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

燕翊听了青元的禀报后,脸上闪过一抹错愕的神色,但很快眉梢却又绽起一抹惊喜之色,下一瞬回头朝沈真看去。

“沈叔,你怎么看?”不待沈真回答,他又顾自说道:“容锦这个时候上门,你说会不会是她想通了?想……”

燕翊他们住的是同福客栈的天字一号楼,同福客栈本就是京都城与悦来并驾齐驱扬名天下的客栈,天字一号自然更是精致雅韵的如同金雕玉砌。单说厢房外那百竿青青翠翠的翠竹还有院内那已然与屋檐齐平的老桂,满树的花香应和着南檐下十几盆含苞待放的秋菊,一时间只觉得人间天堂不过如此!

沈真此刻就坐在东厢房外的楼台上,那里正对着院中的老桂,在他的身产是个红泥小炉,炉上架着个提梁紫砂壶,面前放着个紫砂小杯。

听了燕翊的话,沈真放下手里的紫砂小杯,抬头朝燕翊看去,“是和不是,殿下见过人不就一见分晓了?”

燕翊点头,确实,是和不是,他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青元,去跟王爷说一声,本宫……”

“殿下,”青元打断了燕翊的话,轻声说道:“随同容姑娘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人。”

燕翊嘴里的话顿时僵在嘴里。

楼台上提了紫砂壶正欲续水的沈真手里的动作也是一窒,两人不约而同的四目相顾。

燕翊拧了眉头,虽有猜测,但却仍然问了一句,“是谁?”

青元拧了眉头,嗡声嗡气的说道:“来人易过容,但他就是化成灰,小的也认得出来。”

言下之意,除了燕离还能是谁?

燕翊抿了嘴,脸上罩起一抹寒色,摆了摆手对青元说道:“我这里还有几坛秋露白,等会王爷的客人走了,你拿一坛去找百川一起偿偿。”

“是,殿下。”

青远退了下去。

沈真继续往提梁砂壶里倒着他一大早从山里寻来的山泉水,等红泥小炉上的水咕噜噜地冒起了热气后,抬头眉目阴沉难辩喜怒站在那的燕翊招呼道:“殿下,我这烧茶的水是我一大早,从城外玉玑山打回来的,你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偿偿?”

燕翊似是恍然回神,抬头朝沈真看来,稍倾,唇角嚼了抹笑,点头道:“好。”

话落,大步走了出来,盘膝在沈真对面的蒲草垫子坐下。

而这个时候红泥炉上的水也已经沸了三沸,沈真探手抓了红泥炉上的小壶。

燕翊看着那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一套烹菜的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的让人撇不开眼,等看清眼前的茶汤时,不由便一怔,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这是我国境内洞野山上的若木吧?”燕翊看向正持了紫砂小杯欲要浅偿的沈真。

沈真抬头看向燕翊,眼里掠过一抹赞许的神色,“想不到,殿下深居内宫,却能识得这山野粗茶

。”

燕翊闻言,不由便摇头。

北齐境内离皇城八百里处,有一座山,叫衡石山,在衡石山的深处,有一处满是石洞高耸入云陡如绝壁的山,世人管它叫洞野山,山上生长着一种茶树,树干是绝色的,叶却是青色的。但开出的花却是红色的。

若木不似寻常的花木,据说三年才开一次花,而花期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过了这一个时辰,花落花开,便要再等三年!

但听人说,这茶却能治时疫,只不知道是真是假?

燕翊端起眼前的紫砂小杯,垂眸笑道:“沈叔,我听说这茶长在洞野山,能治时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沈真闻言,唇角挑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之色。

治时疫?

他可不知道这茶能治时疫,他只知道这若木有气香行散,入血分具有活血通经,祛瘀止痛的功效。而当年……沈真敛了唇角的笑,抬手端了此砂小杯一饮而尽。

“能不能治时疫,我不知道。不过它香气浓郁清长,味道醇厚爽口回甘倒是真的。殿下不防尝尝看!”说着对燕翊抬了抬手。

燕翊笑了笑,同样端起面前的小杯,一饮而尽。

末了,点头说道:“不错,确实是香浓郁清长,味道醇厚爽口。”

沈真笑着换了一个倒满茶水的小杯到燕翊跟前。

“沈叔,”燕翊垂眸看着紫砂小杯,沉声说道:“不能再等了!”

