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天地寂静,万物无声。

那一瞬,沈清微那双可以刺破静谧黑暗的千里眼,却只能看到纳兰容止一个模糊的影子,下坠的身体,离死亡越来越近。

那一瞬,沈清微什么都没想,可脑海中却突然间闪过许许多多陌生的画面,仿佛被尘封的记忆,突然冲破了某种禁锢,破体而出。

那一瞬,沈清微只觉永别是痛,无力是痛,天人永隔更是痛……无处不痛,所有都是痛,天地间万物失色,黯淡无光。

这一刻,方知她的无动于衷,其实早已情根深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来他早已在她心间,融入她的骨血之中,甚至她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再世为人,亦不曾忘却。

她还是来迟了一步,她救不了纳兰,她无力阻止这场悲剧!

不!

纳兰有什么错?她又有什么错?为什么是他们这一世依旧是这样的结局?

明明深爱,却要天人永隔。

苍天无道,我便诛了这天地!

“啊!”

一瞬间,狂风大作,沈清微衣袍翩飞,脸色雪白,深黑的琉璃眸猝然变得艳红还带着晶亮的血光。

“嗬!”

鲜红的嘴唇微张,两边尖尖的獠牙露出,天地间瞬间静止停滞。风止,雨停,树不动,亦没有声音,纳兰容止下坠的身体已停在半空中,万物皆停留在这一刻。

作为远古的血族,她可以操控时间,令时间静止。只运用这种违反自然能力所带来的后果,此时她却无暇顾及。

唯有一人,鲜红的衣裳,鲜红的眸,鲜红的唇,身影快如鬼魅,一瞬间跃至悬崖边,同时手中的绳索出手,套住纳兰容止浮在半空中的身体,反手大力的向后一抛。

纳兰容止的身体宛如一道弧形的抛物线般,在空中转了一个弯,便被拽了回来。

沈清微额头上冷汗淋漓,脸色愈加苍白,喉咙里不断涌出的腥甜,她用力咽下,脸上却逸出一丝甜甜的笑,露出了尖尖的獠牙。

也在这一瞬,万物突然动了。风继续吹,雨继续下,被拽回的纳兰容止还在半中未落到地上,而沈清微此时正站在悬崖边,她与纳兰容止一前一后,形成了对冲力,一个不慎纳兰容止就有可能又被拽下悬崖。

纵使她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可她一魄才归位,能力有限,能操控的时间亦有限。只是这于她,已是莫大的恩赐,她终究还是从死神手中将纳兰容止抢了回来。

突然似有一阵低微的簌簌声传来。

沈清微猛得抬头,只见远处的山壁似在震动,簌簌落下发红的泥土,被大雨瞬间冲涮成沟。

她一惊,目光扫过四周。现在她所站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山谷。左右两边靠山,后面是万丈深渊,正前方是一条开阔的小路,通往山谷的出口。而这里显然被人事先动过手脚,左右两边和后方皆用树木围了起来,煞一看就像一个树木密布的小林子,这是他们为纳兰设好的陷阱。

她还发现,左右两边的岩层十分疏松,山体多半是泥土,显出被雨水长期浸泡的痕迹。

泥石流!

灵光一闪,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左右两边的山倒了下来。

“女人,别管我!快走!”

这是头顶上面纳兰容止的声音。

此时沈清微已经没有时间再抬头去看他,只是利落的扯断了连接两人的绳索,身体突然暴起,以一个适好的位置将纳兰容止下坠的身体往前一推。她虽然受了重创,可发生异变的身体依旧力大无穷。纳兰容止在两边山压下来之前,被顺利送出了山谷。

“纳兰,我爱你!好好活着!”

这一声告白,原本不打算说出口。这回她怕是必死无疑,告诉纳兰容止她的心意,无疑只会让他更痛苦。若纳兰容止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会遇到一个爱他的女子,温暖他冰冷的心,然后慢慢的他会将她遗忘,忘记曾经的年少轻狂,忘记曾经一厢情愿的单恋。

可终究是心有不甘,这一辈子,她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说这句话了。临死之前,就让她自私,任性一回。她想被他记住,永远珍藏。即使日后,陪在他身边是别的女子,也不要忘记她。

“死太监,你休想逃!”

这就是沈清微,要死,也一定要拉个垫背的。

沈清微在最后一瞬,半截绳索出手,套住了欲飞出去的徐公公。左右两边的大山倒了下来,山土源源不断的流,夹杂着石块树叶和泥土的泥石流呼啸而至,瞬间将这个山谷填充,连同还在山谷中未出来的沈清微和徐公公亦是一起被掩埋。

“沈、清、微!”

