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姑姑固然是忠心耿耿,可是也只有她才有机会接触到贵妃姐姐,所以她的嫌疑是最大的。而其他宫女、太监既然身处明雪宫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一时间,墨今的心里乱成一团,突然感觉似乎谁都不能相信,似乎谁都有可能是下毒之人!

有条毒蛇就潜伏在黑暗处,伺机等待着……趁人不注意便会冲上来狠狠的咬死对方!如今墨今的心中就是这种感受。

只是有一点,墨今是难以解释的,这贵妃姐姐犯病,为何自己却无事?按理说她进宫之后住在明雪宫的那几个月,对方是绝对有机会下手的,何以独独对她手下留情?

尤其是,当墨今得宠之时,贵妃姐姐已然病卧在床,对这个人应该是毫无威胁才对。为何当时风头正盛的墨今却安然无恙?

若是此人是为了削弱明雪宫的势力,理应当一个都不放过的,若非出于此目的又因何要加害呢?莫不是此人是有其他所图,这个人身份神秘,必不会是仅仅为了争宠如此简单……

一连两日,墨今都在苦思着回忆着,若真是臭芙蓉,那么此人定是连番下手才会有如此大的成效,尤其是贵妃姐姐的病情亦是在墨今入宫后开始加重的,那么此人也一定是在那之后加重了药力……于是,墨今一个人一个人的排除着……

但是,不论墨今怎么排除,想破了脑袋也分析不出谁的可能性更大些。

就在墨今为此事苦恼的当头,这裳嫄宫继毓才人来访之后,又来了一位不素之客。一位墨今怎么都料不到还会见到的人——琉才人。

琉才人仍旧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墨今见到她依然如此做作真是觉得不可思议。在冷宫的日子是甜是咸,相信琉才人是深有体会的,究竟是何原因会使她经受这种日子这么久还能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呢?

墨今见她身穿粗布麻衣,尚不如自己的棉质衣料,头发也有些烦乱,想必是宫女并未好好侍候,所以要自己动手打理的缘故。至于气色……墨今只能说她面色枯黄,两颊微微凹陷,诚如秋天要落下的枯叶一般萎靡着。两眼下微黑,疲倦之色尽显,只是双眼的神采倒是由比从前。

墨今注意到琉才人的手指,根根都有些褶皱的纹路了,有些粗糙,想必指腹内也是长了薄茧吧。

墨今真是想不透,自己依然躲到裳嫄宫这里了,却还是逃不开闲人闲事的骚扰。也好,要来的总归要来,这琉才人突然造访八成也不会是无事的,墨今也想看看她究竟有何目的。

琉才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墨今措着词问候道。

别来无恙?呵呵……琉才人的声音已然不再如往昔般清脆,沙哑中透露着涩意:想不到你就算是升了修媛,这副装腔作势、虚伪的脸孔倒是一点都没变。你看我这样子还能说得出别来无恙,是在笑话我还是在嘲讽我!

琉才人对墨今的语气一向不好,这一次墨今亦料到她是来找茬的,但是心里却也不想跟她计较。这要说起来,琉才人是比自己的处境差多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好好的一位如花般的女子就变成如今的样子,墨今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替她感到悲凉。

同在偏宫,墨今若非是有公伯芸等三人的鼎力相助,怕是也不会好琉才人多少了。所以,琉才人如今的处境,墨今是可以体会的,甚至还有些同情,所以对她的态度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墨今也知道琉才人在露绻宫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是你我既然身处偏宫,所要面对的生活就不再是以前那种锦衣玉食了。你有多苦墨今很能明白,若是琉才人不嫌弃,以后倒不妨多来这裳嫄宫走动,你我也好有个伴儿。墨今漾开一个笑容,希望可以因此与琉才人化敌为友。

虽然,墨今从来不认为她们是敌对的,但是琉才人似乎不这么看,反而一直针对她,诸多挑剔之词。不过,墨今却觉得很好笑,同处冷宫,还挑剔什么呢?是挑剔你比我处境更差一些,还是挑剔我穿的破布衣衫比你的补丁多些?

琉才人听到这话到没有如以往的针锋相对,反而沉默了半响。她半垂着头,从墨今这个角度望去,透光阳光的照射,琉才人面颊的弧度柔和,色泽犹如温玉的剔透,微长的睫毛淡淡的笼罩着眸光,优雅挺翘的鼻型下是略显干枯的唇,有点破皮、有点泛白。

总的来说,琉才人的确是我见犹怜的美人,只可惜时运不济,当初若不是她恰逢身处春华宫,想必如今也应该是贵为一宫主子,身受宫女太监的细心服侍了罢。

琉才人只是呆坐着,一言不发。墨今也不问,坐在一旁等待对方先做声。此时,屋中一片寂静,两人的呼吸若有似乎,但是气氛却不紧张,气息间只是淡淡的漂浮着花香。

过了好一会儿,琉才人似乎醒过闷儿来,轻叹了口气说道:琉玥以为,如今的墨修媛应当是借机嘲讽我才对,却不想一直以来,介意的就只有我一人。

琉玥的这句话有些古怪,墨今一时难以领会,难不成这琉才人的本意是上门找人奚落的?难道她还嫌自己的日子不够惨吗?莫非真要她借机嘲讽她一番?

