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芬。樊师阙打算先好言相劝:樊大哥是个太监,若是娶了你会误了你终身的。他日你要是到岁数出宫了,会遇到更好的人,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以与你生儿育女的,这才是你应该得到的好归宿。

春芬眨着眼,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喃喃说着:樊大哥也可以的,你也可以让春芬幸福的!

樊师阙愣住了,忙要扒开春芬的手,无奈她勒的死紧。樊师阙叹了口气,干脆任由春芬抓着自己,扶住她的肩膀,语气也有些起伏波动:春芬听话,先放开樊大哥。

不!春芬固执的叫嚷着,樊师阙忙嘘了一声比着手势,春芬这才降低音量:樊大哥你根本就可以娶妻生子,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以后春芬要跟你一起出宫,到时候……春芬一定会做个懂事听话的夫人的!

樊师阙大惊,先前春芬说他可以让她幸福,樊师阙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如今一听……原来春芬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樊师阙抓紧春芬的肩膀,摇晃着她。

我……我……春芬被樊师阙瞪大的眼睛给吓住了,慌的不知道是说还是不说,她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睁大眼睛回视着樊师阙。

樊师阙见她如此,便平顺着自己呼吸,稳了稳心绪,随即扯出一个笑容安抚春芬:来,告诉樊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恩?

春芬努力的眨着眼睛,回忆着当时的景象,缓缓道出真相:

那一日,春芬潜进怜贤妃房中,正巧怜贤妃与墨夷炘正在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娘娘脉象平和许多,只须好好调养身子,便可早日康复。墨夷炘收起针具,解释道。

呵呵。怜贤妃的笑声柔和好听:先前的事还要谢谢墨夷大人呢,本宫的胎……总之这个黑锅大人既然背了,日后本宫自有补报的一天,大人不会白白受委屈的。

娘娘言重了。不过下官还要劝娘娘一句,身体毕竟是自己的,娘娘这么做不但会伤己,一个弄不好还会落下病根,导致以后不易有孕……而且,还会伤、人……墨夷炘语气平和,淡淡的说着,但是话里却含有玄机。

大人言过其实了。本宫的身子有大人的照顾,只是胎流而已,相信大人定会为保本宫周全而尽心竭力的。只不过……大人所谓的伤人是指……怜贤妃问道,语气里透露着些紧张。

下官所指的是……樊总管。墨夷炘道出樊师阙,随即便看到怜贤妃惊讶的睁大眼,慌张的看着自己,墨夷炘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怜贤妃急喘着气,惊魂未定的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樊总管?大人未免扯得太远了吧!本宫就算自行堕胎,也是本宫的事,与旁人何干!樊总管对本宫效忠,本宫明白,可是这些私事想来对他一个外人也谈不上什么伤害吧?

娘娘。墨夷炘笑着接话,语气淡淡的漂浮着,反而让人抓不住重点:下官既然已经诊断出娘娘信期有误,自然就可以查出此胎的由来,而至于娘娘胎中骨肉究竟出自何人……这个人,别人或许不明所以,但是下官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得知真相,娘娘你又何必再做掩饰。

这下,怜贤妃已经完全肯定墨夷炘知道了。她板起脸,直直的盯着墨夷炘,语气阴森骇人: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墨夷炘淡笑着,好似正在与友人谈诗论句般,好不写意,全无半点锋芒:前几日太医院的一个小太监求下官去看他初入宫便重病的朋友,经过下官诊断,此人乃是净身之后未得到妥善照顾而病重的,根本回天乏术……

那时,太医院的小太监全宝,他的朋友初入宫便病重,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墨夷炘看全宝平日里也算是乖巧,没什么坏心眼,也不是嘴碎的人,便答应前去应诊。

当然此事还要秘密进行,须知道宫中太监、宫女病了只能吃成药,太医们按规矩是不能问诊的。

墨夷炘诊断之下便知道是因何致病,但是此人既然受到感染,仅以药物、人力怕是难以挽回了。墨夷炘将真实情况告知全宝,并让他尽快通知此人的家中,为后事早做安排。(男子净身之后,三日内不得喝水,有些人忍不住喝了水,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哪知道全宝当时哭着跪下,求墨夷炘尽力而为。墨夷炘告知全宝以他的医术根本是救不回了,全宝却道出了另一件事……(还记得番外里,真正的樊师阙也是因为净身之后高烧病死的吗?)

墨夷炘一听此事,便知道其中有诈,樊师阙若真是因此伤口感染而高烧,存活的几率是几乎没有的,就算侥幸让他好了也会留有病根,这种身体也是万万不能留在宫中的。何以樊师阙至今仍安然无恙,他又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

身为医者,但凡遇到奇难杂症必会感到好奇,进而探索,墨夷炘正是如此。

墨夷炘想到,如果樊师阙病愈,那么全宝的朋友便有救了,倘若不是……墨夷炘不禁又联想到怜贤妃信期有误的事。

这一日,墨夷炘在太医院遇到前来为怜贤妃取药的樊师阙。

那段时日,怜贤妃多疑暴躁,只相信樊师阙亲自去领取的药,还要经过试过之后才肯服用。墨夷炘见机会难得,便对樊师阙故意说道:樊总管脸色极差,不如下官趁此机会为总管看看罢……说着,墨夷炘便把上樊师阙的脉搏。