这一声呼喊,凄厉而沙哑,甚至带着轻轻的颤音,宛如野兽的哀鸣,凝满了恸心透髓的悲痛。

沈清微唯恐力气太小,无法将纳兰容止送到安全地带,所以那一推用了十分的力气,同时也将纳兰容止甩出了山谷好几米。在这样的大力下,纳兰容止虽然有武功护体,可他因为担心沈清微,却忘了在落地那一瞬用武功护体,最后导致落地时生生摔断了腿。

只此时这点小痛根本算不得什么,纳兰容止几乎是瞬间爬起,几个箭步就冲向了被泥石流掩盖的山谷。双手开始挖土,不停的挖。

他的女人在这里,他的清微被掩在这里。他要救她出来,然后带他回家。

“主子!”

落后于沈清微的慕容晴柔带着“火凤凰”也在这时赶到,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纳兰容止跪在地上,双手不停的在挖土。没有回头,亦没有回话,仿佛根本没听到慕容晴柔的声音。

“主子!”

慕容晴柔直觉纳兰容止有些奇怪,目光扫过四周,却不见沈清微,心里顿时一寒。

纳兰容止不答,依旧低头挖土。

“主子,主母呢?”

慕容晴柔看着纳兰容止疯狂而又呆滞行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愿,也不敢去相信,只希望这只是她的错觉,颤抖的问道。

纳兰容止的手在听到“主母”两字时,微微一顿。但也仅是一瞬,又开始不停的刨土。

一瞬间,慕容晴柔如遭雷击,遍体通凉。这里明显就是刚才倒下来的石头山,主母难道被埋在这山底下?

思及此,慕容晴柔不再耽搁,立马开始指挥同她一起回来的“火凤凰”的姑娘们。“快!赶紧去找工具过来,一起挖!”

同时手中的烟花放出,紫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紫色的光芒四散。这是暗夜楼特制的信号弹,是暗夜楼最紧急的号召令,可在半个时辰之内传至千里之外。

沈清微带回来“火凤凰”的这些姑娘是最先参加训练的那一批人,是沈清微在赈灾途中所救下的孤儿。沈清微不仅对她们有救命之恩,也有知遇之恩,相当于是沈清微嫡系的亲信。

此时,虽然没有人告诉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感觉到这里令人窒息的氛围,又不见沈清微,她们自然也能猜到,沈清微怕是凶多吉少。

她们从未见一个女子,能如主子一般明丽,强大,宛如神祇一般。这样的主子,是她们的信仰。可前一刻,主子还在同她们谈笑风生,现在,却已埋骨荒山。这一瞬,只觉心中的高墙瞬间倒塌,只余悲泣。

听到慕容晴柔的命令,她们瞬间振作,一个个如箭一般冲出去。

不要放弃!也许主子还活着。

不能放弃!也许主子正等着她们去救她。

不想放弃!哪怕希望如此渺小,她们都要去试一试,搏一搏。

这是“火凤凰”的精神——永不言弃,永不言败。

不一会儿,“火凤凰”的姑娘们便将铁铲找来了,一个个奋力的开始铲土。

一座大山,想要移平,何其艰难?纵使能移平,又需要多久?

两座大山压下来,沈清微又如何还能活?纵使她命大,又要如何挨到她们移平大山?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们都知道。可没有一个人道明,没有一个人放弃。这寂静的夜,雨停了,只有翻土的声音不绝于耳。

“主子,用铁铲挖吧!”

慕容晴柔见纳兰容止十指都已经破皮,血流不止。想劝他休息一会,可也知道他一定不会听。只得将铁铲塞到他手里,以缓解他手指上的伤。

“滚!”

纳兰容止双眸未抬,鲜血淋淋的十指仿佛不知疼痛般不停的刨土。他神色淡漠,脸上甚至没有深切的悲凄。这一刻,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救沈清微。外界所有人,所有事,他皆看不到,感觉不到。

慕容晴柔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在一旁擦眼泪。

这样的主子,她从未见过,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只余一具行尸走肉。

这一夜,是不安生的一夜,亦是寂静的一夜。

闻讯前来的暗卫和官兵不断的加入移山的这一行列中。没有人休息,也没有人说话,只静静的,不知疲倦,用尽全力的挖。不是因为不想休息,也不是因为不想说话,只是不敢。

跪在地上那个用双手刨土的男人,他什么都不说,甚至都没有看众人一眼。他只是静静的,仿佛在一个人的天地里挖土。可那样无声无息的动作,却仿佛带着来自地狱的阴冷,如九尺之冰,冰冻千里,让人不寒而粟。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多年以后,当有人回忆起这一幕时,仍旧会后怕。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就像一个魔鬼,仿佛下一瞬,他就会将你拖住地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夜晚过去,天亮了。

