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微一愣,“纳兰,你在开玩笑?”

纳兰容止那双丹凤眼溢满了深情,款款的看向沈清微。

“女人,我很认真。”

沈清微长睫垂落,沉吟了半晌,然后揭下面纱,露出那张狰狞恐怖的脸。

“纳兰,你看清楚,我也许一辈子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不在乎吗?”

纳兰容止伸手轻轻一拉,沈清微被他拥进了怀里。而沈清微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双手捧起沈清微的脸,丹凤眼里依旧深情款款,蹙尔低下头,欲吻上沈清微脸上那条最狰狞的刀疤。可沈清微却微微偏过头,躲过了这一吻。然后一把推开纳兰容止,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

用行动告诉她,他并不在乎,却依旧觉得不够。

“女人,我不在乎。在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时候,你就在我心里。现在你能鲜活的站在我面前,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如果说沈清微不感动,那是骗人的。在这样的男尊女卑的时代,有一个人不介意你的身份,你的容貌,甚至你一切的外在,只在乎你这个人。她想,她这一辈子也许只会遇到这么一个。可是感动,却不是喜欢。

“纳兰,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这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慕容雨悠,在感情上也一样的果断,绝不拖泥带水。爱就是爱,不爱就是爱。

“无妨。”

沈清微的回答仿佛在纳兰容止的预料之中,所以没有惊讶,很平静,很坦然。

沈清微微愣,带着一丝迷茫和徘徊看向纳兰容止。果断如她,此时竟在犹豫。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却不想说,因为不想伤害他。可她若不说,难道对他就不是伤害吗?

“纳兰,不要喜欢我。”

纳兰容止温和的一笑,苦涩尽藏眼底,温柔只给她。

“你有喜欢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问这样一句话,他需要多大的勇气。如果她的答案是肯定的,他该怎么办?素来算无遗漏的他,这一刻竟然是黔驴技穷了。

沈清微摇头。

纳兰容止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似是怕惊扰到沈清微。

“那是为什么?”

“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原来不是不喜欢他,其他人也一样不会喜欢。

“如此便好!”不是不诅丧,不是不难过。只是不忍责备,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她只是不喜欢他,但也不喜欢任何人。一切都来得及,他还有机会。

沈清微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这样的纳兰容止莫名的让她害所,让她不敢直视。

纳兰容止目光灼灼看着沈清微,心里一痛,他感觉到沈清微对自己的排斥。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向她表明心意之后,却被他彻底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女人,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不要阻止我对你好。可以么?”

第一次,他卑微如尘埃,却甘之如饴。

沈清微很为难,她最讨厌欠人人情。可这样的纳兰容止让她如何忍心去拒绝?

“纳兰,你这又是何必呢?”

纳兰容止翩然一笑,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

“女人,我不强求你喜欢我,你也别阻止我喜欢你。行吗?喜欢你,想要对你好,心之所致,连我自己都不能控制。”

沈清微不得不承认,纳兰容止在她心中有着一个特殊的位置。虽然不是爱,但是在这个时代,她却只会对他心软,对他不忍心,步步退让,直到退无可退。

“我尽量。”

“女人,谢谢你!”

静园。

纳兰容止从兰苑回来之后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闷酒。半个时辰,已经牛饮了三坛女儿红。

女儿红后劲十足,可偏偏纳兰容止却是千杯不醉。原本呆在纳兰容止身边的那些得力手下,皆被他送到了兰苑。所以此时静园中只剩下几个做杂活的下人,他们平时连纳兰容止这个主子的影子都不曾见过,而且自家主子这会明显心情不佳,谁也不敢往枪口上撞。

当纳兰容止终于干掉了第六坛女儿红时,纳兰惊鸿来了。

你若问这三更半夜,纳兰惊鸿不睡觉,怎会跑到静园来?他一定不想多说,因为说起来全是眼泪。

纳兰容止今夜的壮举,纳兰惊鸿与纳兰青城这两叔侄自然都是知情的。纳兰青城觉得纳兰容止已是“砸锅卖铁”将自己的全部家档都给沈清微送去了,人家姑娘若还不明白纳兰容止的心意,那这姑娘也贰傻了点!很显然,沈清微不但不傻,而且聪明得紧。所以他心痒,他好奇,他想知道这纳兰容止到底是被拒绝呢?还是被拒绝了呢?

