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处置郦映雪?

这其实也是燕离想要问容锦的问题,但此刻容锦却问在他前面。--

燕离蹙眉。

他自是很想杀了郦映雪,报仇雪恨。

可是……

燕离抬头看向容锦,轻声问道:“你说我要怎么处置她呢?”

容锦默了一默,稍倾,轻声说道:“不如先见见人,再作决定吧?”

“你要见她?”燕离看向容锦,问道。

“嗯,我想,也许等她肯定有很多话想问我们,问清楚了,是死是活,她会有决断的。”容锦说道。

燕离一瞬间明白了容锦的言下之意。

他们迫于当日之事,便是能狠下心了结郦映雪这个恶‘妇’,但只怕也难过良心这一关。不如,将李欢和楚惟一的死和盘托出,郦映雪如果还有点骨气,便不应贪生。当然,如果她连自已爱人的和儿子的死都能惘顾,这样的人,杀了她,只怕脏的是他们的手,不若,任她自生自灭!

想明白过来,燕离便对容锦说道:“好,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容锦点头。

当下,两人起身,往关押郦映雪的屋子走去。

走在长廊下,容锦一边轻声与燕离说着一些闲话,一边顺带着将这座府邸略略打量一番。

看院子里的布局和绿化,想来,护国公主燕无暇,应该是一个爱‘花’之人。

容锦触目所及,看在眼里的白墙黛瓦间处处‘花’树掩映,有‘花’开时碗口大的广‘玉’兰,也有姹紫嫣红的白‘玉’兰,有鲜烈如火的扶桑‘花’,也有高洁淡雅的芙蓉‘花’。总之,目光所到处,处处鲜妍芬芳,让人如置身‘花’的海洋,仙山!

“这府里种了这么多‘花’,”容锦轻声与燕离说道:“不知道公主生前最喜欢什么‘花’?”

燕离原本配合着容锦的步子,陪她慢慢走着,听到她的问话,当下,轻声说道:“娘亲生前最喜欢的是优昙‘花’。她说,‘花’期虽短,但却刹那芳华,在最鲜妍时逝去,不必承受逐渐凋萎地过程,也是生命的一种极致。”

容锦闻言,默了一默后,轻声说道:“其实,这何偿又不是公主的一生写照?”

燕离握了握容锦的手,沉声道:“可是,我更愿意她长长久久的陪在我身边,我更愿意,她能看到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

“我明白的。”容锦紧了紧燕离的手,轻声说道:“但命运给了公主这样的安排。”

燕离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许他享受着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向往的富贵荣华,亲情的缺失对他来说,注定便是一种遗憾吧?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停在了一处小院外面,守‘门’的婆子见了,连忙上前见礼。

“见过少主。”

燕离摆了摆手,婆子垂眸退到一边,眼角的余光却是不住的打量着容锦。

容锦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燕离指着上了锁了黑漆‘门’扇,对婆子说道:“打开吧。”

“是,少主。”

婆了将惊‘艳’的目光自容锦身上收回,转身取了腰间拴着的钥匙,开了‘门’锁,退到一边时,对正要进‘门’的燕离轻声说道:“少主,小心些,奴婢看她似乎神智有些问题。”

燕离点了点头,与容锦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屋子里窗明几净,布置的略为简单。

郦映雪苍白着脸半靠在雕‘花’实木‘床’上,听到动静,她颤瑟着睁开眼,看向一前一后进屋的容锦和燕离。在目光对上容锦的那一瞬,瞳孔霍然一紧,如千万根针汇集一起般,狠狠的盯向容锦。

燕离拧了眉头,目光淡漠警告的撩了眼郦映雪。

杏雨和柳念夏快步上前,一人搬了一把椅子,拿袖子掸了掸,放在了燕离和容锦身后。

燕离先虚扶了容锦落座之后,他才跟着坐了下来的。

容锦这才抬目,对上神‘色’难看,脸‘色’苍白虚弱的郦映雪,稍倾,收了目光,与燕离‘交’换了个眼神。

郦映雪这般,明显就是求死的心,还亏得,她和他之前还想着,要怎么处置她!人家根本就没想着活着从这走出去!