有的人放下铁铲去休息,有新的人来接替他,移山的队伍越来越大,人群来来回回,走走换换。

唯有纳兰容止一人,不动,不吃,不喝,一直在挖土。

暗卫们皆忧心不已,可一个个都不敢去劝纳兰容止。在他们心中如神祇一般的男子,此时弯下腰,屈膝,仿佛被全天下抛弃了一般。这样的他,他们如何去劝阻?他们如何能劝阻?除了陪着他疯,陪着他挖,真的再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又是半天过去了,纳兰容止跪的时间太久,加上腿上本来就有伤,此时双腿别说跪,连力气都使不出来。可他却依旧无动于衷,整个趴在地上挖。

永远风度翩翩,干净清爽的他,此时毫无形象,一身白衣已经沾满了泥巴,头上脸上嘴里全都是泥巴。而他恍如未觉,恍若未见,仿佛什么也阻止不了,他手下的动作。

他要移开这座山,他要救沈清微!

这一瞬,他用沉默,坚持,无声的诉说着他的痛苦,让人黯然泪下。

从沈清微出事到现在,除了对慕容晴柔说过一个字,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他这简直就是在自残,甚至他根本就不打算活着。

暗卫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慕容晴柔,毕竟慕容晴柔是跟在主母身边的人。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她的话,主子还能听几分。

慕容晴柔叹了一口气,主子现在这般模样,除非主母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否则无人可以阻止主子这种疯狂的行为。她并不打算阻止,也不可能阻止的了。她只是拿过纱布,想要帮纳兰容止那十个已见森森白骨的手指包扎一番。他再这么自残下去,他这一双手就要废了。

“找死!”

只慕容晴柔的手才握住纳兰容止的手腕,他的左手便朝着慕容晴柔拍出了一掌。

这一掌,他毫不留情,竟是用了十分内力。若不是他手受伤,动作慢了一拍,而慕容晴柔又避得快,此时慕容晴柔已是重伤。

“主子,我只是想帮你包扎一下手上的伤口。”

慕容晴柔猛得退后数步,道。

“不必!”

纳兰容止手中挖土的动作未停,声音冷冷淡淡,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潭死水一般。

“让他挖!不必管他!本宫倒想看看,他这样能撑到几时?”

身后一道温和而又凛冽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过头,只见纳兰惊天缓缓的走过来。而暗卫们自动分开,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若是平时,暗卫们对这似敌非友的太子殿下,自然是诸多防备,可此时他们已是别无选择。只要有人可以阻止纳兰容止这样自残的行为,不管是谁,他们都恭敬相迎。

闻言,纳兰容止正在刨土的手微顿,半晌,又开始重新刨。

纳兰惊天走过去,一脚踢向纳兰容止。而纳兰容止竟没有避开,被一脚踢翻,倒在一旁。

“主子!”

暗卫们齐齐惊呼。

可纳兰惊天却是不管不顾,直接一拳就打在纳兰容止的下巴上。

“你是她用命换来的?你有什么资格作贱自己?你想让她白死吗?”

纳兰惊天不会武,此时的拳打脚踢,只不过都是用的一些蛮力,凭纳兰容止的身手,即使受伤,也完全可以避过,可他却没有。

“她没有死!”

纳兰容止答得斩钉截铁,仿佛想要肯定什么,又像在说服他自己。

纳兰惊天又是一拳招呼了过去,冷冷的道:“是!她没有死!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死样子,等不到她回来,你就已经死了。”

“我没事,我一定会等她!”

纳兰容止双眸空洞的看着天空,纳兰惊天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他亦是一动不动,仿佛他的身体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可语气却异常的坚定,一字一句,同样的斩钉截铁。

纳兰惊天双手掐住纳兰容止的脖子,用力,再用力,仿佛就想此刻结果了这不争气的东西。

“没事?什么叫没事?是不是等到死了才算有事?你他娘的现在到底在干什么?自残?不想活了?放着大仇不报,在这要死要活?你对得起她吗?你不去收拾那些害他的人,反而没骨气的一厥不振,让亲者痛,仇者快?我还不如现在就结果了你!”

“松手!”

纳兰容止黯淡的凤眸渐渐恢复光亮,声音依旧冷清,却仿佛注入了活力一般鲜活。

纳兰惊天松开手,站起来。

“凌寒。”

凌寒上前,抱起地上的纳兰容止,慕容晴柔立马跟上,去帮纳兰容止处理伤口。

“挖地三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下完这道命令,纳兰容止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纳兰惊天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除了纳兰容止没有人知道。这一出局明明是冲着纳兰容止去的,可最后死的却是原本应该在北诏的沈清微。不管是他,还是背后布局之人,都对这样的结果始料不及。

那个女子,总是如此震撼!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羡慕纳兰容止,那个女子为他出生入死,为他披荆斩棘,为他舍弃生命。

没有人知道,刚才的那一番话,他在对纳兰容止说,同样也在对他自己说。

他马不停蹄的赶来,可还是来迟了。原本他以来他看到的会是纳兰容止的尸首,可不想却是她埋骨荒山。

那一瞬,方知什么叫生无可恋!

