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师阙回忆着往事,突然有些感慨,自己辛辛苦苦走到如今,莫非就仅为了在这后宫中浮沉一辈子?怜贤妃固然是变化很大,却仍不及宫里的世态炎凉演变之快,所以众人的转变可以说是被逼的,亦可以说是自愿的。因为不变,就只会被淘汰……

樊师阙叹着气,翻了几次身始终难以入睡,直到天边微亮……他快速的起身整理、梳洗完毕便要到怜贤妃内殿伺候、请安。才刚到门口准备通报之时,却被跌跌撞撞跑出来的宫女撞到。

在宫中一定要规行矩步,你如此慌乱成什么样子!樊师阙斥责着惊慌失措的宫女。

这……这……宫女慌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跪下叫嚷道:樊总管,娘娘昏倒了!

什么!樊师阙大惊,连忙跑进去,就见怜贤妃刚被几个宫女扶上床。脸色惨白骇人,嘴唇更是透着青紫色,两眼下一圈晕黑……莫非是中了毒!

樊师阙一阵心慌,命令着:还不快去请太医!

一宫女连忙要去,又被樊师阙突然叫住:等等……

樊师阙沉吟了下,闭了闭眼,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得,才道:去请……院判大人!这次的语气倒是平缓许多,不似方才的紧张。

宫女走后,樊师阙又对其他宫女嘱咐道道:这件事还没弄清楚之前,不要透露半点风声,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见樊师阙一脸凝重,语气更是不同以往的平和,反而威胁中带着狠劲,都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全吓得腿软,低着头不敢作声。

当墨夷炘再次来到春华宫之时,还未走进内殿,便被守在门外的樊师阙请到一旁。墨夷炘见他一改往常疏远的态度,仿佛有事相求,便直接说道:樊总管有事不妨直说。贤妃娘娘突然晕倒,还有待下官及时问诊。

樊师阙冷冷淡淡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嘲讽,只听他语带讥诮的回道:不忙这一会儿,既然贤妃娘娘她事事都懂的为自己打算,这次的病想来也不会太严重,大人也可先放下心。

墨夷炘微挑眉,有些恍然的看着樊师阙:樊总管此言,下官实在不明。

大人何必再继续做戏,先前娘娘的那场病痛,全仰赖大人您的细心配合才演的下去,奴才甚为佩服!如今,奴才只是想求个答案罢了,还希望大人成全!樊师阙说着就要下跪,却被墨夷炘拦住,回道:不必。本官只是心存一念之仁,娘娘或许做事有所偏激,但是却也是情势所逼,樊总管你既然全都知晓,作为春华宫的管事,也应是最能体谅娘娘的人。

墨夷炘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下官言尽于此,各中心结还要心药医。

墨夷炘往内殿走去,留下樊师阙一人独自想着。经过一夜的思考,樊师阙也看开许多,他又何尝不知道怜贤妃胎流之事全因情势所逼……墨今劝说过他该明白怜贤妃被逼行事的处境,墨夷炘也说他应是最能体谅的人,可是根本没人知道他心里是有苦说不出的。

樊师阙抬眼看了看身边的老榕树,只见树皮上坑坑洼洼的,有几块已经掉了,内里有枯黄的趋势,而树根也已经外露……

樊师阙看在眼里,突然觉得不管是这整个后宫,还是春华宫,亦或是他自己,都有如这老榕树一般,外表看似健壮、枝叶繁茂,可是内在却早已有腐朽之相。

树大好遮阴,须知道树再大也难以掩盖败相,迟早会有显露的一天……

樊师阙又站了会儿,便转身往内殿走去,进了内殿就见墨夷炘正在施针。樊师阙不动声色的站到一旁,等候诊脉结果。

过了一会儿,就见墨夷炘额头微有薄汗,眉头锁紧,好似遇到了疑难杂症一般。

墨夷炘收起针具,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娘娘近日饮食可有异样。

只听幕帘中一道轻柔却夹杂沙哑的声音回道:不曾。究竟本宫因何晕倒……大人不妨直言。

娘娘脉象中呈现毒症,此次好在中毒不深,尚有转圜的余地。不过,此事还应该尽早呈报,彻查一番,以防他日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危及娘娘身体。墨夷炘的语速不疾不徐。

恩。怜贤妃淡淡的应了声,吩咐着:樊总管,此事就由你去办,究竟何人要加害本宫,要尽快查出。

是。奴才这就去办。樊师阙领命,走出了内殿。

殿外一阵微风吹过,虽然温暖,樊师阙却感到汗毛直立。

那句究竟何人要加害本宫回荡在他的耳边,伴着微风环绕着。樊师阙不禁联想到上次的事,怜贤妃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胎流的好戏,还装作怕被人加害一般诚惶诚恐了好一阵子……如今,当真是有人要加害她吗?这一次难道不是怜贤妃再次搞出来的阴谋,要加害别人吗?