纳兰惊鸿直想揭竿而起,你想知道,与老子半两银子的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你舒舒服服的在府里挺尸,而悲催的我却要半夜三更摸黑翻墙来打听呢?

纳兰青城翘起兰花指,朝纳兰惊鸿勾了勾手道:“五侄儿,皇叔年迈,你怎忍心让皇叔如此劳累?尊老爱幼是美德啊!”

结果纳兰惊鸿就被这所谓的美德忽悠去了静园,然后看到了半醉半醒的纳兰容止。认识纳兰容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借酒消愁,第一次见他那么在意一个人,第一次见他为一个人费尽心思。

“阿止。”

纳兰容止醉眼朦胧的看向纳兰惊鸿,有些惊讶的道:“五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醉死了没有?”

纳兰容止摆了摆手,又拿起一坛酒,嚷道:“我没醉,五哥,我们接着喝。”

纳兰惊鸿懒得和一个醉鬼费话,直接夺过纳兰容止手中的酒坛。手往前一推,酒坛被送至墙角。

“阿止,夜了,回屋去歇息。”

纳兰容止却又拿起一坛酒,双手抱在怀里,死活不撒手。

“我要喝酒,喝酒。”

纳兰惊鸿抚额,叹息。表示醉鬼实在是太不可理喻,确实有些无能为力。

“如蓝,快来扶你家主子。”

纳兰容止打了一个酒咯道:“如蓝去了兰苑。”

“慕容晴柔呢?”

纳兰容止微微一笑,“也在兰苑。”

纳兰惊鸿气结,看着纳兰容止,恨铁不成钢的道:“连如蓝和慕容晴柔都送出去了,你还有什么是不能送的?”

慕容晴柔可是暗夜楼花了大把的人力,财力培养出来的天下第一高手,只为保护纳兰容止而生的。如蓝在他身边五年,了解他的所有习惯。可他倒大方,一并送去给那个女人。纳兰惊鸿对于自家色令智昏的主子表示极度无语,于是转身,欲走。

只是纳兰容止却伸手拉住纳兰惊鸿的衣袖,苦着脸,可怜兮兮的道:“她说不喜欢我。”

纳兰惊鸿微震,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这真的是那个如神衹般存在的纳兰容止吗?那一年,他十二岁,纳兰容止十一岁。火光冲天,浓烟弥漫,他在火里苦苦挣扎,求生无门,只能躲在母妃怀里不停的哭。而纳兰容止一身黑衣从天而降,他说:“男儿当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小小的一道身影,还不及他的身高,却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当年那个无所不能,令他甘心臣服的少年,这一刻却如此的颓废,如此的脆弱。

“她到底有什么好?”

依他看,沈清微除了聪明些,其他方面可以说一无是处。

纳兰容止笑,笑得柔情似水。

“她什么都好。”

纳兰惊鸿轻叹了一口气,情之一字,果真害人不浅,连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人引以为傲的理智都会失去。他知道多说无益,于是直接扛起纳兰容止,往屋里走。

纳兰容止这会也不挣扎,任纳兰惊鸿扛着,只一个劲的傻笑,嘴里嘟囔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你们都不懂她的好,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懂。”

纳兰惊鸿摇头叹气,无语问苍天。

“我不要回去,我要去兰苑。”

纳兰惊鸿才走几步,纳兰容止的声音又从背上传来。

纳兰惊鸿气结,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夜他第几次叹气了。

“你不刚从那里回来吗?又去干什么?”

“我想她,我想去看看她。我想她……”

纳兰容止已经彻底醉了,神智迷糊,说话声越来越低。

这一夜之后,没有人知道纳兰容止每夜都会去兰苑,而且每夜都睡在沈清微的屋顶上。他不是最了解沈清微的人,但绝对是这里唯一了解她的人。他清楚她的果断和决绝,他害怕她会一声不吭的离开,或者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不见。他在担心,在害怕,这样的害怕无人能懂。自从知道沈清微就是那个女人之后,他时常半夜惊醒,然后就是彻夜难眠。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便是她的名字,总是患得患失,想要去看一看她,哪怕只看一眼,他就会安心。所以兰苑的屋顶虽然睡得极不舒服,却是他唯一能得好眠的地方。

而这些自然瞒不过视力异于常人的沈清微,即使纳兰容止做得再隐蔽。

她说:“纳兰,你放心,我不会走,我保证。”

于是纳兰容止的失眠症彻底治愈,不再夜夜宿兰宛屋顶。

因为他信她,在这个世界上,他只信她。只要她说,他就信。

……

夜半三更,御书房灯火通明,纳兰无极端着茶杯默默的出神,若有所思。

“皇上,茶凉了,奴才为您再换一杯。”

侍候在旁的陈公公出言提醒,这已经是今夜第四次换茶了。

“嗯。”

陈公公立马重新沏了一杯热,确认水温合适,才呈给纳兰无极。

纳兰无极接过茶杯,浅茗一口,眸色沉沉的道:“北诏有传闻,嫡长公主沈清微天煞凤星,逆天而行,一统天下。陈林,你怎么看?”