他曾对纳兰容止动心,那种感觉是喜欢,还是爱?他现在都依旧很懵懂。他只知道,他现在对纳兰容止的心思越来越淡,甚至几乎没有。可是他对沈清微,却是越来越清晰。他知,他爱沈清微,如同自己的生命,如此清晰明朗。

可他于她而言,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所以他告诉自己,他要活着。活着可以思念她,活着替她报仇。她以命换一命,才救下纳兰容止。所以他更要活着,替她守护好她想守护的东西,用尽一切办法让纳兰容止活下去。

纳兰容止昏睡了一天一夜都未曾醒过来,这可吓坏了慕容晴柔,生怕纳兰容止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令善医的蓝裳过来看了一遍又一遍,蓝裳再三保证纳兰容止其实没有大碍,只是太累了。可慕容晴柔依旧不放心,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

第二天清晨,慕容晴柔一大早起来去打水。可等她端着一盆水回来,**却不见纳兰容止。

她立刻让所有的暗卫去找,结果在沈清微出事的山谷前发现了纳兰容止。

这两日,又从暗夜楼调了一大批暗卫,再加上太子的人和当地的官兵,全部投入到搜救中。山谷已经被移除了一大半,可依旧一无所获。

纳兰容止一醒来,就来了这里,想必也是想知道搜救的情况。可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他那双腿可是才接好的,虽说用了最好的药,可他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主子,我去给你搬张轮椅来吧!你的腿……”

慕容晴柔的话还未说完,纳兰容止就果断的拒绝了。

“不必!”

“主子,主母若见你这般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想必会很伤心的。”

现在晴柔姑娘也学乖了,碰上纳兰容止不配合的事情,立马将主母的名号给抬出来。

这是纳兰惊天教给她的,他说,你家主子若是不爱惜自己,你只要提一提你们家主母,保管他温顺得和一只小绵羊似的。

小绵羊?

好奇怪的比喻!主子能和羊沾上边吗?主子至少也是凶狠的狼吧?

果然,纳兰容止拧紧的眉,微微舒展开来,脸色瞬间变得柔和。

“去搬过来吧!”

“是!”

主母两字就是专治主子各种疑难杂症的法宝,果真百试不爽!

待慕容晴柔将轮椅搬来,扶着纳兰容止坐上时。她才注意到纳兰容止两鬓的发丝已经变得灰白。

主子,不过才十八岁啊!竟白了少年头?

曾经听过那些文人咏诗,什么一寸相思一寸灰,相思到白头。那时,她不懂。现在看到自家主子,她才终于懂得那两句诗的意境。

主子自从醒来之后,给人的感觉整个都变了。他很平静,却太过平静。可是连她都看得出来,主子在压抑着他的恨。若他能发泄出来,那么也许慢慢的他也就会放下了。可他越是这样一声不吭,越是表现的平静,越是表现的安静,那么一旦压抑不住,彻底爆发出来才是最可怕的。

这一刻,她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主母能平安。

主子的恨,唯有主母能压制,否则怕是要覆了这天下,血流成河。

第三日下午,暗卫们挖到了徐公公的尸体,可沈清微却依旧没有消息。

纳兰容止听完暗卫们的汇报之后,只道:“继续找!”便没了下文。

当晚,纳兰容止只吃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纵使慕容晴柔又一次将沈清微的名号搬出来,都没有用。纳兰容止依旧摇了摇头,自己推着轮椅回屋去了。

他坐在窗前,缠着纱布的手指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从脖子上取出一块玉佩,双手捧起,放到唇边,如珍似宝般的轻吻着。

这块玉佩是今年他过生辰时,沈清微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也是因为去金龙寺请净梵大师为这块玉佩开光,还差点为她惹来杀身之祸。其实玉佩一般都是佩戴在腰间的,可是这枚玉佩,从她送给他开始,他就一直挂在脖子上,与他肌肤相亲,是离他心口最近的地方。

这是她正儿八经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更是她的心意,他倍感珍惜,所以要妥善收藏,更是私心的只想一个人看到,一个人拥有。别人看一眼,他都会不高兴。他的珍宝,岂容他人窥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是不是?

你不会丢下我一人在这世上孤独活着的,对不对?