“昭仪娘娘……”

郦映雪打断容锦的话,目光‘阴’沉沉的盯着容锦,稍倾,又将目光移向燕离,失去血‘色’的‘唇’角翘了翘,冷冷说道:“容锦,你还是叫我郦映雪吧。”

容锦笑了笑,点头,说道:“好,如你所愿。”

对上容锦脸上的淡笑,郦映雪嫌恶的垂了眸子,稍倾,却又轻声问道:“你们把我的欢儿怎么样了?”不等容锦和燕离回答,她又急急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答应你们,只要让我见到欢儿,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们。”

李欢?!

容锦脸上的笑便慢慢的敛了下去。

手上忽然一紧,容锦抬头,对上燕离朝她看来的略带不满的目光。

她扯了扯嘴角,给了燕离一个笑。

对于李欢,她其实只是深感于他的无奈,就如同李欢所说,他选择不了父母,他也选择不了他的人生,最终,他选择了一种他想要结束的方式!

“容锦!”

耳边响起郦映雪粗哑的嘶吼声。

容锦收了思绪,抬头看向郦映雪,淡淡道:“他死了!”

“……”

郦映雪如同被当头一‘棒’敲懵了一般,怔忡的看着容锦。

容锦无疑是恨郦映雪的,但此刻,再大的恨,对上乍然好似老了几十岁的郦映雪,莫名的便觉得有些不忍。

这世上还有什么痛,能比得起白发人送黑发人?

郦映雪再自‘私’,再无耻,再恶毒,可李欢是她唯一的子嗣,她对他的爱,都是真实存在的!

“李欢死了!”容锦再次说道。

“不可能!”郦映雪突然就醒过神来,她目光凶恶的瞪着容锦,伸长了脖子,像条毒蛇一样,时刻准备着狠狠咬一口容锦,嘴里兀自喊道:“你撒谎,欢儿他怎么会死?‘玉’郎跟他在一起,他答应过我,会护着他的!他……”

“他死了!”容锦打断郦映雪的话,用再淡漠不过的声音说道:“你的‘玉’郎,楚惟一,他也死了!”

郦映雪的声音嘎然而止。

她瞪圆了眼睛,以至于一对‘波’光潋滟的琥珀‘色’的眸子好似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一样。

屋子里,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很快,一种“嗬嗬”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屋里显得特别的突兀。

“姑娘,你快看!”

其实在杏雨的声音响起时,容锦已经抬目看去。

许是气急攻心,又加之这些日子的不吃不喝,全赖于琳琅的‘药’丸吊着命。在听到这个巨大的噩耗后,郦映雪在最初的怔愣后,眼睛一翻,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卡在了‘胸’口。正涨得满脸通红,一双瘦央嶙峋的手,紧紧的抚着嗓子的地方,似是想要将那里抠个‘洞’出来。

也许,她还不想死吧?

“你去帮帮她。”容锦对杏雨淡淡说道。

杏雨上前一步,抬手在郦映雪背心处轻轻一拍,下一瞬,那口堵着的气便被郦映雪吐了出来,她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不顾喉咙口刀刮似的痛!

“是不是你?”在感觉‘胸’口不是那么难受后,郦映雪抬头,恶狠狠的看着容锦,咬牙切齿的问道:“是不是你杀了他们?”

“不,不是我。”容锦摇头。

“你撒谎!”郦映雪嘶声喊了起来,颤着手指着容锦,眼泪大滴大滴的从干涸的眼窝里流出来,哆嗦着嘴‘唇’吼道:“是你,一定是你,还有你!”话落,手指霍然一转,点在燕离的身上,悲呛着喊道:“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的欢儿,杀了‘玉’郎!”

容锦看着几近疯狂的郦映雪,‘唇’角挑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淡淡道:“是,又如何呢?”

郦映雪再次如同泥塑木雕般,怔怔的看着容锦。

容锦抬目,目光不屑讥诮的对上郦映雪僵硬的眸子,冷冷问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不该!”郦映雪大声道:“所有的事都是我的主意,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恨冲着我来好了,为什么要杀了我的欢儿?容锦,你是不是人?欢儿他,他为了你,甚至不惜违逆他的父亲,你……”

“他的父亲?”容锦嗤笑一声,冷声道:“先帝的骨头都快化成泥了,郦映雪。”

郦映雪话声一顿,脸上绽起一抹僵硬难堪之‘色’,但很快,她便又恢复过来,“容锦你不用讥诮我,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已,你又是什么东西?无媒苛合的‘奸’生子……”

“呵!”容锦轻笑一声打断郦映雪的话,“原来你和楚惟一是有三媒六聘的,只不知,谁是你们的保山?”