以墨夷炘的身手,樊师阙是躲不过的,正好让他把个正着。

樊师阙即刻反应过来,连忙挣脱着说道:奴才的身子哪能劳烦院判大人,若是病了吃点药也就是了。奴才还有要事在身,这领了药就先回了。

虽然樊师阙很快便走了,但是仅仅那一瞬间,早有准备的墨夷炘已然把出他的脉象,乃是成年男子才有的脉象,而绝非太监所有。

如此,怜贤妃腹中胎儿究竟出自何人,墨夷炘心里自然有数。想来,这宫中的侍卫是不可在未得到旨意的情况下,随意出入后宫或与宫女们接触的。怜贤妃居然会珠胎暗结,这事墨夷炘是怎么都想不透,如今总算真相大白了。

所以后来墨夷炘才会劝慰樊师阙:娘娘或许做事有所偏激,但是却也是情势所逼,樊总管你既然全都知晓,作为春华宫的管事,也应是最能体谅娘娘的人。

墨夷炘这也是希望樊师阙若是知道真相了,也可以看得开些……

墨夷炘缓缓的将这段过往讲与怜贤妃知道,怜贤妃当下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也忘记了要极力反驳了。墨夷炘并非要用此事威胁怜贤妃,在他心中怜贤妃是必不能有事的,因为在后宫里只有春华宫与明雪宫才有能力与资格牵制住芒秋宫,所以怜贤妃的秘密,到了墨夷炘此处,也只会永远都是秘密。

墨夷炘最后说道:贤妃娘娘您赌注太大,为了自保就要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相比之下,下官是否会告密根本不重要。单单就是这件事……娘娘您已经会因此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这个代价对娘娘来说已经很大。所以下官也没必要再多做事,他日……娘娘自有痛不欲生的一天。

到此,春芬听到了事情的全部,这才会慌神的跑出去。自那以后,春芬便知晓樊师阙是真正的男人,再加上从未有男人对她如此关心,自那日起,情窦初开的春芬便开始芳心暗许了。

樊师阙听到春芬的这番话,震惊程度绝不亚于怜贤妃得知墨夷炘知道一切真相后的感觉。

樊师阙的男子身份被人知晓,他并不震惊,最为震惊的还要说怜贤妃果真自做胎儿,而此胎正是他们亲生骨肉的这件事。先前樊师阙还是猜到了一点的,所以才会在老榕树下询问墨夷炘,但是毕竟真相还没有从怜贤妃那儿亲口得出过,樊师阙的心中还是留有一丝庆幸与幻想的。可是如今……

真相居然是如此的骇人心肺,如此的残酷不仁,樊师阙又怎么接受得了?

春芬见樊师阙呆呆的站着,若有所失的神情好似魂魄已经飞离了躯体。春芬的心里难过的揪疼着,心疼着这个男人的付出,也为了他的痴心错付而感到不值。

樊大哥,你可知在你面前,早有人等着你,等着你看我一眼?

春芬心中大喊着,无奈却哽咽的说不出口,她有很多话想与樊师阙说,却卡在喉咙处……

樊师阙的眼角微微湿润,涩涩的滴落一滴眼泪,虽然那滴眼泪浅浅的划过脸颊,很快便干涩了。但是春芬仍是瞧见了,也跟着哭了出来。

春芬上前一下搂紧樊师阙的腰身,低声瑟缩的唤着:樊大哥,樊大哥……春芬……春芬愿意为你生子,愿意为你一辈子……所以请你看我……看……我……春芬绝不负你……绝不……

樊师阙仍是呆站着任由春芬搂着自己,一动不动,他脑中已然一片混乱,早已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假象。

樊师阙只觉得在这世间的真情与假意太难分辨,他突然间也不想再去分辨,也不想再去计较、追究他人心中是否存有真意了,他情愿永远自欺欺人下去,只要快乐、只要开心就够了……

樊师阙不禁回想到在现代,自己一直过着合则聚、不合则散的日子,遇到喜欢的对象便发展,不合适了便分开,省得大家痛苦。一夜情,对他来说也是平常事。事后他不用负责,对方也无所谓,这种各取所需的日子他一直乐在其中,从未有过被伤害之后伤心绝望的时候,有的就只是畅快。

原来,真情果真不适合他……

樊师阙缓缓睁开眼,低头看着春芬,只见自己的衣襟前一片湿漉……樊师阙轻抬起春芬的小脸,柔情的看着她:春芬是个好姑娘。

春芬迷蒙的双目透着泪光,呆呆傻傻的看着心上人脸上的一片温柔,心中顿时感动万千,感动樊大哥的柔情全是因她所起……

春芬漾起甜美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春芬只要对樊大哥一人好,别人如何春芬全都不管,只要樊大哥好,春芬就好!

春芬,樊大哥答应你,以后出了宫,咱们就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你可愿意?

春芬震惊的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忙不迭的点着头,张着嘴兴奋地接不上话。

那……春芬可要给樊大哥生儿子?

要!要!春芬要给樊大哥生一群孩子!春芬兴奋的笑着。

樊师阙无声的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正当春芬被樊师阙的笑容迷惑的时候,只觉得身体一轻,便被他打横抱起,往床铺走去……

春芬有些慌乱,不知道为何心慌,却又有点期盼。

她紧紧的揽着樊师阙的颈项,直到被放在床榻上仍不肯松手。樊师阙轻笑着拉开春芬的手,柔声的在她耳边低语抚慰着:做真正的夫妻,春芬怕吗?

春芬连忙摇头,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回道:春芬不怕,只要是樊大哥……

春芬话音未落,便被对方的唇堵住了声音。在迷茫的晕眩中,春芬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