你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这些天,他总是一遍又一遍的用这些话来告诫自己。求上苍怜悯,求上苍不要弃他,求上苍将她还给他。

他记得那一日,他明明已经掉下万丈深渊。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看到她,看到她突然变得妖红的双眸,还有尖尖的獠牙,而他却从悬崖下面被奇迹般的抛上来了。

他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知道她到底如何将他救上来的。可他却能确定,那一瞬,她一定是启用了超越自然的能力。她为何会拥有这样能力,他并不想深究。可是却是如此的感激上苍,让她拥有这样的能力。

她既可以用这样超越自然的能力救他,那么同样也能自救。所以他信她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他听到她说,我爱你。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告白,那是他从来不敢想自己竟能拥有的回应。

他终究是如愿以偿。可也在那一刻,经历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他们才刚刚开始,他还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还有许多事想要和她一起去做。所以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第五日,纳兰容止突然回了金陵城,而一众暗卫依旧留在杏花村继续找沈清微。

第六日,纳兰容止出现在早朝上,接过北军元帅的帅应,正式接手北军。

这一刻,无人能看透纳兰容止。

纳兰容止封锁了沈清微在杏花村遇害的消息,所以除了那几个联手布局的人,其实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不知内情的人还好,可知道内情的,如纳兰无极,却是愈发看不透纳兰容止了。

纳兰容止曾经对沈清微的疯狂,那是有目共睹,天下皆知的。如今沈清微生死不明,甚至可以确定的说是凶多吉少。可纳兰容止却还有心思来争兵权,竟如此平静。若依纳兰容止以往的性子,此时定是会翻了这金陵城的天。可此时的纳兰容止,却是什么都没有做,仿佛不曾发生这样的事情一般,甚至都没有去查幕后凶手。他收起了以往懒散的性子,他开始揽权,他开始热衷于朝政,似乎整个人完全变了样,太过正常,太过平静,诡异的正常和平静,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纳兰容止,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不过别人如何想,这不在纳兰容止的考虑范围。虽然杏花村的搜救依旧在继续,他却再也没有回去。而是接手了北军,日日前往北军的校场巡视。

开始纳兰容止的巡视只是随意的看看,似乎是在熟悉北军的情况。只他上任的第五日,却突然要在校场点兵。

公孙墨掌管北军多年,此时突然来了一个毫无根基的纳兰容止,将士们自然是不服的。前几日,纳兰容止只是象征性的巡视,北军的将士们也就只当他不存在,任他随意。只今日纳兰容止竟然开始点兵,也就是存着收服北军之意,那么自然就该给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个下马威,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难而退。

纳兰容止在校场等了一个时辰,竟然一个士兵都没有来。‘

“主子,这群兔崽子太欺负人了!就该受点教训。”

见到这样的情景,连一向稳重的凌寒都气得动了杀气。

而纳兰容止却是不慌不忙,悠闲的喝着茶。

“无妨,再等等!”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校场上依旧是一个士兵都没有。

纳兰容止将茶杯往桌子重重的一搁,冷声道:“凌寒,去将校尉林风给本王押来。”

“是!”

不过一刻钟之后,凌寒就将林风五花大绑丢到纳兰容止的脚下。

随着林风被捆来,士兵们也全部跟了过来。

“将军,不知卑职所犯何罪?将军初来乍到,竟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处罚卑职,实在是寒了众将士的心。”

林风虽然此时被绑着,却依旧不将纳兰容止放在眼里,轻视的道。

“请将军放了林校尉,请将军给我等一个交待!”

林风显然极得军心,他的声音落下,士兵们也随之附和。

纳兰容止抬眸,目光冷冷扫过校场,宛如冷风过境,瞬间校场噤声。

“哦?敢问林校尉,刚才在干什么?”

林风自知理亏,支支吾吾的不正面回答。

“主子,刚才手下去请林校尉时,林校尉正与士兵们对饮,猜拳玩得十分高兴。”

凌寒如实答道。

“军法第七十五条,将军点兵,将士若超过两个时辰未到,而又未请假者,视同违抗军令,论处当斩。”纳兰容止嘴角勾出一抹冷冰的笑,看向林风的目光,仿佛看一个死人一般。“林校尉,可记得?”