“……”

郦映雪脸如白纸,三魂失了两魂半的瞪着容锦。

容锦敛了脸上的笑,身子往后靠了靠,淡淡的对失魂落魄的郦映雪说道:“楚惟一让‘玉’玲珑那个假货偷袭我,李欢为了救我,才死。楚惟一临死之前,拿李欢的死,求我,放过你。”

话落朝燕离看去。

燕离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示意容锦仅管拿主意。

容锦眸光轻垂,淡声说道:“我可以让人送你离开京山,你想去哪?”

郦映雪摇头,眼泪溅得到处都是。

“欢儿,你怎么就这么傻啊!你为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搭上自已的‘性’命,值得吗?欢儿啊……”郦映雪哭倒在‘床’榻之上。

容锦与燕离对视了一眼,稍倾,两人同时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前,燕离叮嘱婆子,若是郦映雪提出离开,不需要去禀报他,直接让琳琅安排人送她下山便是。

婆子恭身应是。

等离了院子,容锦长长的吁口气,抬头看向燕离说道:“我们去看看公主吧?”

“好!”

燕离没有多话,领着容锦去了停放护国公主‘玉’无暇灵棺的地方。

灵棺没有摆在第一进院子的‘花’厅,相反而是摆放在了第五进院子里,一处叫思乡堂的地方。

而容锦到了思乡堂后,也便明白过来,这里为什么会被取名思乡堂了!

触目所及都是微雕版的现代建筑,不泛国内美景,当然更少不了世界美景,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被放置在思乡堂的角角落落,在你每一个不经意的转身间,都能看到。

思乡堂,可不真就是思念家乡的屋子吗?!

容锦的目光最后落在屋子里的金丝楠木灵棺上,淡淡的独属于原木的清香,浅浅淡淡的萦绕在鼻间,有些年头的木头,散发着独属于她的光晕。

灵棺没有封盖,许是等着燕离回来看公主最后一眼!

“葬礼定在农历二十八。”燕离轻声对容锦说道。

容锦点头,她已经从杏雨那知道了,握了燕离的手,轻声说道:“我们去看看公主吧?”

燕离没有言语,牵着容锦的手缓缓上前,朝着护国公主的棺椁走去。

棺椁里的护国公主,容‘色’已经不如初见时那般鲜妍,但好在因着天气的缘故,虽然透着一股死气,却也不是那般渗人。

容锦叹了口气,抬头对目光怔怔看着护国公主的燕离说道:“封棺吧,公主她也许并不愿意,让人看到她凋零的样子。”

燕离点头,他自是知道,那么多年死而不腐失了,娘亲的身子与常人便无异,自是因着有本命盅守住了心口的那最后的一口气。现在,本命盅没了,娘亲她……燕离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淡淡的怅惘,最后看了一眼如同沉睡的护国公主,牵着容锦的手退了开去。

“让他们封棺吧。”燕离对守灵的婆子吩咐道。

“是,少主。”

婆子屈膝福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带着几个年约五旬,粗壮厚实的汉子走进来。

这些人先是向燕离行了一礼,待燕离摆手后,他们走至棺椁边,抬了摆放在一侧的棺盖,开始封棺。

得了消息赶来的蓝楹和琳琅几人,安静的走了上前,站在了燕离和容锦身后,目光悲伤的看着前方。

从此,真的便是天人永隔了!

三天后,燕离将护国公主葬在了,那片一望无垠据说‘春’天时会开满紫‘色’‘花’朵的山坡上。

容锦陪着燕离在彼时只是一片青绿的草地上,从日出坐到日落,从日落坐到月升。最后,她昏昏沉沉的在燕离的怀里睡了过去。

容锦是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吵声惊醒的,醒来时,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一帘月光斜斜的照了进来。

耳边似乎响起有人高声惊呼,走水的声音,容锦才要翻身坐起来,外屋听到动静的杏雨已经推了‘门’进来。

杏雨手里拿着油灯走到容锦‘床’边,轻声的喊了一句。“姑娘,是不是醒了?”

