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辰瞧着黄鸟伏在地上,双翅收拢,双足被铁链禁锢,鸟头低垂,黄羽有些脏乱,眼睛中泪水闪闪,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看着沈萱。

沈萱也盯着黄鸟瞧了许久,拢起嘴唇成弧形,从喉间发出格格几声怪响。听似随意发出,但却感到其中有规律可循,略一深探,又找不出规律在哪,令人大为费解。

那黄鸟听到沈萱的怪叫,也抬起头来,发出格格的声音,竟然好像在与沈萱交谈一般。

一人一鸟对峙许久,沈萱停止了怪叫,那黄鸟也露出一副兴奋的模样,风辰看的满头雾水,道:“你们两个在聊些什么?”

沈萱拍了拍手,走到了黄鸟的跟前。风辰原本还以为有危险,想要拦她一下,却见沈萱走到黄鸟近处之时,那黄鸟硕大的鸟头便乖乖的低了下来。

沈萱轻抚着鸟颈羽翼笑道:“它说它是这个山的主人,是一只灵兽黄鸦,因此这座山才叫做黄鸦山。后来隐族人搬了进来,它原本没有在意,任由他们去留,可是后来有一天,忽然出现了一个强大的人,将黄鸦困在了这里。”

黄鸦口中所诉强大之人,当然便是那隐族共同祭祀出来的新巫神,也就是吕天涯。风辰已猜到是吕天涯所为,却不解此一般动作有何意图,便向沈萱问道:“你问问它,巫神将它囚禁起来做什么?”

沈萱俯身在黄鸦的耳边又用刚才类似的音节与黄鸦交谈起来,黄鸦也随之应答,面貌之上竟然出现愤恨之色,如人类一般表达感情,时而皱眉,时而瞪眼,风辰三人看着好不滑稽。

未得多时,沈萱便望向了地洞四周,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在意周身景象,注意力全都停在黄鸦的身上。

此般瞧来,只见四周立有石碑四座,成东西南北之势合围黄鸦。

石碑底座由碎石砌成,上顶曲线石台,中间碑文刻着一些写法独特的文字,弯曲扭转,与汉文相去甚远,但却看得出,碑文写的很是工整严肃,像是敬神之用。

四个石碑上的碑文各不相同,好像是暗藏某种阵法之势。

黄鸦又将它那数丈长的庞大身躯往旁边挪了一挪,身下一块雕刻着巫神图腾的石板立时展露出来。

石板上刻着原来的巫神雕像,面目狰狞,尖耳獠牙,凶神恶煞的模样。手拿长叉,右手举起欲掷,脚下踏着一头玄龟。

沈萱面带愠色的看着石碑与脚下图腾,气极道:“这黄鸦说巫神用一种奇怪的阵法困住它,是想要让它做巫神的宠物。这阵法很是奇特,能够源源不断的往这两根铁链上输送灵气,是它不能挣断逃走,并且此阵法有移形换位的功能,巫神无论身在何地,随时可以用移形换位之法将黄鸦召到身边。”

风辰左手抱胸,右手摸着下巴,思索道:“那这么说,这黄鸦就是被巫神给困在这里的,咱们只要将这阵型破坏掉不就行了?”

沈萱摇了摇头,道:“黄鸦说这阵型中的灵气与它的血脉相连,当初巫神是取它的鲜血铸造的这两根铁链,若是强行毁去,黄鸦也会随之消亡,除非巫神亲自除咒。”

风辰哦了一声,看了下黄鸦,但觉日头已落西山,时辰有些晚了,又觉得这山洞中气温干燥,正适合给人居住,便道:“那以后慢慢想办法吧,我们今日就住在这地洞里,如何?”

沈萱与云星同为神兽,此时见到黄鸦受难,也不禁心生怜悯,便同意了。

阿亡则向来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云星也懂兽语,他与沈萱一起陪着黄鸟聊天,风辰和阿亡则打坐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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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元大陆偏南之地,有一叫做荒火的地方,常年干旱无雨,大地干涸,百姓无以为生,只得四处奔走流浪。

便是连修真之人,也都从此处迁了出去,只因灵气稀少,修真者也是无法生存。

此时,在这寸长不生的荒火地区,一个渺小的人影走在这到处是因干涸而变得满地沟壑的大地上。

千里的范围,全部都是干燥开裂的大地,寸草不生。

如此一来,大地显得特别广阔,天空也显得特别辽阔。

天边浓重的火烧云压顶而来,如千军万马奔腾一般。火红的云彩和嫣红的夕阳将天边都映照的红彤彤的。

苍茫大地也变成黑红的颜色,行走在其间的人,更是成为了殷红的“火烧人”。

归墓仰头观日,夕阳最后一抹红色的余辉洒在他瘦削的脸庞上,带来些许夕阳沧桑之美。

他四下里一瞧,荒无人烟,天地一片赤红,估摸着差不多便是这个地方,便轻喝一声,御剑而起,来到了半空中。

半空中更是空荡荡的一片天地,归墓大喝一声:“悬空城人速速出来!”