沈真抬头朝燕翊看去。

感觉到他的目光,燕翊缓缓抬头,沈真便在燕翊的眼底看到了一抹隐隐的狠厉,他不由便默了一默。抬手端起自已面前的小杯,目光落在浅金色的茶汤上。不能再等了吗?

“你想怎么做?”

“把他的身份露出去

。”燕翊垂眸,轻声说道:“不用我们动手,东夏的皇帝会比我们更杀之而后快!”

沈真端着小杯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颤,但很快,他便又稳住了略略失神的心智,浅浅啜了一口茶汤后,缓缓开口说道:“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让韦氏一系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沈真对燕翊看去,“再则,万一北齐传国玉玺在他身上的事,东夏的皇帝也知情,怎么办?”

燕翊脸上狠厉的神色顿时便僵在了那。

他不担心韦氏一系知道,必竟在韦氏反应过来遣人入境时,他已经占据了天时、地利,可若是真如沈叔所言,东夏的皇帝也知道玉玺的事,他岂不是引狼如室?白白将一块肥肉送到别人嘴里?

这么一想,燕翊顿时便打消了将燕离身份公布于众的念头。但,他却也没忘了自已将容锦的身份透露给韩铖的目的!他要的是娶容锦为妻,然后韩铖助他夺储君之位。而不是,他父女团圆,容锦花落别家!

“那沈叔,你有什么好办法?”燕翊抬头看向沈真,沉声说道:“这个人肯定是不能再留了的。”

沈真到是能理解燕翊为什么非要置燕离于死地才甘心!

以现在容锦与燕离出则成双,入则成对的情形来看,这两人之间肯定已经是情愫暗生。假以时日,说不得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生米做成了熟饭,到时,殿下可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别说这人做不出来,他可没忘记他有个什么样的娘……沈真眸底掠过一抹阴鸷。

只是,杀死燕无暇的儿子?不,这可不是他的打算。

燕无暇不是常说,死往往是最大的解脱,而让一个人活着,却夺尽他的所有,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吗?所以,他是不会让他死的!

唇角挑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沈真看向燕翊,轻声说道:“殿下或许可以找人合作呢?”

“找人合作?”燕翊看向沈真,失声问道:“找谁合作?”

沈真抬头,目光落在头顶树梢上那些细小如米粒的花瓣上,轻声说道:“储位之争,可不仅仅是发生在我们北齐。我听说,东夏皇帝膝下也是子嗣众多,而东夏皇帝最喜欢的那个却不是中宫所出,而是元贵妃膝下的二皇子,睿王李恺

。”

燕翊猛的抬头看向沈真,“沈叔是说让我跟睿王李恺结盟?”

“为什么不呢?”沈真琥珀色的眸子朝燕翊看去,淡淡道:“殿下难道不觉得你们的遭遇很相似吗?明明是各自父皇最喜欢的子嗣,却成为陈俗旧规的牺牲品!”

“不,我比李恺更冤。”燕翊咬牙,一字一句说道:“我本就是中宫嫡子,皇储之位原就该是我的!”

“是啊,你本就是中宫嫡子,又是皇上最喜爱的儿子,皇储之位舍您取舍?”沈真含笑点头,附合着说道。

沈真的话让燕翊胸前顿时生起一股豪然之气。

是啊,他本就是中宫嫡子,更是父皇最喜欢最看重的儿子,储君之位除了他,谁还能继承?!

“好,沈叔,就依你的意思,我立刻派青元去打听下睿王李恺的消息。”燕翊说道。

话落便要喊了青元进来,沈真却在他出声前打断他,说道:“殿下稍安勿燥,还是等王爷的客人走了,再让青元去打听吧。”

燕翊想了想,点头道:“沈叔你说得有道理,既是如此,我们继续喝茶吧。”

沈真点头,将续满茶水的小杯递到了燕翊跟前。

……

百川奉完茶后,如进来时一样,低眉垂眼的退了出去。

但眼角的余光却是不动声的觑向坐在韩铖右手下则,正端了茶盏准备浅啜的容锦。

百川知道自家王妃便是极美的,不然也不会一眼便相中了王爷。而现如今的荣安小郡主,更是将王妃的相貌传了个十乘十,只是……百川的目光落在低眉垂眸的容锦身上,眼前所见当真是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秀丽绝俗的几疑身在梦中!

便在百川深深震憾于容锦之容时,一道锐利如寒刃的目光,却突的便朝他睨了过来,那样冷寒的温度,让他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不由自主的想要逃离

百川心思一颤,立刻收了偷偷打量容锦的目光,急急的退了出去。但百川也是跟着韩铖的老人,虽说适才的那道目光太过寒厉慑人,一时的惊悚后,他便定下心来,趁着退出去时,自然的抬头朝容锦身侧的燕离看去。

燕离仍旧是易过容,遮去了他如雕似刻惊为天人的容貌,显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是一张略显清秀的脸!