“杏雨,外面什么声音?”容锦探手撩起帐帘,抬头看了杏雨问道。

杏雨将手里的油灯放在一侧的小几上,抬手将‘床’上的帐子撩起挂好,这才轻声说道:“刚才之前关着的郦昭仪将油灯打翻在‘床’上,想要放火。”

容锦才坐起的身子,不由便僵了僵,郦映雪放火?

杏雨上前拿了件披风披在容锦身上,又蹲下身打算替她穿鞋,被醒过神来的容锦拒绝了。

“那现在怎么样了?”容锦问道。

杏雨抬手要去扶容锦起来,容锦摆手,示意她回答她的问题。

“嗯,婆子发现的早,不过她自已已经烧伤了,蓝姨得了燕公子的吩咐,正带着人要送她出京山呢!”杏雨说道,话声一落,又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让杏‘花’去灶上给你做碗好消化的手擀面吧。”

被杏雨这样一说,容锦也觉得饿了,“手擀面太麻烦了,你让杏‘花’给我煮碗粥就行了。”

杏雨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喊了杏‘花’,让她去厨房煮粥,她则沏了杯茶,递到容锦手里。“姑娘,先喝杯水吧。”

容锦接了,啜了一口,将茶盏放到一边,接着问道:“有没有说要将人送到哪里去?”

杏雨摇头,“燕公子只说让蓝姨将人送出京山,说别死了还脏了京山的地方。至于送去哪里,好像没有说!”

公主下葬,燕离心情本就不好,郦映雪还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真是不‘弄’死她,都对不起自已!

左右郦映雪也是死有余辜,容锦当下便也没再多问,想起,燕离同样一天没吃点什么东西,默了一默后,对杏雨说道:“燕公子是什么时候将我送回来的,他用过晚膳吗?”

“戌时一刻的样子,燕公子将你送回来的,把你安置好后,他就走了。有没有用晚膳,奴婢也不知道。”杏雨说道。

容锦想了想,轻声道:“你去他那边看看,要是他睡下了,就算了。要是没睡,你就说,我在用宵夜,问他要不要一起用点。”

杏雨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容锦跟着起身,将脱下的衣裳穿好,又将打散了的长发,随意的编了根辫子,才想着要不要洗把脸时,外面已经响起轻重不一的步子声。

“姑娘,燕公子来了。”

杏雨的声音响起。

容锦‘揉’了把脸,转身迎了出去。

她才到‘门’边,燕离已经走了进来,目光仔细的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后,轻声问道:“睡醒了?”

“嗯,睡着睡着,就饿了。”容锦笑着上前,牵了燕离的手,问道:“你呢,有没有饿?想吃什么?我叫杏雨去给你做。”

“我随便,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燕离说道。

容锦便回头对杏雨说道:“你去跟杏‘花’说一声,让她看厨房有没有什么小菜,再拿壶酒来。”

杏雨应声退下。

容锦牵着燕离的手走到桌边坐下后,抬手拿了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等燕离接过轻啜了口后,她才轻声说道:“公主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的话,我也就不说了,可自已的身子,总是要顾着些的。”

燕离点头,“我会的。”

容锦叹了口气,她并不擅于安慰人,而且,她觉得这种痛,便是用尽天下所有的语言,不是当事人,谁也不能感受的!

是故,说了几句话,她便也不再多言,而是对燕离说道:“我记得之前我在皇宫里,曾经听过你的箫声,你可不可以再吹一曲给我听?”

“你想听什么?”燕离宠溺的看着容锦,轻声说道:“不过,我箫没带在身上,你派个人去我屋里问青语取吧。”

“等杏雨回来吧。”容锦只不过是想找件事分散燕离的心事,笑着说道:“回头用些东西,垫垫肚子才有力气吹,是不是?”