一遍话语出口,随风飘散,空中不曾有半点动静,就连飞鸟也依旧缓缓飞过,难免有几分凄凉之意。

归墓鼓足真气,又是一声大喝:“悬空城人速速出来……速速出来……出来……来……”

这一嗓子吼得声音浑厚无比,即使在辽阔无垠的天地间,竟然也能荡现出回音,足见归墓修为之高。

远处忽然倏地的出现了一道黑影,由远至近,渐渐看清是一个青年男子。

男子身披青色薄衫,头戴润色玉冠,生的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脚踏一剑从西方缓缓驶来,犹如仙人下凡一般出尘洒脱。

他来到了归墓跟前,感到对方身上气息强大,修为定然不弱,便抱拳微笑道:“我悬空城隐匿于半空之中,气息全无,凡人不可得见,前辈是怎么知道的?”

归墓看到出来的只是一个后辈年轻人而已,便笑道:“这是你们城主鬼见愁亲自告诉我的。”

青年人心中一骇,眉头锁起,不知对方是城主故友还是前来寻仇的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决定,便问道:“请恕晚辈无礼,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本家姓名早就已经忘了,承蒙修真界诸位道友抬爱,送了一个归墓的称号。”归墓缓缓说道,与一个晚辈后生,他实在不想多说什么,直接报出了名号。

青年人愕然,他当然听过归墓的称号,在天字榜之上,还要超出鬼见愁一头。当下便更加的客气了,俯首深鞠了一躬,笑道:“前辈可是要见我家城主?”

“正是。”

“请随我来。”

青年人将归墓带到了他出来之地,在空中双手捏起法决,默念一声咒语。

原本空荡荡的天空中,“唰”的一下变成了一座城市,这城市漂浮在半空之中,里面没有客栈、当铺等应备之所,整个城市里面全部都是民居。

在入口处,一个白色石拱形的圆门上面雕刻着三个大字“悬空城”。

门前有两个穿着与那青年人一模一样的青色衣衫的人分立两侧,看来应是守门之人,见到青年人带了一个外人走进这悬空城,便急声问道:“祝师兄,你怎么能够带外人进城呢,这可是城主最忌讳的事了。”

那姓祝的青年人递给了那两人一个眼神,急忙摆手道:“休要胡说,什么外人,这可是城主的好友,归墓前辈。”

“什么?”二人惊诧一声,纷纷单膝跪地:“晚辈无知,还请前辈恕罪。”

归墓随意摆了摆手,对身边那姓祝的青年人说道:“快些带我去见你们城主吧,我有要是与他相商。”

“好,前辈这边请。”青年人弓腰伸手一比,让归墓走在头前。

悬空城中,此民居绝非凡间之民居,这里的住所全部都是以宫殿为形,斗拱硕大,采用中轴对称的方式严格建造,上铺琉璃金瓦为顶,下设汉白玉为阶,四周雕琢精美镂空画案,殿前又伴有吊兰,培有百合、牡丹等花色,大方豪华中又不失清静幽雅,实在是令人向往之地。

悬空中的人个个身拢薄衫,举止言谈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也绝非凡世俗人可比,俨然一个人间天堂。

在青年人的带领下归墓很快来到了一处花园中,远远的便闻见了清幽花香。

离近了一看,远处白玉围栏之内,种满了各种奇花异朵,鲜花怒放,争相斗艳。

青年人来到了这里便止住了脚步,伸手挥向前方,恭声道:“城主便居住在这花园之中,在下身份低微,未得城主首肯,没有资格进入……”

归墓点头,微笑道:“行了,我自己进去就好了,你回去吧。”

“是,晚辈告退。”青年人持剑退走。

归墓来到花园的门前,推开那只到归墓腰间的低矮院门,徐徐走入了花园当中。

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蜿蜒小道通向了花园内部的一座茅草屋,一个头戴斗笠,手持锄头,低头刨土的人正在精心劳作,栽种花朵。

两侧艳丽的花朵不断的从眼角闪过,归墓走到那人身后,笑道:“贤弟真是一个好脾气啊。”

那躬身刨土的人缓缓站起身来,掀去了斗篷,一张眉若双剑,目似星辰的俊美面孔露了出来,他消瘦尖锐的脸颊白嫩如玉,看年龄只有二十五六岁,生的美貌,令不少女性也为之汗颜。

他轻轻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淡淡说道:“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可是为巫神之事?”

归墓与他也不客气,在旁边的一个马扎上坐了下来,提起木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没错,事情才发生没多长时间,贤弟就已经收到风声了,看来你人已归隐,心却未曾归隐啊。”

鬼见愁淡笑摇头:“非也,巫神之事震动修真界,我耳不聋、眼不花、智不弱,若再不知道,岂不是说不过去?”

归墓道:“那贤弟有何想法?”