林风微一震,脸色几变。此时他才开始正视纳兰容止这个据说不但不懂兵法,竟连战场都未上过,而且还是第一纨绔的王爷。他是公孙墨的亲信,这些年在北军的风头最甚,亦立过无数战功。这一次,若不是纳兰容止挡了他的路,公孙墨原本是打算提拔林风为北军的元帅。所以林风这样战功赫赫,靠实力,身经百战的将领对纳兰容止自然是各种看不顺眼,各种刁难,各种不服气,各种瞧不上。

今日,他本想驳了纳兰容止的颜面,让他认清一个事实:纳兰容止只不过是一个名存实亡的将军,这北军还是他林风说了算。不想纳兰容止竟是有备而来,钻了军法的空子,不追究他们对将军不敬之罪,一来就是一顶违抗军令的大罪扣在他的头上。

“卑职该死!还望将军念在……”

若纳兰容止用官职压人,林风可以有千百种理由反驳他。可现在谈得是军法,不管放到哪里,纳兰容止都占着一个理,林风纵使心有不甘,此时也不得不先低头。

“你确实该死!”纳兰容止打断了他的托词,冷冷的道:“来人,林校尉违抗军令,目无法纪,督下不严,对本将军不敬,拖出去斩了。”

众人一震,谁都没有料到,纳兰容止竟然如此铁血无情,不留余地。他刚接手北军,根基尚浅,不宜大动干戈,此时难道不是应该送个顺水人情,不追究林风,借此拉拢他吗?怎会连一句解释都不听,就斩就斩?

“请将军三思!”

众士兵们齐齐朝着纳兰容止跪下来,替林风求情。

“拖出去,斩!”纳兰容止毫不犹豫,依旧我行我素。目光扫过士兵们愤怒的脸,蠢蠢欲动的神色,他冷冷的一笑。“怎么?不服?想陪他一起去死?今日违抗军令的可不止他一人,你们可一个个真是目无法纪的好汉啊!本王今日若没有三思,你们一个个都该拉出去斩了。北军从校尉到士兵集体违抗军令,这还真是我扶桑史上头一遭,你们真为我扶桑万千将士树的好榜样!今日本王若不斩了林风以儆效尤,日后东,南,西三军亦效仿你们今日这英勇的行为,军令何在?军法何在?”微微一顿,脸上隐有悲痛,惋惜之色。“斩林校尉,本王亦非常痛心,非本王所愿,实乃形势所逼也。今日若不斩林校尉,我北军军威何在?难道要本王眼睁睁的看着北军所有将士共赴黄泉?本王一番苦心,尔等不能理解,本王不怪你们,本王对众将士之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但是……林校尉怂勇手下集体违抗军令,居心不良,狼子野心,此等小人留不得,斩!无赦!”

“纳兰容止,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不得好死,你不配统领北军!”

林风尤自在挣扎,气得跳脚,破口大骂。

士兵们原本因为纳兰容止一番声情并茂的说辞,已经有些动容了。此时林风愤怒,冲动之下的话,更是落下了口实。若没有纳兰容止,将由林风接替北军元帅一职,这是北军众将士心知肚明的事情。林风不服纳兰容止这个将军,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士兵们其实也不服纳兰容止,可士兵们再不服气,其实也不敢公然抗命。今日本就是在林风的带动下,一时头脑发热,才犯下此等大罪。此时看来,这完全是林风因一已之私,将他们这些无辜的人拖下水。

纳兰容止玩得一手好人心,瞬间,便让士兵们与林风离了心。

“本王配不配,日后自有公论!”纳兰容止目光淡淡的扫过士兵们,不怒而威。“现在还有谁不服?想要陪着林校尉一起受死的,可以站出来,本王自会成全你们一片愚忠之心。”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各异。首先站起来的是文书胡军,胡军一站起来,陆续也有一些人跟着站起来,普通的士兵只有几人,其他都是北军中有些军功和军衔的中层将领。

胡军本是公孙墨的文书,跟随公孙墨行军打仗八年,属于公孙墨的嫡系亲信。在北军中威望亦极高,仅次于林风。在心计上,胡军与林风可不是一个档次的。

原本今日林风此举,胡军是极不赞同的。只林风和胡军虽同是公孙墨的亲信,却向来不和。林风一意孤行,根本不听劝。而胡军虽觉此举有些冒险,但是这一次非一人所为,而是所有人都有份。纳兰容止纵使抓着这个错处不放,也不能奈他们何。毕竟他总不能将北军所有将士全部斩杀,所以他也就任着林风去闹,顺道看一看纳兰容止的底限到底在哪里?

只见他站起来,然后朝着纳兰容止跪下,道:“请将军念在林校尉曾屡立奇功,为我扶桑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份上,法外开恩。卑职愿替林校尉承担一部分罪责,请将军饶林校尉不死。”

胡军说的是“承担一部分罪责”,而非与林风一起受死。因为纳兰容止说过,斩了林风,其他的士兵可以免受刑罚。也就是说,纳兰容止并不打算追究其他人的责任。那么这大罪若只有林风一人承担,那么他必死无疑。若是由北军的中层将领一起承担,那么纳兰容止就不得不从轻发落。

这心思可真是转了九曲十八弯!

