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天空的旋转开始加速,四周空气也慢慢开始变得凝固。雷鸣声不断在头顶响起,一声接一声,渐渐竟由最初稀疏的一两声变成密集的连串惊雷在头顶炸响。

很明显,九尾狐的天劫近了。

而我仍站着没动,只定定地把九尾狐看着,刹那间近似恍惚地在心里想到了很多。这个人,同我说话的这个人,很早以前在我心里地位高得不得了,高到一度让我为了成为配得上他的人而努力奋斗努力拼搏,但他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无论我怎样努力怎样奋进,他的目光永远停留在另一个人身上。而那时的我真心天真真心单纯,以为只要努力付出了,总有一天就能得到收获。所以那人即使再怎么对我冷淡再怎么对我不屑一顾,我也依然无怨无悔地跟在他身后。

我可以忍受他的嘲讽,无视他的奚落,即使在他一次又一次与危难中弃我于不顾,我仍然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告诉自己,是自己的错,如果自己再强一点,再聪明一点,再厉害一点,就不会给他添麻烦,也不会在大家都遭遇危险时,让他觉得那么麻烦。

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我的想法也终于发生了改变,我开始冷静下来想,为什么每次遇到危险时,那个人都能那么直接了当地冲到另一个人身边?是因为那个人真的比我危险?还是因为那个人真的比我需要帮助?

我觉得都不是。

正确答案应该是:我没有那个人重要。

这个答案其实我稍微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可惜这种简单得说出来是个人都懂的道理,我却花了很长时间才懂。

而那时,这个人在我心里的信用度已经刷成了负。

所以我现在才会这么纠结这么感慨,纠结这人黑历史太多我不敢用,感慨这么关键的时候我竟然只有他可以用。我原以为在这种最终决战的关键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不是师兄就是叟枸,而我手里必定拿着鱼肠剑用,却没想到真到了最终决战的时候,师兄和叟枸都被九尾狐的道具及四凶兽的结界隔开,鱼肠又被狡猾的九尾狐夺走……我身边站着的,竟是一个我完全不想再付出真心的剑灵。

所以我没回话。漫长的沉默中,天边慢慢开始有惊雷闪现,九尾狐的脸色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天,似在估算第一道天雷劈落的地点,而承影见我始终没反应,终于叹了口气,然后有些突然,但动作却极为缓和地拉住了我的手。

一瞬间脑海中有数以万计的场景闪过。

那都是些古老的片段,真算起来时间大概要以世纪为单位向前推算,而那一晃而过的光影中,我看到了很多这一世不曾看过的东西,有曾在梦中出现的情景,也有之前从未看见过的情景。比如铸炉初开时灼痛人眼的红日;攀至山顶时起伏在山间的薄雾;夕阳从远处一点点地渗红整片天空;被宴会灯火映得好似白昼的夜市;星空下乘风而落的八重樱;夜空下落雪萧萧而下,第二天天未亮便将天地覆成白色……所有的一切都似走马观花般在脑中闪过,却偏偏在幻觉即将消逝的瞬间,让我突地看到了与之间完全不同的片段。

那是距今至少一百年以上的某个时代,红日将落的某个傍晚,有剑客持剑朝着逃窜的幼狐一剑斩下,斩断对方半截尾后剑上释放的灵力直接将幼狐体内隐匿着的千年妖狐魂逼了出来。那妖狐显然知道自己无法与剑客对上,四下一看,却发现一名到河边取水的少女提着水桶朝小路走来,顿时不假思索,化作一阵烟雾便转入少女体内。

我在幻境闪现中大骇,而这一切均在极短的时间内闪现,一刹那的错愕之后,眼前浮现的是剑客持剑刺入少女体内的画面,光影转变间不过寥寥几个画面,再定格便是剑客举剑自刎的画面。

“马甲前世是个剑士,原本是为上阵杀敌击退蛮夷保卫江山而持剑,发现我体内蕴含灵力后也兼并着做些降妖除魔的事,杀死你后他十分内疚,没过多久便举剑自刎了。”