鬼见愁缓缓将斗笠戴在头上,又弯腰摆弄起了花朵,笑道:“无甚想法,我只想将这一园花朵照顾好了,这一城人生活好了,也便罢了。至于城下那些人的死活,好像与我无关。”

归墓知道鬼见愁乃是一个厌恶俗世之人,向来不喜纷争,此番早已料到会遭拒绝,便笑道:“贤弟此言差矣,若是不及早除去巫神,日后等他独家做大,你我皆无容身之处。”

鬼见愁道:“做大又如何,除了归墓兄长之外,何人又知道我悬空城的所在?到时兄长与我同居在悬空城中,美滋滋的度过最后几百年,或而飞升,或而死亡,也已是无憾,何须去管下面的那些人。”

归墓道:“贤弟此番作为可是闭门造车,固步自封。就算你百年之后飞升,引起天劫,那巫神也必然会循来,届时你我飞升将遭大难,还不如现在将他彻底除去,以免后患。”

鬼见愁道:“遭了大劫又如何,不过一死而已,这些我都不是太在意。兄长如果在意的话,和凡间之人合力除去巫神便是,无论何种讲法,我都不愿出这城门。”

归墓百劝无用,正自灰心时,却忽然想到酒仙曾经提到过的血魔的儿子,顿时感觉又抓住了劝服鬼见愁的理由。

鬼见愁当初行走修真界之时,偶然与血魔对立,自己最拿手的禁锢阵法竟然被对方破除,从此以后,鬼见愁对血魔都是带有崇拜之情。

归墓急忙说道:“贤弟,不知你这一生崇尚何人?”

鬼见愁略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归墓会问这个,便道:“一为父、二为母、三为尊师、四血魔,怎么了?”

归墓仰首哈哈一笑,道:“那这忙你非帮不可了,一个名叫风辰的年轻人,乃是血魔之子,也在下界,并且与巫神有仇。你若不出手,他亦难逃,你可以放手不管。但是将来飞升之后,你怎么好意思去面对血魔?”

“这……”鬼见愁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道:“那可以将他接到我这里来。”

“恐怕他会拂了你的好意,血魔的意思就是让他到处历练,增长修为,你说他会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吗?况且他还有三个好友,你能容忍外人在悬空城走动吗?”归墓嘿嘿笑道。

鬼见愁生就爱干净,甚至可以说是有洁癖,是不会容忍别人踏足这一仙境的。

他也在旁边的一个小马扎上坐了下来,想了许久,叹了口气说道:“最近我恰巧研究出来一个新的禁锢阵型,威力尚且不知,但是估计应该可以困住巫神,也罢,便随你走一遭吧。”

归墓站起身来,抱拳笑道:“我就在城外等你了,不要让我久等,呵呵呵……”

归墓站起身来离去,鬼见愁褪去一身麻衣,走入房中换上了一身华丽服饰,宽大半圆的斜领遮住满头乌丝。

淡白色的衣袖上,以金砂点缀出三朵怒放的百合,胸前绘有百花图案,皆以金砂缀成。

腰系白玉绸带,脚蹬踏云履,后跟处镶有一颗硕大的蓝宝石,一身衣装华丽贵重。

他神识散开,在悬空城中喊道:“风、雷、电三长老速速来我跟前,有要事需走凡间一遭。宣墨暂时代理城中事物。”

不多时的功夫,便有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飘飘而来,衣袂飞舞,好似仙人入凡尘。

鬼见愁见到这三人,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电长老抚须笑道:“我三人也正觊觎城主新研究出的缚仙阵威力究竟如何,此番正好做了一个试验。”

鬼见愁微笑点头:“血魔一身修为实非凡人可比,这缚仙阵我也是曾经见过血魔出手才悟的出来,将来若是飞升仙界之后,可以以救他公子一命为条件,让他授我两招,此生无憾矣!”

风长老笑道:“城主莫要谦虚,我看你也不比那血魔差,将来必定反超过他。”

鬼见愁虽然听到这话感到很舒服,但却很有自知之明,笑道:“还是先去束缚住巫神吧,归墓兄长正在城外等候,莫要让人等的烦躁了。”

风雷电三人齐齐点头,四人共同起身飞走,衣袂飘飘。

悬空城众人同时跪地喊道:“恭送城主。”

归墓落地之后,天色已经黑暗下来,他站在干涸开裂的大地上等了稍许,便见鬼见愁四人下来。

鬼见愁厌恶的看了一眼黑黝黝的地面,嫌其太脏,故御剑不落,笑问道:“归墓兄长,不知那巫神现在何处?”

归墓道:“巫神现在强占了幻剑山庄以居住地,四处征伐各大门派。但是此时我们需要回黑山之中,诸多高手都汇聚于此,详谈擒拿巫神之计,再共同出手。”

“好吧,现在就去往黑山吧。”鬼见愁点头,当先朝黑山方向飞去。

黑山,并非一座高峰,而只是一座矮山而已,此时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还有修真界逃出的人们,纷纷聚到了黑山上,密密麻麻数万人,以天字榜高手为首,凝聚成了一股力量。

颜志自归墓走后便站到山顶眺望,盼到日落,盼到入夜,终于看到了远处那五道飘渺的身影归来。

众人纷纷大声呐喊庆祝,鬼见愁擅长禁制法术以及各种阵法,与人交战经常将对手困住,故而名号鬼见愁。

修真界众人一看见鬼见愁的到来,顿时看到了希望,只要鬼见愁将巫神困住,大家便有把握将巫神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