燕离笑着,抬手抚了抚容锦笑靥如‘花’的脸。

不多时,杏雨和杏‘花’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杏‘花’煮的是桂圆红枣粥,配着几样‘精’致的小菜,摆放在桌上,到是赏心悦目,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只这粥显然并不适合燕离,不过好在杏雨拿了一壶梨‘花’白,厨房还留有几样晚上没用完的点心,也被她拿盘子各式装了一点过来。

燕离才要拿起杯子倒酒,被容锦阻上了。

“先用几块点心垫下肚子,空着肚子喝酒不好。”说着,容锦便拿了一块红豆糕放到燕离跟前的小碟里。

燕离照容锦的意思,用了三四块点心后,容锦放下手里的碗,对杏雨说道:“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是,姑娘。”

杏雨带着妹妹退了出去。

容锦取了酒壶,亲自替燕离倒了一杯酒后,又给自已面前的杯子也满上一杯,在燕离错愕的目光下,笑着说道:“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陪你喝几杯。”

燕离摇头,他知道,容锦并不擅酒。

只是,待他伸了手上前,容锦却是推开了他的手,看着燕离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喝醉的!”

燕离还待再说,容锦已经端起跟前的小酒盏,对燕离举了举,“来,我们先干一杯,你我都随意。”

燕离看着那只晶莹如白瓷的小手,心里生起莫名的温暖,稍倾,端起自已的酒盏,轻轻的碰了碰容锦手里的酒盏,磁‘性’的嗓音也紧跟着响起。

“锦儿,谢谢你!”

容锦摇头,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她浅抿了口盏中的酒水,想起之前燕离答应为她吹箫的事,略抬了声音,对‘门’外候着的杏雨说道:“杏雨,你去趟燕公子屋里,跟青语说一声,让她把燕公子的箫找了来。”

“是,姑娘。”

‘门’外响起杏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她离去的步子声。

屋子里,容锦和燕离两人喝得都随意,容锦慢慢的‘诱’导着燕离说一些他小时候与护国公主在一起的事,说到开心处,两个人便高兴的笑,而说到伤心处,则齐齐默然一番后,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重新开始。

很快一壶酒便见了底,容锦见着燕离并无醉意,便又让杏‘花’再跑了趟厨房。

这之后,她便喝得极少,大部分时候,都是看着燕离大口饮尽。

“锦儿……”

燕离攥住了容锦的手,那对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因着酒意,越发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像是要吸走人的灵魂一般。

被这样的一对眸子看着,容锦只觉得整个人瞬间柔软的如同置身在云里雾里,她抬手捧住燕离的脸,深深的凝视着他,轻声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锦儿,我想娶你!”燕离目光‘迷’离的看着容锦,将脸轻轻的贴在容锦的手上,厚薄适中的‘唇’轻轻吐‘露’着他的心声,“娘亲说,遇上一个自已喜欢的,而她又喜欢你的人很不容易。她说,如果遇上了,一定要大声的说出来。她还说,如果有一天,这份喜欢不在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对方,这是对她,也是对自已的尊重。”

“可是,锦儿,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就是用一辈子,我也喜欢不过来啊,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说是不是?”

容锦对上燕离那纯净的如同一汪清泉的眸子,叹息一声,微微倾身,在那对令她不能自抑的眸子上,印下一个极轻极浅的‘吻’,柔声道:“是啊,我们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喜欢对方,一辈子不够,就两辈子,两辈子不够,就三辈子,你说好不好?”

“不好!”燕离摇头,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触上容锦因为酒意,而醉意微澜的眸子,最终停留在她如新剥石榴的红‘唇’上,‘唇’角微微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轻声问道:“锦儿,三辈子怎么够呢?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好!”

容锦微微低头,将一个同样轻淡的‘吻’印在燕离的手上。

燕离顺势捧住了容锦的脸,目光痴痴的描绘着眼前这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他笑了笑,将容锦抱在怀里,然后下巴搁在了容锦的肩膀上,隔着一层衣料,轻轻靡梭着。

“娘离开我后,我一个人很孤独,我总是想,为什么娘亲不要我了?她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还不回来?蓝楹说,娘亲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问蓝姨,那个人是谁,比我还重要吗?蓝楹说,等我大了就会明白!”

“我从前不是很明白,可是这一刻,我想我明白了。”

容锦往后靠了靠,轻声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这世间总有一个人,总有一份感情,能让我们奋不顾身,能让我们倾尽所有,。”燕离在容锦耳边,轻声说道:“娘从前说过,有时候,对一个人的爱慕就像自己脆弱的命‘门’,但偏偏是这点恋慕,却能让我们不怕这个有杀伤力的世界。”

燕离在容锦边掷地有声的说道:“锦儿,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命‘门’!”