就在百川朝他看来时,他也跟着抬头朝百川看去,两人目光对个正着。

因着适才百川对容锦的窥探,这让燕离很不高兴,原以为他刚才的一道目光已经震慑住了百川,想不到百川在临去前还敢再度来窥视他!顿时原本温煦的目光陡然间如同出了鞘的剑一样,寒光四射的似要将百川一劈为二一样!使得百川下意识地身子一抖,垂了目光,急急的离开了花厅。

就在百川匆匆退下时,一直没出声的韩铖忽的便抬头朝燕离看来,漆黑深遂的眸中,满是浓浓的不悦之色。

燕离的这番作为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是故,对上战王对他看来的目光,他也不过就是扬了扬眉梢,给了韩铖一个“你有意见?那又如何!”的脸色。

韩铖顿时就觉得胸口好似塞了团棉花一样,当下便拿定主意,这个人,哪怕容锦再喜欢,他也绝不能让容锦嫁了他!

容锦不管他二人的刀来剑往,她低着头喝手里的茶。不知道是什么茶叶,但入口清香回味爽口回甘,确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韩铖本想等着容锦说明来意,但容锦却是宁可将一番心思都放在茶上,也没打算跟他直言是对。

燕离就更简单,我给了你机会,你不感谢我,还想压我一头?门都没有!

眼见得茶水都快喝干,却仍旧没人开口。

终究是谁在意谁输!

韩铖放了手里的茶盏,抬头看向容锦,“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嗯?

容锦抬头朝燕离看去

她们是来看人,表达友好的吗?

燕离对上容锦朝他看来的目光,挑了挑唇,轻声说道:“王爷你怕是误会了,我们不是来看你,而是来跟你说事的。”

说事?!

韩铖抬头,目光直直的看向容锦。

容锦扯了扯嘴角,给了韩铖一个皮笑肉不笑。

韩铖只觉得那笑怎么看怎么都不舒服,但不待他想明白哪里不舒服,燕离再度开口了。

“王爷,锦儿身份特殊,我想给她组建一支护卫小队,目前却是缺一个负责训练的人,不知道王爷你有没有兴趣?”

燕离的开门见山,先是让韩铖怔了半响,但等回过神来后,顿时便觉得胸口不是塞了棉花,而是被人重得的打了一拳,使得他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般,说不出是痛还是涨了!

韩铖目光定定的看向容锦。

“你也是这意思?”

容锦笑了笑。

这不是废话吗?她如果不是这意思,她大老远的跑来干嘛?

“说话。”韩铖加重了语气。

容锦挑了挑眉,敛了脸上的笑,冷冷开口,“你不愿意?”

“我……”

韩铖没有想到容锦会突然问这么一句。

他气恼的只不过是容锦对他的态度,他当然知道她的身份特殊,更深知这身份会给她带来的麻烦,不然,他又何必偷偷与她相见?又何必想要带她回北齐?

容锦目光冷冷的对上被她一句话问得没了反应的韩铖,下一刻,眼底绽起一抹冷笑,将手里的茶盏“啪”一声扔桌上,对燕离说道:“走。”

燕离对黑着脸的韩铖挑了挑嘴角,果真便站了起来

“站住!”韩铖气急之下,蹭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脸怒色的瞪了容锦,“我说过我不愿意了吗?”

容锦回头,一脸不解的看向韩铖,“你想清楚了?”

“我……”

容锦抬手,阻止韩铖把话说完。

“话,我可跟你说清楚,你去帮我训练人,我领你这份情,但那并不代表,我会同意跟你回北齐。”容锦说道。

韩铖张了张嘴。

在对上容锦眉梢眼角的坚决后,终是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既然知道在这里不安全,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跟我回北齐呢?”

“北齐对我来说,就安全吗?”容锦好笑的看向韩铖,不等韩铖回答,继续说道:“不要跟我说什么王妃善良,世子,郡主纯良。王爷,这些话,说给想听的人听,比说给我听强多了!”

“容锦,你都没见过她们,也没跟她们接触过,怎么就能断定她们一定不好?一定会为难你?”韩铖不甘心的说道。

容锦嗤笑一声,目光讥诮的上下打量韩铖一眼后,冷声道:“因为我有脑子。”

言下之意,便是你没脑子!