扶桑影卫遍布天下,沈清微出生时,国师所批命格为:天煞凤星,惑乱天下,天下分久必合,合也凤星,分也凤星。若不是皇后护着,北诏帝当场便要赐死沈清微。虽然沈清微命格为天煞凤星的传言,被皇后外家极力压制了下来。但纳兰无极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甚至这些年他都在秘密关注沈清微的一注一举。所以明知道沈清微在北诏不得宠,也不过虚有嫡长公之称,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指定北诏由沈清微来为质。虽然沈清微这些年确实是默默无闻,可是不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始终是不放心。

“皇上,自古宦官不可干政,奴才不敢多言。”

陈公公侍候在纳兰无极身边四年,从来都安分守已,谨慎小心,不敢有半丝逾越。

纳兰无极眉目温和,不见半丝怒色。

“朕赦你无罪。”

“遵旨。”陈公公微一沉吟,方道:“奴才以为此预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纳兰无极温和一笑,显然对陈公公的回答还算满意。

“哦?怎么说?”

陈公公微垂着头,恭敬的道:“依奴才所见,目前北诏公主不足为惧,而且各方面表现亦是平平,又身中剧毒,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作为。但是以防万一,又不可不防。”

这也是他能得纳兰无极信任的又一个原因。虽然只是一个宦官,但对朝堂之事亦极有见地,进退有度,极有分寸,却从不侍宠而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以纳兰无极有时也会和他讨论朝堂之事,而他大多数时候能提供给纳兰无极中肯的意见。

纳兰无极眉露忧色,目光沉浮,

“可近日纳兰容止却与她走得颇近,而且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沈清微绝不似表面的简单。一个天煞孤星,一个天煞凤星,这两人若不除,朕寝食难安啊!”

……

静园。

纳兰容止猝然睁开眼,房间里跪着一个黑影。

“主子。”

“何事?”

很显然暗卫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不然不会深夜出现。

黑影双手呈上一封密折,纳兰容止接过,然后打开,目光蹙冷,脸色难看到极致。

“找死!”

……

第二日,纳兰容止一大早,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去了兰苑。一进门,沈清微还未起床。他就站在床前balabala开始说个不停,无非是纳兰无极要害她,要她小心纳兰无极云云。

如蓝和慕容晴柔齐齐嘴角微抽,直怀疑自家那英明神武的主子是不是被调包了?

纳兰容止从沈清微起床说到她吃完饭,还不肯消停。

沈清微很体贴的给他沏了一杯,好心的提醒道:“纳兰,说了这么久,先喝一杯茶解解渴。”

纳兰容止兴许是说得太久,真的渴了。接过茶杯,就猛得灌了一口,马上就全部吐了出来。

“好烫,烫死我了!”

“扑哧”一声,沈清微被纳兰容止现在这个接地气的模样逗笑了。

“谁让你喝那么急?又没人和你抢?”

纳兰容止委曲的看着沈清微,那双丹凤眼里传递着“求安慰,求安慰。”。

“女人,我疼。”说话间向沈清微伸出手,“快给我揉揉。”

如蓝捂脸,自家主子这是在撒娇么?这实在是太有违和感了啊!

沈清微抚额,表示无奈状。

“纳兰,你喝茶烫了舌头,然后让我给你揉手?你确定你没搞错么?”

某人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那给我揉揉舌头吧?真的好痛啊!”

沈清微摸了摸下巴,坏坏的笑,“我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直接帮你割了,可好?”

纳兰容止表示,女人,你这么暴力就不可爱了!

沈清微抬头望天,可爱是神马?

原本纳兰容止是极享受这样的“两人世界”的,可惜就是有人不识相。纳兰无极口喻:今日设午宴,宴请四国皇子和公子。

“女人,你不能去。”

很明显,这是专为沈清微摆得鸿门宴。

“纳兰,你觉得我还有选择么?”