“你也是我的!”容锦笑着轻声回道。

一时间,两人相视一笑,再无言语。

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似乎说什么都无法表达出他们彼此之间,这一刻的欢喜!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离似是恍然想起,他抱着容锦站了起来,柔声说道:“不是说要听我吹箫吗?走,我带你去一处,最美的地方。”

容锦才要问他去哪里。

燕离已经顺手抓了桌上的‘玉’箫,抱着容锦纵身而起,几个起落间,便远远离开了缀锦楼。

连棉的屋宇在脚下一闪而过,风声呼啸,容锦紧紧偎依在燕离的怀里。

其间,也曾响起几次示警,但似乎都被一道无声的命令压制了下去。

燕离停下的地方,是一处山间小涧。

月光下,葱翠的树林被打上浅浅的白光,水声湍湍,如珠‘玉’相击。

燕离抱着容锦停在一片磨盘般大小,圆润平缓的石头上,在他们的脚下,便是奏着欢歌向前墨‘玉’似的溪水。

“往下一点,便是‘玉’泉池。”燕离指着前方不远处,对容锦说道:“这里的水流下去,在那里汇聚,到了夏天,泉水清湛如镜,能看清水底的一草一木!”

容锦不知道‘玉’泉池是什么样的风景,但她却很喜欢眼下的这番风景。

头顶是一轮圆盘似的明月,天边几颗若明若暗的星子点缀其间,入目处可以看到巍巍静默的高山,耳边,泉水鸣和着不知名的虫鸣声,低低起起间,是大自然赋予这个世界最漫妙的乐曲。

她懒懒的躺在燕离的怀里,只觉得这一刻,便是他和她的天荒地老!

容锦闭上眸子,昏昏沉沉间,悠悠扬扬的箫音在耳边响起。

她不知道燕离吹的是什么曲子,但她却从箫音里听到了他满满的爱意和疼惜。

……

护国公主下葬后的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

这个年注定过得不是那么热闹,但因着是容锦在京山的第一个年,蓝楹还是按着燕离的意思,在这天夜里放了一场烟‘花’。

看过烟‘花’后,便是大家一起守岁。

琳琅便提意大家推牌九。

起先,都以为容锦会是最大的输家,但谁也没有想到,到最后,连燕离也没在容锦手下讨到好处!

“白二红四点,”容锦放下手里的牌,笑眯眯的看着同时瞪了眼朝她看来的几人,嘿嘿一笑说道:“又是至尊宝,付钱吧!”

话落,手伸了出去。

琳琅低头看着自已桌面上的空空‘荡’‘荡’,又看了看青语还有蓝楹两人桌面,最后,目光落在容锦身前堆成小山一样的那些银两,不服气的拍了桌子,嚷道:“不算,不算,这回换庄,我来做庄。”

容锦点头,将手里的牌往前推了过去,“那你要换庄,也得先把银子付了吧?”

“哪里还有银子啊!”琳琅瞪了容锦,大呼小叫的说道:“都被你赢走了,少主晚上新发的红包都没了!”

话声一落,眼珠子一转,嘿嘿笑着凑到容锦跟前,轻声说道:“容姑娘,作为我们未来的少主夫人,你是不是也应该意思下啊!”

说完,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容锦桌上那些赢来的银两。

“可以啊!”容锦笑着从里面将之前琳琅输了的燕离才赏的过年封红,拿了出来,放到琳琅手里,“这是我给你的封红!”

“这……”琳琅瞪了眼,“这明明是少主赏的好不好?”

“这样啊?”容锦眼珠子一转,拿回琳琅手里的封红,在里面翻了一番,把青语的那个也找出来,两下换了换,将青语的递给琳琅,又将琳琅的递给青语,笑眯眯的说道:“收下吧,不用客气!”

饶是琳琅这般口齿伶俐的人,这会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能瞪大眼看着容锦,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她直摇头,看了燕离说道:“少主,以后就是凭着少夫人这手的绝活,你也不用担心没饭吃了!”

燕离闻言,点了点头,很自然的说道:“夫人威武!”

琳琅:“……”

少主,你也太……太什么?

琳琅不知道。

她只是想着,赌博那么的行当,总不可能她们“威武的少夫人”样样‘精’通吧?

这么一想,琳琅便说道:“换一样,我们打马吊!”

“好!”

容锦也是好久没有这样玩得尽兴了。

当下,二话不说,便重新支了桌子,打起马吊来!