上次怜贤妃胎流的事,直接或间接的害了墨夷炘与墨今,起初樊师阙还觉得怜贤妃身心受创,只要是她希望做的,他便会义无反顾去帮……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了,樊师阙却有些犹豫了。

此事若是上报,势必会牵扯出一些人,不管是不是真凶,都又要有人因此遭难了……

哎!樊师阙长叹一声,缓缓向内侍监方向走去,边走边念叨着:世态炎凉,世事无常,人心叵测,各人自求多福吧……

裳嫄宫

墨今听闻怜贤妃又再次病倒,也觉得奇怪。怎么怜贤妃同样的招数就是用不腻呢?上次她胎流的事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了,如今又来一次怕是又有何阴谋吧?

墨今手握着笔写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站在一旁为其磨墨的公伯芸看了看,说道:主子的字是越来越好了。

哦?墨今抬了抬眼,笑着:怎么说?

虽然奴婢是不懂得何谓书法的奥妙处,但是主子的字柔韧有力,一笔一划都显得沉着,下笔亦是毫不犹豫、果断从流。公伯芸回道。

呵呵,许是心境有所不同吧,本宫虽不敢说心中诚如明镜,但是有些事还是看的明白的。墨今放下笔,揉了揉肩膀,眸光瞥向角落种植文竹的花盆。

那几根小竹娇嫩的生长着,很是讨喜,翠绿的颜色看上去莹莹可人。

小竹翠生生,怎堪经风雨。墨今喃喃说道。

公伯芸不明所以的看着墨今,她不懂墨今的话意,但是也不会多问。就公伯芸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墨今该是一个想说便会说,不想说旁人如何逼也不会说的人。

而且墨今说话大多只说前半句,后半句如何……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全凭自行理解。

墨今盯着文竹看了一会儿,眼神并未离开,只是嘴里问道:怜贤妃哪儿进展如何。皇上可有何旨意?

皇上听了此事甚为震怒,据文总管说皇上是有彻查此事的意思。公伯芸一五一十的回报。

当宇文綦听闻怜贤妃中毒一事,便下旨要将春华宫中众人好好的查问一番,当然也包括最近频繁往来春华宫的众嫔妃。

一时间,后宫里人心惶惶,个个都怕会被牵扯其中,但是却又不敢多言,以免说多了就会被人抓到话柄。

墨今听着宇文綦这一连串的雷厉风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根本就不像是宇文綦的行事作风,如此大查下去势必会引起大波澜,后宫纵使会乱,朝野必有闻风……这,恐怕与礼部尚书有过节的官员也会人人自危吧,万一不小心沾惹上了……毕竟,一牵发动全身啊。

不过,墨今又想到恐怕是宇文綦还有别的意思,难道是要趁此将一些人引出来,并非是真要为怜贤妃讨公道,而是借此达到其他目的或是铲除什么人吗?

墨今这边正想不通各中深意,还在踯躅间,没过几日便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据传闻,礼部尚书听闻女儿在宫中中毒一事,甚为烦恼。其夫人更是整日求神、问卜,希望求个吉利、图个平安。正当墨夷炘连番奔波终于稳定怜贤妃病况的时候,却有人承上密折……

内容大概便是礼部尚书慕容云,这几年就与陆囿国频繁来往书信,更有银钱上的交易。慕容云勾结外敌,将宇文王朝的军事情况屡次泄露给番邦,更在其中被许了好处。

而上次陆囿国犯境,就是因为从慕容云处得到了足够的消息情报,否则以陆囿国的兵力又岂敢挑战宇文王朝。虽然陆囿国犯境最终还是战败了,事后慕容云更是会见来使,虽然顺利的达成两国的休战协议,但是却有人得到情报,慕容云早就与之有了共识,双方才会如此顺利的达成一致。

更有甚者,奏折里还写道慕容云包藏祸心,更让其女进宫套取情报,蛊惑君心,残害其他嫔妃与皇族血脉等等。

此奏折虽然是口说无凭,更不知是何人承上,只是被塞进兵部的折子里一起上报的。虽然如此,但是宇文綦并不打算看过就算,在早朝时更让人当场宣读出来,满朝文武真是闻者色变。眼光频频看向已经大汗淋漓的慕容云,至于心里做何感想也是五花八门。

慕容云当场下跪连声:老臣冤枉,请皇上明鉴!

并哀求宇文綦明察明辨,还他青白,与之亲近的大臣们也纷纷求情。宇文綦面不改色,只是冷冷淡淡的俯视众人,只说了一句刑部,查。便宣布退朝了。

宇文綦这句话弄得的大家一头雾水,刑部尚书更是背后汗湿一片。

到底是天威难测啊……这皇上所说的查是查何人造谣,还是……刑部尚书偷偷的看了眼慕容云,见他正望着自己,连忙低下头,头也不回的走出大殿。

以往,刑部尚书也与慕容云也有些来往,此时他可不敢装作很熟的样子,只得先撇清,等真查出点什么再做打算。刑部尚书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皇上到底是要查什么,ǐζǔü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这么问,不是显得自己太无能了?

可是……当真是自己无能吗?怎么皇上下旨不清不楚的,还是他理解能力有限……哎,犯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