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给三织造定了基调,杭州织造算是另案,下了密旨给他:把亏空还上,这差使还是你的。另外两个人,胤礽是一点功夫也不想跟他们耽误了,统统叫回京里来。

对于新当差的十三阿哥为曹、李二人说了一句:“他们虽是奴才,也是在江南经营数十年,一朝回京,不如有何安排?若是就此沉寂,怕面上不好看。”

“他们原就是包衣,主子用得着他们,给了优差,几十年间沽名江南、结姻帝室,还要怎么好看?!”胤礽一丝口风也不松,“他们比京中多少红带子、黄带子都要惬意、威风,要怎样才叫他们觉得面上好看?内务府还有银子叫他们亏空么?”

允祥低下了头:“是臣弟想岔了。”这一个人再人品,看到他从高处摔下来,不明真相的群众都会觉得惋惜,何况曹李二人对主子还是够恭敬的。

胤礽缓了一口气:“他们不合管钱

!别跟我提迎驾的事儿,杭州织造没迎驾么?先帝旧日奴才,我亦不想赶尽杀绝,只盼他们自己识相。”

“那——这两处织造就出缺了。”您看谁合适啊?

胤礽皱一皱眉:“江宁织造给李锴,苏州织造么——叫蒋霆去!”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十三爷心里嘀咕着应命而去。

蒋霆,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这个李锴,却是头一回出现。李锴,字铁君,汉军正黄旗人。祖父李恒忠,副都统。父李辉祖,湖广总督。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他老婆是索额图的女儿,此人称得上是家世贵盛,但是却很淡泊名利,而且,颇有才名。

前文没有提到他,是因为他太过低调。但是这个低调的人名气却还不小,胤礽把他挖了出来,也是用心良苦。

首先,为人好,不重名利自己家里还算有钱,犯贪污的可能性就小。再者,曹寅在江南比李煦名声好很多,强就强在他结交文人,而且自己比较有文化修养。若论起水平来,曹寅还要差李锴一截。曹寅会写诗词,但是李锴通的却是经学。

用李锴替曹寅,也是为了杜绝不良舆论。至于蒋霆,他是个老实人,这就够了。其实两织造不用有太大的才干,肯用心办差,也就可以了。再者,新上任的两个人,家里也算是几代都当官的,自己即使无能,老婆却都是明白人,咳咳,说错了,是“即使自己无能、家族也会帮衬几个幕僚”。

曹、李二人身上兼的盐政也抹了,胤礽把这盐务给了李陈常,让他给曹寅还债,顺手把李煦的债务也给清一清。

江南事定,胤礽自觉也算是对得起康熙了,至少,他没动刀子,没逼老臣还债也没抄家——够给面子了。

接着,他又接见了即将赴任的江宁织造与杭州织造,严令二人:“用心办差,毋效曹李之无能!”曹、李二人被四爷追债的遭遇大家都听说了,两人本就不打算贪的(潜规则下能收获的就不少,再伸手就属傻子了),答应得也是爽快。

“你们去罢,毋负朕躬。”他还有旁的事情要忙呢。

外放官员离京要陛见,要跟皇帝表忠心,要到皇帝那里领指示

。同理,他们的老婆也要到皇后这里说声再见。

胤礽接见蒋、李二人,淑嘉就要接见赫舍里氏与淑娴。淑嘉与这个赫舍里氏见面的次数还真不多,盖因李锴有文名,却懒得入仕、干了一会儿还辞职了,赫舍里氏先前既不是命妇,不管是太子妃还是皇后,都见不着。

然而赫舍里氏的修养却是极佳,已经不年轻了,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在。淑嘉所嘱也只是“但修内则”,好好辅佐丈夫吧。

对于淑娴,要说的就多了,正好也是在赫舍里氏面前,呃,多提醒两句:“南边儿繁华,可别叫他迷了眼睛,皇上对曹、李的亏空很不空,万不可重蹈覆辙。曹李二人有先帝旧臣四字,蒋霆可没有。千万办好差使,不可亏空,别打了皇上的脸。”谁叫皇帝没脸,皇帝叫谁没头!曹雪芹的遭遇太惨了,淑嘉也不想自家姐姐混到那个份上。