声落,沈清微便令如蓝替自己梳头。

纳兰容止没有说话,神色复杂,眸光深不可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清微却是凝神静听,开始运用她异于常人的视力和听力,希望能知道一些有用的信息,用来对付稍后的午宴。突然她的背上被什么擢了一下,然后她就动弹不得了。

而纳兰容止从轮椅上站起来,将她抱到**,再把她的面纱取下来,带着七分歉意,三分疼惜的道:“女人,对不起!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你面临危险,却什么都不能做。所以,让我代你去。”

沈清微身体不能动弹,只能怒视着纳兰容止。

“我不怕,让我自己去。”

纳兰容止苦涩的一笑,伸手轻抚过沈清微的脸,无比温柔,无比珍视。

“我怕,所以你不准去。”

沈清微目光猝然一冷,如冰霜,如冰雪。

“纳兰容止,你能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

纳兰容止笑,似承诺,似决心。

“我能。”

沈清微气结,喘着粗气,脸也憋得通红。

“纳兰容止,我自己的事情,我能自己解决。你是在把我当花瓶,在质疑我的智商。你这样,我无法接受。”

纳兰容止俯身,轻吻沈清微脸上那条最深的刀疤,笑得如沐春风。

“女人,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此次纳兰无极十有**会对你下毒。依我对他的了解,这毒不会令你致命,却能牵制你。而且若这一次不成功,日后就会麻烦不断,暗杀不断。可一旦此次你暴露出实力,让他不能成功对你下毒,那么纳兰无极更不可能放过你。所以你权衡利弊之后,我猜你一定会选择令纳兰无极放下戒心,让他成功对你下毒。可是你原本就身中剧毒,你若再中毒,身体必不能负荷。我不一样,我百毒不侵,而且我比你更了解纳兰无极。纵使最后躲不过,真的中毒也无妨。就这一次,让我代你去。”

沉默,长久的沉默,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纳兰容止在等沈清微的答复,而沈清微却在感叹纳兰容止的敏锐。因为她的心思,他猜得一分不差。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冷静如她,自然不会再矫情。

“谢谢你!纳兰,你小心。”

纳兰容止伸手抚了抚沈清微的乱发,笑得风华万千。

“你,乖啊!”

然后坐在铜镜前,开始替自己易容。半刻钟之后,房间里便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沈清微。这时沈清微才知道,纳兰容止不但擅长易容术,而且还会缩骨术。所以易容之后,两人的身高都接近相似。

“如蓝,在我回来之前,看好你家主子。”

纳兰容止戴上面纱看了沈清微一眼,犹自不放心。

“是。”

“纳兰,我等你回来。带上晴柔,你自己小心。”

沈清微知道纳兰容止的顾虑,以免他在对付纳兰无极时分心,她必须要让他无后顾之忧。

“嗯。”

纳兰容止这才带着慕容晴柔,模仿往日沈清微的走姿,如弱柳扶风般往外走。

一下子,屋里就只声沈清微和如蓝大眼瞪小眼。

“如蓝,你替我解了穴道吧?这样太难受了。”

如蓝摇头,一脸戒备的看着沈清微。

“主子,你不能辜负公子的一片苦心。”

沈清微无奈,敢情这如蓝以为她打算去搅局?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一心只有你家公子,老娘现在才是你的主子。

“我保证乖乖的呆在这里,那里也不去。”

虽然沈清微言词恳恳,可如蓝却还是不相信她。不但不相信她,还替自家公子委曲。

“主子,公子生平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女人。可今日却为了主子,甘愿男扮女装。”

言外之意很明显,主子为你用尽苦心,你就别再添乱了。

一瞬间,沈清微便焉了。唉,谁让她理亏呢?谁让她该死的愧疚呢?

“好吧!就这样呆着吧!”

御花园。

纳兰无极一番寒暄之后,便宣布开席。一桌子的好菜,却只有五人。除了四国的质子,便是纳兰无极,连个陪同的人都没有。

纳兰容止对沈清微了解甚深,所以假扮起她来自是惟妙惟肖,再加上他又擅长口技,所以半丝破绽都没有,整一个如假包换的沈清微。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尽量少说话,以免被纳兰无极瞧出端倪。

只听“咻”的一声,众人抬头,一支利箭直朝着纳兰无极而去。

------题外话------

纳兰,我对不起你啊!偶果真是纳兰的后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