承影在我身边慢慢开口,声音仍是平平淡淡,不急不缓,我听着却犹如晴天霹雳,张了张嘴唇,好半天才克制住当场开口的冲动,强自镇定地听承影继续开口。

“九尾狐说你救了它是不错,因为他当时在你体内停了片刻,走时也拿了你半缕魂,所以你今生灵力波动才能与他吻合。而马甲前生因为无奈伤人,心中一直愧疚不已,自刎前向神明请愿,愿转世后失掉一切持剑天赋及习武能力,才会像现在这样身体孱弱,空有一声灵力使不出来。”

我目瞪口呆。

而承影继续道:“马甲前世除我之外并未用过其它剑,而我在遇见马建前亦沉睡了很多年,在阴差阳错被他拔起后,到他自刎前都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消多说,你也该知道我是很喜欢这个主人的,尤其在他选择用我自刎后,他的血更渗入我灵魂内,除非将他残留在我体内的血液全部清除,否则我永远不可能置他不顾。因为我的灵魂内,有一部份是与他相连的。”

我没说话,只怔怔地在扭曲空间里站着。我十分想问承影,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契,马甲既然和他是这种命运共同体般的联系,他和我结契有什么意义?

承影的手动了动,却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我,然后慢慢俯身过来,在我耳边既轻又浅地说了句话。刹那间所有闪耀的片段都在眼前归隐于暗,只有幻境中的那人于星光中回头朝我看来,他脸上淡漠的笑仿如琉璃般虚幻,却让那几句轻飘飘的话在极短的一个刹那里,伴随着瞬间消逝的幻觉在我脑海中闪现。

“相信我。”他在声音的最后慢慢地开口:“我不会骗你的。”

顿了顿又慢慢松开我的手,却是一字一顿地开口:“我是你的剑,墨渊。”

我轻轻地吸出口气,并再继续抗拒,抬头看着九尾狐的同时伸手回握住承影的手,跟着慢慢抿起唇角,看着九尾狐眯起了眼睛:“你的天雷,一个都挡不掉。”

九尾狐有些错愕地低头看着我,像是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而我微微一笑,俯身降低重心时缓缓勾起唇角,拔剑出鞘的刹那倨傲地挑高了眉梢——

“因为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用鱼肠挡掉天雷的!”

一道天雷几乎在话音落下间从头顶劈下。

跟着是九尾狐仓皇后退的身影。他的表情仍然有些错愕,大概是没料到我身边还跟着承影,听我那么一说竟怔了片刻,随后再回过神,我已一剑朝着他的手腕斩下。彼此之间那么近,那一剑自是带着破风之势斩下。而我本以为九尾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不及做出回应,却没想到他仍在千钧一发之际突地矮身就地一滚,堪堪从承影的剑刃下退开,跟着一个闪身跳到几步之外,扔掉剑鞘与我对持。

“墨小渊,你这是要同我做对到底了?”

“你觉得呢?“我冷哼一声:“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来帮你渡劫的?”

他眼神暗了暗:“就算我同你解释清楚你也仍然要杀我?”

“你说的既然不是实话,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我打断他的话,提起承影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不会是以为我和承影解除契约了,他就没办法告诉我真相了吧?九条半尾,别太看不起人了。当时情况到底怎样,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吧?”

他的脸色暗了暗,空间外雷鸣声也渐渐变得密集起来。对持间有数道雷擦着结界边劈进来,但都没触及地面,只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炸开。

但这并不意味着九尾狐安全,因为天雷完全不是普通雷,没有从南半球跑到北半球就不被劈的理由,九尾狐虽然找四凶兽设了结界又用道具拖了花子的怨气,但在这自然界最厉害的攻击面前,上述一切绝•逼•是•浮•云。

这短短几秒间九尾狐仍然站着没动,只定定地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我没给他那个机会,只看着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冷冷开口道:“别浪费时间了吧。小黑,我不管你现在想对我说什么话,也不管你这话占理还是不占理,我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鱼肠是我朋友,也是我兄弟,你想拿它帮你渡劫?没门!做梦!不止如此!我还连窗都不给你!”

他眯了眯眼睛,唇角一弯,竟在这时神色轻松地笑了起来:“这么说,你是想从我手里把鱼肠抢走了?”

“没错!”我看着他冷冷一笑,几个瞬步冲至他身边时朗声补上了后半句:“就算跟着你一道被天雷劈中,我也要把鱼肠剑从你手里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