很快屋子里便响起琳琅“哇哇”的‘乱’叫声。

“青语,你明知少夫人就听这张牌,你怎么还能打二筒给她呢?”

“哎呀,少主,你这样是放水,你知不知道!我们少夫人她不稀罕的,她会觉得胜之不武的!”

“……”

半个时辰后。

再次输得‘精’光的琳琅,以头捣桌。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容锦笑着喊了身侧‘侍’候的杏雨上前,指着桌面上赢来的银两说道:“点点,看看我赢了多少!”

“不用点!”杏雨笑着说道:“奴婢刚才一直替您留心着,您一吃三,共赢了六百六十六两!”

“这数字好!”容锦笑眯眯的说道:“六六大顺!”

“可不是吗,姑娘!”杏雨笑呵呵的应道。

主仆两人你一声我一句的说道着。

输成了乌‘鸡’眼的琳琅,有气无力的抬头看着容锦,问道:“少夫人,您说,您还有什么不会的?”

“我不会的很多啊!”容锦笑着说道:“不过一时想不起来!等想起来了,再跟你说啊!”

琳琅再次一头捣在了桌上。

边上一直看着她们玩的蓝楹,这时走了上前,轻声说道:“少主,宵夜都准备好了,先去用宵夜,大家好各自都歇了吧。”

燕离笑着点头,伸手去牵容锦的手,两人一起朝摆了宵夜的饭厅走去。

琳琅和青语还有蓝楹走在后面。

“你说,少夫人会不会出老千?”琳琅轻声问道。

青语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那意思就是,输了就是输了,哪怕是出老千,你没抓到,是你没本事!

而一侧的蓝楹则是狠狠的在琳琅的腰上掐了一把,压低了声音斥道:“输钱不输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

“啊,师父,你轻点。”琳琅大呼小叫的跳了开去,一边‘揉’着小蛮腰,一边嘟了嘴说道:“我就是说说嘛,要真是这样,我打算跟少夫人拜师学艺!”

“拜师学艺?”蓝楹轻哼一声,“你一年的例银都输了,你拿什么拜师学艺?”

琳琅瞬间如同泄了气的汽球。

末了,重重的跺了一脚,对着前面容锦和燕离的身影,说道:“狠,真狠,果真跟我们少主一样,不动手则矣,一动手,就让你全军覆没!”

年一过,便是正月,而正月过完,转眼便到了万物复杂的‘春’天。

京山的美景,果然如燕离所说,无所不美,无处不‘精’致。

似乎樱‘花’才落地,缤纷绚丽的桃‘花’便紧接而上,而漫山的桃李才刚开始芬芳,山坡上那如海洋一般的紫便在一个夜里悄然爬满了山坡。

“是熏衣草,真的是熏衣草啊!”

容锦看着那一片紫‘色’的海洋,整个人都飞扬了起来。

像只蝴蝶一般,飞入了那片紫‘色’的‘花’海,跳跃着欢呼着,笑声如银玲一般,在山间清脆回响。

燕离站在山坡上,目光宠溺的看着难得‘露’出小‘女’儿娇态的容锦。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京山,到底是娘亲为她自已打造的一个梦,还是因为她知道,有一天,他会遇上他爱的人,她将这片如梦幻一般的世界,送给他和他的心上人的礼物!

“燕离,你快来,我刚刚发现了一只野兔!”

耳边响起容锦的声音。

燕离才要拾脚上前,身后响起一道轻微的声音,与此同时,耳边响起蓝楹的声音。

“少主,山下有人求见!”

燕离才起的步子便顿了下来,她看着在‘花’草间,雀跃着追逐野兔的容锦,如雕似刻的脸上,绽起一抹淡淡的无奈的笑。

锦儿,属于我们的快乐的日子,便要暂告一个段落了,你知道吗?

“燕离,你快来啊!”容锦边追逐着身前身姿矫健的兔子,边对燕离喊道:“她跑得太快了,我追不上!”

喊了许久,不曾得到燕离的回答,她不由便站了起来,抬头朝山坡上含笑朝她看来的燕离看去。

而在燕离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蓝姨,正轻声的与燕离说着什么。

容锦想要拾脚上前,却在这时,燕离拾脚朝她走了过来。

她听到燕离说:“锦儿,我们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