最后说了,有什么你们觉得不对又拦不住的事“给我写信”,我给你们暗箱操作。

嘱咐完了,赫舍里氏也是心里明白。如果说跟淑娴说的话,前半段是敲打,后半段就是善意提醒了,这一点赫舍里氏还是能听出来的,尤其是“别打了皇上的脸”。

两位太座都记下了,回去监督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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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见完李、蒋二人,又接见了几个官员,便对魏珠道:“你叫戴梓来。”

戴梓号称入值南书房,并不是一直呆在南书房的,他是入了南书房的编制罢了。如果皇帝在宫里,那他就真正的在南书房里当差,顺便教一教皇子。如果皇帝在畅春园,那他就得跟着到畅春园里来。

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戴梓的身体也持续的硬朗着,行走的脚步一点也不拖沓。进了门,给胤礽见过礼:“皇上召臣,不知有何吩咐。”

胤礽当然是有事的,今天一早,已经销了病假的李光地过来向他打报告:乡试在即,得点考官了。他见过李、蒋二人之后,忙的就是这一件事情,方才见的那几个官员里,就有新点的考官,然后他就想起戴梓来了。

戴梓康熙时本人入值南书房,后值养心殿,都没有考过试,但是他有学问,他的儿子学习成绩也不差

。却吃了戴梓被夺职流放的亏,一家子都流放了,是在册的犯人,学习成绩再好,也不给参加高考。

现在蒙赦了,胤礽的意思就是:你家儿子学习成绩不差,这又是我上台之后办的一件大事儿,你们难道不出来给我撑撑场子么?

“我听说,先生诸子学问亦是好,保不令其归籍下场。”语气很坚定。

胤礽比较欣赏他,戴梓知道,也感动,却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当初康熙何尝不是欣赏他?“臣再没想过可蒙赦入京,犬子习文,亦非以科考为务,臣恐他们现丑。且犬子尚未有功名,考不得乡试。”

胤礽笑了:“我看过戴亨的诗。”戴梓的儿子戴亨在辽东文坛还是颇有名气的。

戴梓有点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读书人,有风骨,这是正理,我也不强按他的头。赏他个进士出身,会有人说他闲话,只给个秀才叫他去考,凭本事考了上来,总是无碍的。”胤礽早就把路都想好了,岂容戴梓推脱呢。

戴梓为难地道:“犬子已然入京,京师钱塘,相隔千里……”

“叫他在京应考就是了。”

读书人谁不想求个功名,告诉天下:我书读得好,我是有才华的!戴梓咬咬牙,原是打算让儿子自己从秀才一路考上来的,现在……好吧,也是给皇帝撑撑场子了。

胤礽终于欢快地笑了:“这些日子,终于能听到一件好消息了。”

戴梓正色道:“陛下何出此言?天下未糜烂,犬子也当不得这样的赞誉。”

胤礽咳嗽一声:“是我失言,是我失言,”然后又叹,“福建大旱,泉州之民化为山匪,朕已令人去招抚,再不剿灭。今日收到折子,山匪已经出山为民了。”这不是坏消息是什么?

戴梓默,忍不住道:“小民竟连一季之荒也扛不住了么?”被搜刮得这样厉害了?

胤礽也默,过了一阵儿也咬牙道:“再免一年赋吧

。”md!国家财政快扛不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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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面临的国家算得上是“百废待兴”,同样的,淑嘉面临的后宫,也是“百废待兴”,这要“兴”的头一条不是人口,而是规矩。自从康熙的第二任皇后钮祜禄氏去世之后,清宫实际上已经没有了皇后,第三任皇后佟佳氏只做得半日皇后,还是死前安慰奖,规矩自然也是没有立起来的。

扳起指头一数,清宫已经过了三十多年没皇后的日子。所以,妃子们天天自己跑去见皇太后(没有领头的人)、福晋们不朝皇后而见妃子(想见皇后只好去祭陵拜牌位)、皇子公主与生母之间接触无压力、宫妃可以集体表决某项决议……等等等等颇具民主色彩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茂妃与谦嫔就略有一点承袭这样的规矩,原本在东宫的时候,她们没有正式的主子名份。现在是领了聘用书的一宫主位,当然要找出旧例来学。尤其是茂妃,以前与儿子接触,那都是“恩典”,儿媳妇对她算是尊敬却也不在她那里“伺候”。现在得了个机会,儿媳妇在跟前,当娘的心疼儿子,当然是一唠叨就唠叨个没完,婆媳俩的接触时间就多了不少,一眼看去,真是一家人了。