韩铖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噎得他差点就一头裁到地上。

容锦摆了摆手,“好了,有些话既然说了不高兴,那就不说,你什么时候能来帮我?还有,你能在这留多久?”

“我把事情交待下,立刻就可以跟你走。”韩铖沉了脸,嗡声嗡气的说道:“我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必须赶回北齐。”

容锦点头,“行,三天后,我派人来接你。”

韩铖才想说,不用,他收拾下就能走。

可容锦却是抢在他开口前,说道:“就这么定了,你虽然能立刻就走,但我那边还要安排下

。”

韩铖还能说什么?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容锦和燕离扬长而去。

不多时,百川走了进来。

韩铖抚了额头,坐回椅子里,对百川说道:“你去看下大殿下在不在屋里。”

“是,王爷。”

百川应了一声,却没有退下,而是欲言又止的抬头看了眼韩铖。

韩铖放下揉着额头的手,问道:“怎么了?你还有事?”

“王爷,刚才的那位小姐,就是王爷当年流落在外的大小姐吗?”

韩铖点了点头。

百川是他身边的老人,当年他还只是护国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卫时,百川便跟在了他的身边。对他,韩铖一直信得过。

“长得很好看,比郡主还要好看许多。”百川轻声说道。

韩铖闻言,脸上不由便绽起抹笑意,轻声说道:“她和华儿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不过……”

见韩铖顿住了话头,百川不由抬头朝他看去,轻声道:“怎么了,王爷?”

韩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比华儿看起来还出色,但我却觉得华儿她才是我想要的那个女儿。”

百川不由失笑道:“王爷您糊涂了不是?郡主本来就是您的女儿啊!”

“不是……”韩铖还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王爷。”

百川揖礼退下。

屋子里,韩铖目光落在容锦用过的茶盏上,脸上生起一片茫然之色

。他缓缓抬手按在胸前,咚咚有力有序的心跳声,让脸上再添几分惘然。从最初的知晓容芳华给他在这世上留下一个女儿后那种雀跃欢喜到眼下的平淡漠然,他不知道,到底是他变了,还是容锦太让他失望了?

“芳华,她真的是我们的女儿吗?”

天字一号间。

燕翊听了青元的禀报后,连忙吩咐道:“快请了进来。”

不多时,百川走了进来。

“小的百川见过殿下。”

燕翊抬手免了百川的礼,轻声问道:“百川,你怎么来了?我听青元说,你们王爷有客人,你不在跟前侍候,怎么来我这了?”

百川低眉垂眼一脸恭敬的说道:“回殿下,客人已经走了,是我家王爷命小的来请了殿下过去一叙的。”

容锦和燕离已经离开,早在一刻钟前青元便禀了燕翊。

燕翊算着,照理百川应该早就来请他的,但这个时候才来,估计是韩铖留了百川说话的缘故。不知道韩铖跟百川说了什么?

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青元,燕翊笑着对百川说道:“既是王爷有请,那我们快些过去吧,莫让王爷久等了。”

话落,率先提了步子往外走。

百川和青元紧跟上前。

屋子里正百般不是滋味的韩铖,听到外面杂乱的步子声后,他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站了起来,掸了掸了身上没有一丝皱褶的袍子,然后便抬头朝门外看去。

燕翊一进门,便看到神色肃然立在那等候的韩铖,下意识的脸上便扬起一抹笑,对韩铖揖礼道:“王爷。”

韩铖还了一礼,“殿下。”

待得燕翊进了屋子,韩铖又对百川吩咐道:“去泡壶茶来。”

百川才要退下,却是被燕翊拦住了,“不用了,王爷会客的时候,我跟沈叔喝了一肚子的茶,到现在还觉得肚子涨得难受呢

。”

百川朝韩铖看去,韩铖便摆了摆手,百川行礼退下。

“王爷,青元说来的是容姑娘,怎样,容姑娘可是改变主意,打算跟您回北齐了?”燕翊没有打什么马虎眼,直白的问道。

韩铖抬头,对上燕翊热诚的眸子,默了一默后,缓缓摇头。

虽是心中早有猜想,但到底还是难掩失望。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便沉了下来。

良久。

燕翊哂笑一声,抬头看向韩铖,轻声问道:“王爷,那容姑娘她是来……”

“她想要建一支护卫小队,想要本王替她训练她们。”韩铖说道。

“王爷答应了?”