随之,那些站起来的将士们也一起朝着纳兰容止跪下,齐声道:“吾等愿替林校尉承担一部分罪责,请将军饶林校尉不死。”

纳兰容止只看着这群人冷冷的笑,还慢悠悠的端起茶杯,揭盖,浅茗了一口。

“将军若执意一意孤行,恐对将军名声不益,请将军三思!”

胡军又加了一把火,是提醒,亦是警告。他就不信,他还能将这北军的大部分将领赶尽杀绝。

纳兰容止依旧在喝茶,闻言,凤眸微抬,目光淡淡的落在一众求情的将领们身上。

这些可全是公孙墨的亲信,也好!今日他便一次性将这毒瘤拔了,免得日后他还得花心思一个一个来找。

既然不愿意臣服,那他只能彻底清洗了。

“名声?本王有这东西吗?”纳兰容止摸下巴,苦思冥想。“貌似本王还真没有呢。”

一瞬间,校场鸦雀无声。

“各位没有听过本王的传言吗?天下第一纨绔,不学无术,醉卧花丛。”纳兰容止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丝丝痞气,“哦!还有男女通吃。”声音一顿,丝丝寒气起。“所以,胡文书,以为名声那种东西,本王会在乎吗?”

半晌,没有人说话。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胡军其实倒想同纳兰容止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其实若讲道理,胡军还能说出个五六七八来。可纳兰容止是个讲道理的人吗?不讲理也罢,尝尝皇家之子,着实太无耻。

“所以啊!本王与那些个傻蛋不同。只要本王自己快活,遗臭万年又何妨?”纳兰容止幽幽的声音又传来,带着丝丝冷凝。“只今儿个本王着实很不爽,急需用鲜血来调剂。现在本王给你们两条路,愿意归顺本王的,站出来,本王饶你不死;若依旧执迷不悟的,好死,不送!”

胡军与一众将领一个个脸色铁青,狂妄,无耻的,他们都见过,却从没见过像纳兰容止这般狂妄,无耻的。

半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纳兰容止勾唇一笑,鼓掌道:“好!全都是壮士!好样的!”猝然目光一冷,杀气森然。“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将军无道!残暴不仁……”

胡军站起来,抽出短刀,高声直冲天际。

“咔嚓!”

下一瞬,只见血光一贱,胡军人头落地。

纳兰容止依旧懒懒的坐在那里,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瞟过胡军被砍掉的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明是死不暝目,他笑得更妖了。

“北军暴动,欲谋反。来人,给本王将这一干逆贼就地正法!”

胡军倒是个聪明人,也不愧是公孙墨的嫡系亲信。在最后一刻,他知已无力挽回。所以欲用他的死,来加深纳兰容止与北军的矛盾。他抽出刀,不是打算杀人,是准备自杀。他没有说完的话是:他欲以死明志,他是死谏,让天下人都明白纳兰容止的残暴不仁。所谓物极必反,威慑太过,也必将适得其反。纳兰容止既能猜到他的险恶用心,又岂会让他得逞?所以他先下手为强,直接杀了胡军,还给他安了一个谋反的罪名。

声落,校场的围墙上突然便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的黑衣人,手持弓箭,对准场内士兵。而纳兰容止所坐的高台上,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二十几个女扮男装的人,整齐的立在纳兰容止身后。那些人一个个身着士兵装,可身上散出来的气势,却非普通士兵所能比拟的,仿佛身经百战,浴血重生。

场下原本蠢蠢欲动的士兵突然间不敢动了。

只见黑影几闪,几起几落。接着便是鲜血溅地,与胡军一起站出来的那些将领,连同林风全部被一箭割喉,死成一堆。

满地血腥蔓延,果真应了纳兰容止那句话,他的愤怒需用鲜血来调剂。

纳兰容止站起来,目光淡淡看向众士兵,道:“你们服不服?”

士兵们跪地,齐呼:“服!参见将军!”

有时威慑也足以让人臣服。

纳兰容止残忍血腥的一口气处死了北军二十多名将领之事,纳兰无极本想抓着这错处大做文章。可纳兰容止列举了北军三大罪状,集体违抗军令,目无法纪,欲谋反。另还列举了对将军不敬等十几项小罪,堵得纳兰无极哑口无言。

尔后,纳兰容止将沈清微训练出来的“火凤凰”派到北军中,接替那些死去的将领。对于“火凤凰”,纳兰容止其实并不了解,也没有去考验过她们的能力,却是选择完全的信任她们,将她们派到北军中去担任要职。