现在胤礽的后宫没什么人,规矩却还是需要的,尤其弘晰已经娶妻,宫里还有四位从王府抢来的闺女。淑嘉再体贴、再同情茂妃,也不能就这样放任着格根塔娜到茂妃那里立规矩——这不是把茂妃给单拎了出来,如此显眼地放到了与皇后比较对等的位置上了么?眼下是没有什么威胁,却未免给舆论造成一种错觉,错觉着错觉着,就要有麻烦。

此风不可长。

格根塔娜也不是什么规矩都不懂的人,即使自己不懂,嬷嬷们也会提醒。格根塔娜也日日往淑嘉处报到,淑嘉对她这一条也是比较满意的:性子软一点没关系,拎得清楚就行。

这天,正好遇上一件事情。一年都过了一大半了,又一件事情提上了议程。

高三燮作为内廷总管过来向淑嘉汇报:“今年曾放过一些年过二十五的宫女,后因内务府挑出来的人手不足,承主子娘娘懿旨,按年纪从大到小的放,还有些年过二十五而未满三十的没有放出去

。自今年起,内务府从包衣里挑宫女子从头一年秋季开始挑选,择选完毕,再教规矩,到了冬天就能听使了。一开春儿,就把到了年头的宫女再放出去。奴才等拟了到龄的宫女子的单子来,请主子娘娘示下,哪些放、哪些不放。算好了人数,内务府好挑人。”

淑嘉略一寻思就道:“单子放下,我慢慢儿地看,”复对正在她这里聚在一处说话的女人们道,“我记得茂妃、谦嫔处还有到了年龄的,你们回去看看,留谁、不留谁,明儿报上来。现在就去罢,我等着信儿呢。”

茂妃与谦嫔起身告退这,茂妃正等看一眼儿媳妇,示意她跟着一起走,也好顺便教她一点挑人的小窍门,又听得皇后道:“老二媳妇和格格们那里的丫头就没有超龄的,这个我知道,你们留下来,帮我参详一下。”

家务事,小老婆是没有发言权的,但是儿媳妇可以。

茂妃只得与谦嫔退下。

淑嘉又说:“太皇太后那里、太妃们那里,恐怕也有到年岁的,明儿我亲自去说去,”示意大格格上来,“你来念一念,这里都有些什么人。”

大格格上前,接过了本子,一个接一个地念着,某处殿阁当差之人某氏、多少岁、其父为何人……

淑嘉听着,时不时点评一两句:“这一个,听她父亲的职衔,家里当是过得去的,早些放出去,倒好说门差不多的亲事,放得晚了,就不好说了。”、“这一个,家中日子倒是紧紧巴巴,出去也未必嫁得好,如果她自己愿意留下来,倒能留,领一份子钱,也好补贴家里。”

最后总结:“法理不外人情。能都照顾到了,就照顾一下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她们自己守规矩,也不必去难为。何苦不做个好人?”也是少结一个冤家,省得日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格根塔娜在心里比较着皇后与茂妃的不同,要知道她自己也是做人正妻的,这出发点就不一样。茂妃更多是从关心儿子的角度来想事儿,处理事情的出发点也是她那个小院子的得失,二十年的习惯,一时难改。两下对比,倒是皇后的做法比较合乎格根塔娜自身的发展了。

格格们用心听着,年长的几个就注意借鉴吸收,乌云珠有些半懂不懂的也跟着点头。淑嘉笑了,说是封建主义,还是要顾及到下位者的感情和利益的。这世上有敢勒皇帝脖子玩儿的宫女,出卖后妃就更不在话下了

。给每个人一个盼头,立一个榜样,让大家知道,跟着你混,就会有好下场,原本不是死心塌地的人,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希望她们能想得通才好。

淑嘉在高三燮上报名单的次日,在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就向太皇太后禀告了此事。太皇太后精神越发短少了,眯着眼睛,享受着宫女的按摩服务:“这些个事儿你看着办就好,哪里用跟我说?”