韩铖点了点头。

燕翊想了想,轻声说道:“这样也好,必竟王爷与容姑娘从小便失散,能在一起相处些日子,彼此多增加些了解也是好的。”

韩铖闻言,点头道,“本王也是这样想的。”

“容姑娘有没有说请王爷什么时候入府?”

“三天后。”

三天后!

燕翊想了想,笑道:“王爷要不要给王妃捎封信回去,必竟,王爷当初是打算接了容姑娘便走的,现在……”

“幸亏殿下提醒,”韩铖笑了说道:“若不是殿下提醒,本王差点把这事便忘了。”

燕翊笑着摆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燕翊便起身告辞。

韩铖送走燕翊,转身去了屋子里的书案前,写了封信后,喊了百川进来,“把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回王妃手里

。”

“是,王爷。”百川接过信贴身收好,转身匆匆退了下去。

且说燕翊与韩铖告别后,匆匆回了屋子,却不见沈真的身影,不由便喊了青元来问话。

“沈叔呢?”

“回殿下,您去见王爷的时候,沈护卫也出去了。”

“出去了?”燕翊不由犹疑的问道:“去了哪里?”

青元摇头。

燕翊不由便皱了眉头,正要吩咐青元去找,不想,下一刻,却看到沈真正远远的朝这边走来,他连忙站了起来,迎上前,问道:“沈叔,青元说你出去了,你去哪里了?”

“我出去逛了逛。”沈真说道,“怎么,殿下找我有事?”

燕翊将韩铖答应替容锦训练护卫的事把了一遍,末了,轻声说道:“沈叔,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借这个机会混进去?”

“不用。”

“为什么?”燕翊不解的看向沈真。

沈真唇角翘起一抹讥诮的笑,轻声问燕翊道:“你知道我刚才去干什么了?”

“你不是说出去逛了逛吗?”燕翊一脸奇怪的问道。

“我是出去逛了逛,那是因为我本来是打算暗暗跟着那位永宁郡主,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的,只是我还没靠近,便被发现了。”沈真对燕翊说道。

“被发现了?”

沈真点头,“所以,借机混进容锦府上的事,你打消这个念头吧,燕无暇的儿子……”沈真顿了顿,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颇为无奈的说道:“果真非等闲之辈!”

燕翊嘴唇翕了翕。

沈真说完,便拾步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对燕翊说道:“殿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跟睿王搭上话

。”

“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燕翊被沈真一提醒,连忙大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对沈真说道:“沈叔,这事,还得你帮着一起出个主意?”

……

容锦下了马车,见燕离没有下马车的意思,不由问道:“你不下来吗?”

“我要去办点事。”燕离对容锦说道:“你先回府,办好事,我来找你。”

容锦才想问,是什么事。

但燕离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车帘,对赶车的吴大吩咐道:“走吧。”

吴大朝容锦看去,容锦摆了摆手,“去吧。”

“是,郡主。”

吴大一马鞭将马车赶离了郡主府门口。

门房的小厮早就迎了出来,此刻见自家郡主就站在廊檐下,他们也跟着齐齐的站在廊檐下,目送着马车离开。

容锦不知道燕离要去哪,因为一路上燕离也没跟她说什么,是到了府门口,才突然提起的。想不出个头绪来,正准备转身进府时,耳边忽的又响起一阵笃笃的马蹄声。

难道是燕离去而复返?

容锦不由自主的转身看去。

身后却是一辆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正远远朝她驶来。拉车的马清一色的都是油光水滑的枣红大马,神骏非凡,一看就不是凡品。

天啊,这谁家的马车啊?

容锦身后的小厮们窃窃私议起来。

西市本就是富商云集的地,都是有钱人,但商人社会地位低,便是有钱也摆不起谱!而东夏皇朝对屋宇建制,以及车乘马匹都是有严格的建制的。突然间,就看到这样富贵非凡的马车出现,一时间热闹非凡,大家围在一起,便评头论足起来

容锦看了一眼,便收起了好奇的心思。

收了目光,转身才要进门,不想这个时候,身后却响起一道清清浅浅如玉石相击的声音。

“永宁郡主!”

容锦步子一顿,不由自主的转身回头。

“端王爷?”