墨今也注意到琉玥从一开始你、我的称呼已经变成位号的称呼,语气更是恭敬不少,缓和许多。

琉才人说笑了,墨今自认为与才人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又何来嘲讽之说呢?墨今淡笑着,将琉才人身旁小几上的茶盏往她那里推了推:茶还是要趁热喝,喉咙干了是需要茶水润泽的,人的境遇不顺了,也是需要休息一下的。若是强行行事是亏得总归还是自己。

墨今相信以琉才人的智慧必是会领受她的这番意思。

墨今的话是在说琉才人,也是在说她自己。如今她们同在偏宫,却也是口干舌燥、境遇不顺了,所以适时的补充水分,休养生息才是她们最应该做的,也是她们在毫无选择之下唯一可以做的。只是,就墨今来看,这琉才人是生性倔强的,她就算能领受这番意思,但是又能做到几分?说到底,琉才人的脾气不佳,大多不是受人为难,恐怕都是她自己在为难自己吧。

琉才人淡笑了下,干涩的嘴角扯紧了下。看来,她确实是需要喝点东西了,触口的恬淡茶味虽然不是上品,但是对于她一个被人遗忘的小才人来说却是许久未有尝到的了。这人一旦不顺了,其他人有的会落井下石、有的会雪中送炭,而有的则会同舟共济……想来,这墨今也是深有体会才会对自己如此忍让吧。

琉才人有些惭愧的想着,自己的脾气如何她是知道的,但是有时候的一些事根本容不得她多做思量,火儿一上来根本顾不得对方是谁,尤其是对墨今……琉才人承认自己是对她态度刻薄的,可是若不是针锋相对于她,自己的那口气又如何咽得下?

琉才人轻放下茶盏,微微漾出一个还算善意的笑容,抬头影响正瞧着自己的墨今:以往,倒是琉玥诸多不是之处,承蒙墨修媛大量对琉玥的小脾气忍让一二,琉玥实在是感激不尽,如今……琉玥正准备接着往下说,无意间却瞟到墨今身后桌子上的扇子。

只见琉玥先是神色怔了下,呆了一会儿,嘴角的笑容僵住,随即脸色大变,双目瞪圆的看着墨今:如今……琉玥的语气突然转冷,眼神厉色横生:墨修媛大可不必再惺惺作态,你几斤几两重,旁人不知,我却清楚的很,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再说下去也是徒然!

琉才人好似因何事大怒一般,气的双手发抖,紧握着双拳强忍着一股子气。她顺手一抄便将茶盏挥落,随着瓷器坠地的声音,琉才人也站起身俯视着墨今,撂下一句:告辞。便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墨今一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琉才人当真是古怪稀奇啊,说着说着话,好好人随时可以变脸,前半句还是亲切的,到了后半句就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如此之快的变脸速度,墨今还是头一次见到。

不过,刚才琉才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墨今回过头一看,这不是毓才人所赠的半圆扇吗?怎么琉才人见到此物便大变脸色,莫非她识得此物?还是说此物是有来头的?

此扇的由来墨今是未听闻过的,只是毓才人口口声声的说道是关外寻得,那么琉才人又是何时所见,何处所见,因何人所见,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呢?

墨今意识到,不管琉才人是因何原因,都绝对与毓才人脱不了干系……虽然墨今未曾听闻此二人是相识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们之间无来往。毓才人突然送上半圆扇,这已经够叫墨今纳闷儿的了。如今才不过几日,就因为此扇再度使得琉才人再次恶言相向,这扇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就按照她们二人的身份来说,琉玥是户部尚书的侄女,而萌毓则是兵部侍郎的女儿。户部尚书跟兵部侍郎向来是毫无往来的,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绝对称不上是朋友,他们二人家中眷属也是并无交集。就表面来看,琉才人与毓才人应该是毫不相识的……但是此事又太难以解释。

墨今想了想便修书一封,唤公伯芸进来交代道:此信你务必要亲手交到本宫父亲手中,并问他一句兵户是否融之,他自会明白。

是,主子。公伯芸接过信,刚收好就听墨今又问道:关于这把半圆扇你可曾听闻,是否来自关外?

公伯芸拿起半圆扇,细细的端详了下:此物好似并未听闻,如此精巧细致的手艺,若是出自关外,定是风靡的,何以每年来进宫之物中并未见过此物?

恩。墨今点头略微沉吟了下,又道:你去查,快查,细细的查。

这……公伯芸躬身道:这要快,就要有所目标,不知主子……

墨今闭了闭眼:此物乃兵部侍郎之女毓才人所赠。

是,奴婢这就去查。

公伯芸走后,墨今仍是愁眉不展。如今贵妃姐姐处境堪虞,她已然愁的没处可使劲儿了。却又来了个毓才人,一把扇子就再度挑起琉才人的针对……真是何处无风波啊。

在这后宫里,就算墨今身处裳嫄宫又如何,一样是难逃这黄圈圈里的是是非非,躲是躲不掉的。墨今不找麻烦,自由麻烦赶着上门寻,好像只要在宫中,就一定会有层出不穷的事端。

墨今轻叹着气,有种无力感充斥着她周身。她有瞥了眼地上摔碎的茶盏,琉才人如此大动肝火,必是极为生气的。看来此事若不是尽早查明,以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篓子出来。墨今实在搞不懂,毓才人不早不晚的偏偏要在她迁入裳嫄宫之后才来送礼,而一送就送了个大麻烦出来。看来她是存心要琉才人见得此物?可是……毓才人又何以预料得到琉才人将会来此呢?

太多疑问、太多不解,自从来到裳嫄宫后,墨今第一次有种山雨欲来的感受,看来又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临了。

墨今润了润笔,写到:满处繁华笼身,心味难测,如今事与愿违,该当何从。独自怎生探知,萧竹更惹风拂。昔明雪,今裳嫄,是是非非,怎一个愁字可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