淑嘉道:“那也不能越过了您去。”

“你办事儿,我从来都是放心的。”太皇太后更懒得动脑筋了。

淑嘉继续陪笑道:“这样得了,您就说您身边儿谁是必得留的,别到时候给您换了。”

太皇太后想了半晌,掰着指头数了一回,淑嘉听得很是无误,老太太几乎把她身边的人念叨了个遍。

成,那就一个都不换。

接着,淑嘉又让各位太妃、太嫔定一定必须要留的人员名单。这些人也都聪明,以往三十岁为界的时候,留下来那是恩典,省得出去了没个着落。现在二十五岁就放归,还能抓着青春的尾巴嫁个相对不错的对象,大部分人留下来那就是结仇。

众太妃、太嫔纷纷表示:“到了年纪的就放了。”除了一二人,知道身边某人在外面的亲戚都靠不住了,才请求留下某一宫女,直到她变成嬷嬷,又可接旁的差使了。

由于年龄差的问题,这两年注定要放出比往年多很多的宫女,内务府也要在准备各种先帝丧仪相关事务的同时花更多的力气、挑选更多的替补。即使淑嘉执行了承包责任制,谁宫里的人谁负责,余下的人员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等名单拟定,已经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接着,有女儿待选的包衣人家又开始活动了。

因为要补的人多,中选的概率就大,这是个基本常识。如果你家女儿是去当粗使丫头的,很多人家大概就不愿意,有门路、日子过得好的,就想方设法求个恩典免选。

但是!现在宫里可不是康熙朝的时候,一堆主位,谁也不比谁高贵,谁都能说得上话。现在有了正经的主子娘娘,想求情?跟宫妃说了没用(宫妃也少),到时候皇后一句话,你照样玩儿完

这真是件愁人的事儿。本来呢,到皇后娘家去转一圈儿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他们家顶着丧事儿,不好入宫。赫舍里氏也是可以去求一求的,效果就不好说了。还有福晋们的门路也可以走上一走,成功的概率大概会更低。

怎么办呢?就在众人都犯愁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抄了近路去了皇后那里,并且游说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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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密太嫔是个小心的人,入宫二十来年,颇得圣宠却老实本份。一半是性情,一半也是认清了形势——康熙再宠她,儿子生了三个,位份上也一直按着她。所以她办事儿,求个保底就好,不肯再张扬。

密太嫔生日,已经被召回的李煦一家的先头部队抵京了,当然要送寿礼为贺的。押队的是李煦之子,外男见不到先帝遗妃,家眷倒是进来磕头了,对密太嫔提了一个要求:“家里女孩子养得娇惯了些,不懂规矩,恐冲撞了贵人,还请密主子照拂一二。”

临行前,李煦有命,孙女儿就不求恩典免选了,入宫也好,但是请求密太嫔照看一二。密太嫔的儿媳妇是皇后的妹妹,必然要走皇后的门路,这事多半会成,如果皇后出手留下了人,也不会过于苛待,孩子的前程就来了。

密太嫔听说不是求免选的恩典,也是放心:“如今雍王掌着内务府,管得严,要是求免,我说不上话,要是照顾,我在宫里,总能想想办法的。”

收到一个不算难的请示,密太嫔松了一口气,就怕问题太难,她帮不上忙。第二天就跟儿媳妇讨主意:“我有心把这孩子要到我跟前来伺候,并不用给旁人添麻烦,你看可好?”

淑惠心道,到了您跟前那就不是伺候了,这丫头甭管为人如何,那都算是半个客人了。我是您儿媳妇,到了您的跟前还要立点儿规矩,虽然不用一直站着,可也膈应不是?万一您照顾着照顾着,看她到了二十好几,眼瞅着难嫁人了,再把她给了我老公,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里,淑惠笑了:“额娘也太小心了,我想李家的孩子,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娇养娇待的,到了宫里侍候人?小姐翻作了丫头,那也太委屈她了

。虽说现在改了规矩,二十五就能放出去了。可咱们说句到家了的话,二十五,出去了也未必嫁得好。额娘要照拂她,索性别叫她入宫得了。”

密太嫔道:“你说得倒轻巧!咱们虽在宫里,与主子娘娘见面得多,略熟些,也不要把面子都使尽了才好。不特是我,你虽是主子娘娘的亲妹子,也要省着点儿用。”

淑惠垂头作恭谨状:“媳妇儿省得了,”还是努力游说密太嫔,“额娘说面子要省着点儿用,可是……一句也是说,两句也是说,把那孩子要过来难道不是已经舍出脸面了去?既然已经欠下人情,不如把事情办到底。您说呢?”