容锦怔怔的看着一手撩起半张车帘,正探了半张脸,笑意盈盈朝她看来的端王李欢。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搬了条凳摆放好,这才请李欢下车。

李欢抬手撩了帘子,姿态雍容优雅的自马车里站了出来,一掀袍摆,踩着轩夫摆好的凳子下了马车。

一袭宝蓝色的杭绸直裰穿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温文尔雅俊逸非凡,但在那件宝蓝色的杭绸直裰外,他又套了一件黑色绣大红合欢花的纱质大褂,有风吹起,顿时便给他渲染上几分瑰丽的神秘感。

容锦看着这样的李欢,很难将他同当日大殿初见时,那种陌上谁家少年的感觉融合在一起。眼前的李欢,乍然间就让她有一种,捉磨不透的感觉。不再是温文如玉的少年,而是……容锦还没想出恰当的形容词,耳边再度响起李欢的声音。

“永宁郡主,可是本王唐突了?”

容锦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在她一怔神的时候,李欢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离她只不过是一步之遥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近得她可以看到他那对如星子一般的眸子,正浅笑着朝她看来,他白皙俊美的脸被阳光照着,朦胧而模糊。

容锦眯了眯眸子,步子往后退了一步,屈膝福礼,“臣女见过端王爷。”

李欢垂眸,目光落在容锦黑鸦鸦的乌发间,那只烧蓝玻璃掐丝珐琅簪子上。簪子是蝶开形,精湛的工艺,使得那对薄如蝉翼的蝴蝶翅膀既使被风吹过,都能微微颤动,好似是要展翅而飞。李欢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容锦没有等来李欢的声音,想了想,干脆就自已站了起来,抬头朝李欢看去,一抬头,对上李欢那虽笑着,却没有一点温度的眸子,容锦顿时便怔了怔

“噢,是本王失神了,郡主勿怪。”话落,李欢还施手揖了一礼。

容锦连忙侧身避了避,她狐疑的看向李欢,“王爷,您是经过,还是……”

“本王是特意来找永宁郡主的。”李欢接了容锦的话说道。

容锦下意识的便的生起一抹警惕,她垂眸,压下心中纷乱的心绪,轻声说道:“既是如此,王爷不如请府一叙吧。”

“噢,其实本王是来向永宁郡主陪罪的。”李欢抬头看了看容锦身后的郡主府,目光所及处,似是看到正有人以极快的速度的往这边赶来,他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梢,笑着对朝他看来的容锦说道:“本王在太白楼定了酒席,还请永宁郡主赏脸。”

话落,侧身往一边让了让,让出了他身后的那辆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

请她吃饭?

容锦眨了眨眼,下意识的朝李欢看去。

不想李欢也正朝她看来,四目相对,李欢扬了扬眉梢,淡淡道:“怎么,郡主不愿赏脸?”

古怪!

从李欢出现的那一刻,容锦就觉得这一切都透着古怪,可是,这是一个很好的接近李欢的机会,她又怎么会放过?

虽然明知不妥,但她还是忍不住的就说道:“怎么会,既是如此,臣女恭敬不如从命。”

李欢俊秀的脸上笑意越发的温润,“郡主请。”

“臣女乘了马车,王爷您拿什么代步?”容锦犹疑的问道。

“本王骑马。”

李欢的话声一落,便看到有侍卫牵了枣红大马过来。

容锦这才发现,原来在马一直跟在马车的后面

李欢接过小侍手里的马鞭,含笑朝容锦看来。

容锦原本是想让人回去通知琳琅一声,但对上李欢看来的目光后,咬了咬牙,终是拾步朝马车走去。

待容锦上了马车,李欢也翻身上马,对赶车的马夫说道:“走吧,去太白楼。”

马车笃笃向前。

李欢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郡主府,唇角翘起一抹弧度,一扬马鞭“啪”一声过,枣红马扬蹄飞奔,如一道红色的闪电一样,朝前面的马车追去。

“人呢?”琳琅挤过拥挤的人群,对看守门房的小厮问道:“不是说郡主回来了吗?”

“琳琅姑娘,郡主是回来了,可是又走了。”

琳琅缓了缓气,从后院一路跑出来,她喉咙都快冒烟了。

“怎么又走了?我刚才好似看到除了郡主还有旁人,那人是谁?”

“是端王爷。”

“端……”

琳琅有种被当头敲了一棒的感觉。

李欢?!

竟然是李欢!

而且容姑娘还跟着他走了?

琳琅一跺脚,转身便要往前追去,跑了约有个两丈远,又蹭的一下跳了回来,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小厮问道:“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噢,说是太白楼。”小厮回道,“王爷说是要请郡主吃饭,向郡主赔礼道谦。”

琳琅气得口不择言的斥了声“吃货”,当下二话不说的,提气急急的往前追。一边追,一边想着,幸好,还知道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