处传谣,久而久之,其他人就真把我当神经有问题人看待,而我自己也开始认为我自己神经有问题,其实我本来是个正常的人,只是被某些人某些体制逼疯了而已。”

我说:“你写检举信的这种勇气我很佩服,我相信A局也会有很多同志暗地里支持你的行为,但是你后面的做法就显得太幼稚,也太容易让人抓住把柄了。别人孤立你,你就要善于团结更多的人,你写检举信的动机是因为你的副科待遇被何局卡住了,为此你怀恨在心,向上面写了封检举信,揭发何局的犯罪行为。你的这种行为或许有人私下里叫好并且同情你,但这些人大都是与你同仇敌忾的人。这部分人在A局并不成气候,而且因为数量少,很容易被领导用利益分化掉,所以你若是要团结更多的人,就应该带头向上面争取大多数人都能够共同得到的利益,比如基层干部的加班费用,干部职工的医疗保障、福利待遇等方面的利益诉求。当然你也有可能被枪打出头鸟的可能,但是我会帮你的,我还兼了A局的工会主席,但是我正在考虑把A局的工会群众化,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工会对干部权益的合法保障以及发挥对领导独裁权力的监督制衡的作用。”

韩渊有些兴奋地说道:“我老韩也算是条血性汉子,其实窝在这个破机关里也憋屈,本来有个朋友一直叫我出去和他做生意,我一直没答应,今天听张局你这么一鼓动,索性干完这一票再走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