密太嫔有些意动,淑惠再加一把火:“眼下还不知道孩子是个什么模样儿呢,李家多半是谦逊,那样的人家哪有不懂规矩的丫头?可万一有点子不到之处,宫里头规矩大,您也不能时时都护着她。”

密太嫔终于被说服了:“就照你说的办。只是……我没什么机会能独见主子娘娘的。”这事儿还得你去办啊。

淑惠答得很痛快:“我明儿去见她,正好,裕王福晋和简王福晋她们明儿也要来。都是熟人,也好说话。”

密太嫔颇为欣慰,儿媳妇这一出头儿,算是帮人帮到底,为自己在李家那里可是挣了不少脸面回来,须知道,自己是欠了李家人情的。儿媳妇性情好,考虑周到,对自己的态度也端正,很为自己考虑,密太嫔笑问:“咱们大阿哥这几日怎么样了?”她这是问的淑惠的儿子,十五阿哥那还没满月的长子。

说起儿子来,淑惠的话也多了起来:“整天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一个清楚的音儿都听不到。”

“他还没满周岁呢,哪能这么快就会说话了?”

……

……

……

淑惠说到做到,在淑嘉的“姐妹聚会”上,就把问题提了出来。

今天到场的还有淑怡与宁蕙。宁蕙的病倒是好了,就是看着瘦了一圈儿,淑怡倒是过得自在,她现在有了儿子,又不用担心保泰的长子媳妇与自己混闹,如今最专注的就是与宫里打好关系,争取为亲生儿子弄个好前程

。孩子大了,最好能够到宫里读书。

见了宁蕙,三人先问她的身体,宁蕙道:“病了一轻,倒觉得轻快了不少呢。”

淑惠道:“嫂子,这不是觉得,看着也轻快了。”

说得众人一笑,淑嘉道:“看来那个方御医倒是有点子本事。”把人给治好了。淑怡道:“太医院里的人,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呢,上回我们大阿哥病了,那个何御医的方子吃起来也是见效的。”

说了几句御医,淑惠就转到了正题上来,说起了李煦孙女儿的问题。也不用忌讳什么,就这样暗示地提了一下,某些包衣人家的丫头,还是不让她进宫为好。

一提到这个,三个“姐姐”都严肃了脸。淑怡道:“四丫头想的也是呢。”宁蕙顾忌更少,直言道:“他们这些人家,一向是直求恩典免选的,这回居然舍得把闺女送进来,简直是人间奇谈!”

物反常即为妖,人反常有计较。

四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还能有什么别的企图不成?她们不能不多想。想想看,在外面锦衣玉食,只要不是个小m,谁没事儿钻宫里来当使丫头?那就是所谋者大。

淑怡果断地道:“不能要。”

宁蕙也说:“给他们家恩典罢。”

淑惠有点紧张:“宫里爷们多,万一有一两个心大的。”其实不是心大,而是条件好。想想看曹佳氏,铁帽子王福晋都做得,还做得有声有色,可知包衣家女孩子有些素质还是不差的。这样的女孩子入了宫,简直就是不安定因素。

不说对皇帝有什么不良影响了,哪怕是娱乐了皇子,淑嘉都不乐意。

做了母亲的人,想法就特别多,淑嘉也不例外。这么多的包衣女子入宫,老实本份的还好,要是有存了心思的、家里有麻烦的,万一本身素质再高一点跟皇子们缠到了一处,那就是个“猪一样的队友”。看看弘晰,真是躺着也中枪,他那个岳父犯了事儿,在很多人眼里,他也不太值钱了。

淑嘉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在婚前看上个宫女,万一弄出个庶子来,然后孙子的外祖父又被查出是个贪污犯,那可真是比吃了死苍蝇还恶心人了

。又或者,在儿子还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弄个宫女来,两人海誓山盟,正经老婆过门儿倒成了第三者。

“皇帝与我都在孝中,一切从俭了罢。”淑嘉下了决断。

宁蕙道:“若是有一两人模样儿、性情儿都还好的,倒是不妨留下来。咳,我听说,谦主儿那里很有几个伶俐丫头呢。”

淑嘉笑道:“谦嫔有福了,有这样好的丫头伺候着。”

三人觉得身上一阵阴风刮过,再不提这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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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地守孝,是不能xxoo滴,可皇帝跟皇后还是几乎每天都要见上一两面。于胤礽来说,步行去看老婆,也是在繁重的伏案工作之余的一项放松。并且,作为一家之主,过于关注后院不好,却也不能完全不知道,尤其后宫的许多事情是连着前朝的。

到了淑嘉住处,胤礽摘下帽子,淑嘉从红袖手里接过拧好的帕子给他擦脸:“今儿外头倒不热,你没出多少汗。”

胤礽转转脖子:“你这儿有什么吃的?”