而他信的不是“火凤凰”的能力,而是沈清微。将这些女子派到军中担任要职,其实十分冒险。毕竟这是男尊女卑的古代,一个女子上战场,就已经十分罕见,竟还要男子屈于女子之下?所以士兵的排斥情绪非常大,为此纳兰容止还向皇帝立了军令状。为期三个月,若这群女子无法在三个月内收服众将士的心,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接纳,那么他立即辞去北军元帅一职。

三个月令众将士心服口服?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稳赢不输的买卖,纳兰无极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

妥善处理好北军兵权之后,他又回到了杏花村。

此时离沈清微出事,已经一个多月了。那被泥石流填满的山谷,也已经被移平,可却连沈清微的尸首都没有找到。

整整一个月,沈清微就这样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所踪。所有人都以为沈清微不可能还活着,只有纳兰容止不相信。

他竟在杏花村住了下来,似乎打算在这里等沈清微回来。

一日,两日,三日……半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沈清微的消息。

而纳兰容止遣走了所有伺候他的人,一个人在杏花村住了下来。他很少出门,只一个人静静的呆在那间周围栽满梅树的屋子里,有时弹弹琴,有时画画。他从不曾说过“思念”二字,可不管是他的琴音,还是他的画,音里画中皆是沈清微的影子。

他只是在安静的思念她。他始终相信,她一定会回来。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一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她离开,他会等候,一直等到她回来。

又是一个月圆夜。

纳兰容止身上的蚀心盅,除了被催发盅毒,会毒发之外,每个月的十五也会毒发一次。

这晚,纳兰容止早早的便躺到**。他故意不吃花无泪配制的药丸,故意不去抵制盅毒。

他想,既然山都移平了,还是找不到她。那么她会不会此时正躲在某个地方偷偷的看着他呢?如果看到他痛,看到他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她是不是就会不忍心呢?她若不忍心,会不会就会回到他身边来呢?

至于沈清微若活着,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回来?这根本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因为在纳兰容止看来,这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只要她回来,什么都依她,没有什么是他不能为她而退让的。

想着想着,突有痛疼袭来,他知道这是蚀心盅发作了。平时每次发作都有花无泪配得药抵制,倒也没有多痛苦。此时完全靠意志抵抗,痛苦却是先前的十倍不止。只不过他素来隐忍,此时更是一边一声不吭的咬紧牙关,一边保持意识清醒。

盅毒痛了整整一晚,一波重过一波的痛疼袭来。到后来,他已完全是神智不清。总之,就是昏过去,又醒来,醒来,又昏过去。

迷糊中,他似看到了沈清微,甚至清晰的感觉到她在替自己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她的手,很苍白,很苍白。她的眸色依旧鲜红,却不见当日尖尖的獠牙。

可第二日,当他醒来时,屋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沈清微的影子,连她的半丝气息都闻不到。

他坐在床头苦笑,总算是梦到她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来都不入他的梦。他想她,很想很想,想得心痛。想看看她,哪怕是在梦中也可以。可他却一直梦不到她,昨日是因为他太痛苦,所以老天爷可怜他么?

看来以后这样的病痛得多来几次。

又是几日过去了,纳兰容止再也没有梦到过沈清微。只不过奇怪的是,他这几晚竟睡得十分熟。原本自从沈清微出事之后,他常常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出现沈清微被泥石流掩埋,撕心裂肺的一幕。有时,他不得不靠着迷药才能睡上一两个时辰。

可这几日,他几乎沾床就睡。他清楚的记得有一晚,他因为喝了点酒,有些微醉。上床时,鞋子被他一脚甩飞,一只在门口,一只不知道被甩到哪个角落里。可奇怪的是,第二天他一早醒来,却发现两只鞋子都好好的摆在他的床前。

这一瞬,他几乎欣喜若狂。是她,一定是她!

但愿他没有猜错,但愿不是空欢喜一场。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微冷,他在白天整整泡了一天的冷水,到晚上果然如愿以偿的发起了高烧。

他依旧早早的睡下,弓着身子缩成一团,背对着门口,明明冷的发抖,却故意不盖被子。

一刻钟,两刻钟……两个时辰过去了。

**的纳兰容止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突然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红色的身影轻轻的走了进来。她在床前站定,似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扯过被子盖在纳兰容止发抖的身上。

她捰了捰被角,正欲收回手时,一双滚烫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题外话------

嗷!说好的万更呢?

这更了1万3的货是我吗?是我吗?这是我第一次不是上架的时候更这么多,我是一个老实人,为了不虐,这么快的就将咱闺女放出来了,快鼓励一下我。我这宝贵的第一次,献给了看文的你们,要不要嘛?

哦,对于这个章节名,我自个儿觉得有点俗气。后来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用这个,因为这是表白啊是历史性的一刻,爱情嘛,最美不过—我爱你三个字,而且这三个字对于纳兰和沈清微来说实在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