“有好汤,喝不喝?”

“大善。”

夏天喝点儿酸笋鸡皮汤,还算比较合口。不用担心补得太过,胤礽现在连轴转地工作,补一点也无所谓了。就着饽饽,喝了两碗汤,胤礽舒了一口气,起身慢慢走着消食儿。

夫妻二人饭后散步,此时太阳已慢慢沉了下去,外面已经不热了,又在蚊虫还没上来的时候,正合适慢走闲聊。

淑嘉就说了宫女的事儿:“如今缺着人手,只叫能干活儿的来罢,弄这些娇丫头进来,调-教起来也吃力。”

胤礽道:“这个恩典我可不想给他们,”对了,免选是恩典,“领着钱粮又不肯当差,办了差使却在损公肥私。当我是冤大头么?”

“那就叫她进来?搁到密太嫔那里?密太嫔看到她就想到李家,就念着李家的好,等老十五、老十六求到你跟前儿,看你怎么办

。”

胤礽哼了一声:“便宜他们了!”

淑嘉道:“倒是便宜我了,耳根子清净了。”

胤礽牙痒了一会儿:“什么话都先别透出去,选也照选,最后才撂了牌子去。”

好狠……不是免选,是淘汰。

“好。”反正目的达到了。

答应完了,淑嘉又笑了。胤礽奇道:“有什么好笑的事儿?”

“你装得倒凶,还是看着先帝的面子上,想保全他们不是?”

胤礽又作了一个凶恶的表情给淑嘉看,把她逗得笑声更大:“别害羞啊。”

被老婆tx了的胤礽骈起两指,飞快在妻子的腋下戳了两下。淑嘉连忙跳开两步,险些跌到:“不带赖皮的啊。”

笑了一回,胤礽的心情也舒畅了些,叹道:“快一年了。下个月,他们该娶妻的还是娶妻,该看戏的还是看戏。”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淑嘉曼吟道。

胤礽继道:“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四目相接,又都收了回来,胤礽执起妻子的手:“不管怎么样,汗阿玛一直在我心里。我当不负他所望,造一个大大的盛世。”

淑嘉紧了紧手:“你能的。我信你。”

胤礽道:“你说得太笃定啦。难事儿也不少……”絮絮说起近期各种变故,灾荒啊、盗匪啊、贪污啊、官吏无能啊……

淑嘉哑然,听着胤礽背了许多处置方案,最后方道:“你不是已经在做了么?开始就不嫌晚,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我等着看就是了。”

“一定教你看到!”胤礽又鼓起了劲儿,“明儿就把老四调到户部去

。”

淑嘉险些被口水呛到,这是要让老四去追债了啊?“现在?先帝周年在即,他不得先忙完内务府的事儿么?”

“老十三上手很快,不必担心的。”主要是,法海同学在户部得罪人的效率太高,再等一个月,说不定就被人盖麻袋砸黑砖了,弄老四过去,第一件要做的不是追债,而是跟法海沟通一下。

外面的事情淑嘉不太懂,只好说:“老十三是个精细人。”

胤礽道:“这倒是,交给他办,我也放心。”

真是放心得太早了,没两天,吸取了上一回挨打教训的弘晰就过来跟胤礽打小报告:“三叔和十三叔,杠上了。”

可以理解,太可以理解了,对于允祥来说,允祉不但是三哥,还是在他额娘丧礼上失仪的混蛋。对于允祉来说,允祥不但是十三弟,还是一路对他翻白眼的疯子。

先帝周年祭,是要内务府与礼部合作的。基本上,皇家的许多大事、礼仪,都是这两个部门合作,呃,偶尔还会有户部等部门搀和一脚——拨款。

本来呢,老四和老三合作得还算愉快,老三偶尔偷偷懒也有老四给顶上了。老四办事又认真,有疏漏的地方,他给指出来了,老三照着做就好了,也省心。现在换了老十三来,也是个细致的人,有什么疏漏也都指出来了,指出来就罢了,他还要嘲讽那么一下。嘲讽也就罢了,他还要说:“你还不如个孩子。”这孩子就是已经娶了老婆的弘晰。

弘晰一看势头不好,就跑来跟胤礽告状:“三叔与十三叔不和,由来已久,整日吵吵闹闹,儿子怕耽误了……先帝的周年大祭。”到时候您可别再抽我了。

胤礽想了一想,周年大祭在老四主事的时候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个收尾,不至于误事。不过这一家兄弟的,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正好,周年大祭,内务府与礼部都是要过来汇报的,胤礽也想趁机让他们两和解,从此兄友弟恭,亦不失为一段佳话。这是强制和解,胤礽的想法很简单:你们的个人恩怨不能耽误我的事儿,现在你们得调整状态来配合我的工作,而不是让我每次布置任务的时候要绞尽脑汁把你们两个分开以免掐架。

老十三不领情,非常不领情,老三也很郁闷,极其郁闷

胤礽的想法很美好:老三再次道歉,老十三接受道歉。胤礽把大团圆结局的剧本儿写好了,没想到两个弟弟太有个性,都没按他的剧本儿走。

允祉:我剃个头丢了爵位、挨了骂、还对着敏妃的牌位磕头道歉了,已经付出代价了,现在还要二次收费?

允祥:要是你妈死了还被这样羞辱,你能善罢甘休啊?死都不原谅!我要原谅了,岂非不孝?

胤礽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当着二哥的面儿,叫一声“三哥”、“十三弟”,回头该怎么掐依旧怎么掐。

好在胤礽这回见机快,把宝贝儿子弘晰给踹到了老四那里,美其名曰轮职学习。一个叔叔身边好出头,现在夹在两个叔叔中间,弘晰这把小嫩身子骨儿就剩告状的份儿了。告状,不是个好行为。

应该说,胤礽在这件事情上是极富先见之名的,不然等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之后,他连自己儿子都得惩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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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祥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对这位三哥,真要置之于死地,既不现实他也没那么狠的心。要原谅,他也做不出来,对于允祉的风光更是气愤。把手上的工作匆匆做完,跑去找他四哥了,理由也是现成的:取经,学习如何整顿内务府。

他四哥正在生不如死,要让雍王干活,他不怕,要让他处理人际关系当调解员,这就可怕了,尤其这其中一方还是法海。法海,算是他半个舅舅,文化水平高,言辞犀利。在不能把他一巴掌拍死的情况下,谁见他都得头疼。

此时,天降救星老十三,十三爷算是法海的学生,两人倒能有一些话题可说。雍王松了一口气:“你们聊。”他还得教侄子去,也就现在有点儿功夫了,再过几个月,清查工作展开了,就没时间教弘晰了。

这一聊就聊出麻烦来了,佟国纲家风,见树还要踢三脚。法老师对学生道:“他时常犯昏,你不提醒不就成了?吵什么?没的叫人觉得你没气度。多行不义必自踣,二阿哥现在也不在礼部了,不用投鼠忌器,由着他犯错儿

。”

允祥沉了脸:“我不能搅了汗阿玛的周年。”

法海一撇嘴:“我的十三爷,您就不会把他的疏漏都给悄悄的补上?上头恼了他的时候,您再拿出补救来,高下立判!”

主意不坏,允祥一时心动。没想到,允祉犯错那是经常性的,而且,他的错很多时候都是在……丧礼上犯。允祥在又一次的沟通中又发现了问题,允祉少填了一个步骤!

做过筹备工作的人都知道,最紧张的不是开头,而是结尾。一开始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在完善,到了最后,就剩找疏漏的工作了,这项工作无疑是很容易没有成果的。

内务府主要是管工作人员的调配与器物的准备,而程序上的事情,是礼部的事儿。允祥心中一跳,默默去查了所缺步骤,又悄悄把所需人员、用器都准备好了,只等发难。

更不巧的是,已经当了差的十三爷,人脉也有一些了,一次无意中让他听到了他三哥收受贿赂的事情。如果大家留意一下就会发现,他们一大家子里办这种事情的其实不在少数,可谁叫允祉不幸,被他十三弟给盯上了呢?

人一旦留意某事,就会发现这件事情的信息其实很多。

关于允祉的弹章就摆到了胤礽的案头。

胤礽捏捏拳头,先忍了,他的兄弟们常有违法的事情,这个,不算太过份。先帝周年到了,一定要友爱友爱再友爱。

还是在周年前两天对老婆吐槽:“老十三这个小混蛋!”

“你慢慢儿地说。”

胤礽终于忍不住捶了桌子:“他看着老三犯错儿,是一声不吭,等到我觉出老三的纰漏来了,他当面儿请罪,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就告诉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一准儿不因三哥的疏忽而耽误了先帝的大事’,”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充斥着胤礽全身的细胞,“拿先帝的大事来把我当枪使!这个不忠不孝的!”

淑嘉忙道:“你这话说得就重了,没弄清楚之前,可别下定论。”

胤礽冷哼一声:“我还扣着弹老三的折子呢

!你猜上折子的是谁的门人?”

“后天就是周年了。”

“我省得。”

胤礽还真忍过了周年,该行礼就行礼,该致祭就致祭。

周年的时候还是一家齐全,过了周年,他开始追究责任了。过了周年,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开心心地脱去了素色的衣服,开始谈婚论嫁,保媒拉纤,朝上响起了炸雷。

由于周年是内务府与礼部联合主办的,两处的主官都没个跑儿。

允祉看似受害者,但是对先帝的大事如此不尽心,实在该罚。礼部的兼差没了,胤礽的原话是:“办事糊涂。唯于诗文尚算熟悉,着与陈梦雷修书去。”与此同时,爵位也从亲王又降到了郡王,再夺两佐领以示惩戒。

允祥的处罚就更狠了点儿,本来胤礽想借着周年办得好这个由头把他升成贝勒的,现在也不成了。把贝子也给夺了,号称“贝子品级”而已,然后罚去守陵。

至于礼部,胤礽又把弘晰给调过去坐镇了,而内务府,胤礽启用了他家老实巴交的五弟和十二弟共同看管。

旨意下时,满朝都惊了,也有人猜:这两个一向不和,弄在一处,这不就是要让他们内斗的么?

而十三阿哥的住处,那就是哭声一片了。十三阿哥的侧室们当时就哭了,守陵啊,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她们一哭,年幼的孩子岂有不哭之理?

十三福晋还很镇定,分发了过来传旨的太监的荷包,就问了丈夫三句话:“这是真的了?”、“你不后悔?”、“心里痛快一点儿没有?”

“是。”、“是。”、“是。”允祥受到了处份也很茫然,没想到自己会被重罚,更想不到的是计划居然被识破。一时六神无主,回答了妻子的三个问题之后,神智归位,眼神又复坚毅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兆佳氏。

兆佳氏也看着他:“我知道了,这就收拾行李,不管到哪儿,我陪着你。”

侧室们啜泣的背景音仿佛渐渐远去,缥缈得再也听不真切,允祥弯了弯唇角:“好

。”

凝视被打断:“十三爷,福晋,四爷来了。”

“你……看好孩子们,我去看看四哥。”

雍王很着急,他对老十三的感情还不错,急急去看十三弟。允祥面上平静,对着着急的雍王道:“四哥,我没事。我尽力了,心里好受些。”

四哥想抽他!“你犯得着赔上自己么?”很文艺地道,“你这样样子,敏妃就高兴了?她最想你过得好!”

允祥轻笑出声:“不这么来一下子,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四哥,我没想弄砸汗阿玛的大事儿。”

“你要真弄砸了,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儿了。你认真思过,旁的,我想办法吧。”哀声叹气地走了。

接着,哥哥弟弟也来了不少,不外说他“糊涂”,让他认真反醒的,允祥听得麻木。终于收拾了行李,带着老婆孩子去思过。

十三爷受了罚,算是远离了是非,朝堂上的麻烦却远没结束。言官头子赵申乔也许是觉得这样大的事情他都没有弹劾出来,真是失职,大受刺激之余,他开始努力寻人错处。

[1]史书上的“帐殿夜警”之后,十三阿哥就被冷落,即使太子复立,也没有他什么事儿。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在一废太子的过程中扮演了不太光彩角色,然后,雍正上台删了不少记录。

tt,总不肯相信十三爷会办这样的事儿。太子倒了,他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他是直王党?一定不会的!!

我只好猜测是因为他和老三的矛盾了,老三至少看起来是太子一边的。从太子这里看,老三比十三重要,如果让他表态的话,说不定哪里就护着老三了。亲妈被蔑视,这口气老十三绝对咽不下(换了我也咽不下去)。死磕死磕的,太子也成坏人了。或许不会主动挖坑给太子跳,顺手坑一把也无所谓,反正不会去扶一把。

以上,欢迎讨论。

ps:我其实只是要让十三爷倒霉一阵儿,跟十三福晋过日子去。抱头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