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已经是十点过,我撑得只差没扶着墙进屋,草草和玛丽说了两句就准备奔向卧室睡觉。

玛丽在门口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似乎还想和我说话,但我心思已经飘到了**,随随便便把桌上几个空碗往洗碗槽里一放就跳到了**。

承影扔了条毛巾让我擦脸,见我躺在**挺尸只好叹着气亲自动手。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和玛丽说话,渐渐就陷入了沉睡中。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觉得那一晚比之前睡得还要沉,刚入梦就回到阴暗无光的海洋中,在安静到停止流动的水底越陷越深。

四周没有风,空气也渐渐变得稀薄。海水停止流动后开始浑浊,呼吸也渐渐变得压抑起来。

我能听见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说话声,走路声,树叶落地的沙沙声,还有汽车驶过时的鸣笛声。它们交织混合在一起,渐渐就形成杂乱无章的喧嚣噪音。黑暗中有无数双手在我身边擦过,慢慢就在手臂上留下或轻或重的碰触。

然后碰触加深,疼痛感也慢慢从手臂上传来。梦境在这里开始变得奇怪,仿佛那些穿游而过的手变成无数密集的针,细密无疑的全部落在我的手臂上。

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本能地想从梦中醒来。不料试了半天,知觉却仿佛被麻痹,挪了半天都没法动,四下游走的手也在这时变得目标明确起来,沿着我的手臂逐渐汇聚向心脏。

……不对劲。

这绝非普通的梦。先不说一个人连续两天梦见自己被压在海底的可能性有多大,至少我一个道士就很少遇见陷入梦魇醒不过来的情况,何况这梦早已超出“托梦”的范畴,如果我再躺着不醒来,搞不好等下就会被那些伸到心脏的手谋杀掉。

我在心中默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那些手果然缩了一下,然而还没等我松口气,那些手又像被逼急的蛇一样缠了上来,这次来势汹汹,颇有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

我被压得无法动弹,再念咒已起不了作用,顿时急出一身冷汗,眼看那些蛰人的手即将冲到心脏,我终于急中生智狗急跳墙地喊出了承影的名字:“承影!”

话一出来就感觉轻松了很多,我赶紧把后半句话再接再厉地喊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回老家结婚了!”

淡绿色的灵压瞬间席卷了整个深海空间,无数蠢蠢欲动的手也开始变得畏缩起来,我感觉有谁在旁边推了我一把,陷入深海的压抑感立刻烟消云散,接着是橘黄色的光从上方照过来,慢慢就拨开了阴沉厚重的海面。

知觉开始恢复,半梦半醒的感觉也逐渐消失。我睁开眼睛,承影正坐在旁边看着我,窗外仍然是黑夜,只偶尔间有虫鸣声从窗外传来。

时间还不到四点。

承影表情有些凝重,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我撑起身子看着他,揉了揉脸才问:“我睡了多长时间?”

“三个小时。”承影表情有些迟疑:“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抬起手臂看了看,果然在上面发现了细密的红印,而且深浅不一,近似密集地朝着心脏扩散。

用手压了压,又痒又疼,赶紧扒开睡衣检查,再次发现一条红印沿着手臂朝心脏扩散,当下就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暴躁感,电光火石间我只听见“叮”的一声,怒气槽就满了。

我看着承影咬牙:“你刚才进来时有没有看见什么妖虫?不一定是那种细条型的,也可能是那种很多脚的节肢动物,比如蜘蛛一类。”

承影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得了,丫还是个大户。

我又看着承影问:“昨天叫我起床时有没看到?”

向来我睡得那么沉,多半也和那家伙脱不了关系。

没想到承影还是摇头:“昨天那家伙的气息很弱,我也没往心里去。今天才刚放出灵压就发现那家伙在撤退,所以冲进来什么都没看到。”

我定定地看了承影两秒钟:“昨天你就察觉到了?”

他点点头:“昨天要比今天好些,起码没在你身上留下这么多红疙瘩。”

我再度抬手去看胳膊,果然红了一片,摸上去痒得让人想撞墙,顿时只觉不妙。自然界里能引起过敏反应的蚊虫很多,但只要没达到见血封喉的程度,我给它叮上几口都没问题,承影说的情况却有些奇怪,身为千年剑灵,承影放出的灵压普通动物难以承受,跑掉相当正常,但能在承影察觉前跑掉……这就有点反常了。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办得,再回想了下搬进来时发生的种种事,果然察觉出异样。

玛丽进门前是有放好鞋子吧?

为了营造淑女形象,她就差没露出八颗牙齿标准微笑,我出门买方便面时却在乱鞋堆里找鞋,明显是有东西在搞鬼。

还有那天晚上,我们明明在外面蹭饭,泡好的方便面承影一口没动,回来时桌上却是三个空碗……这都算了,大不了当我记错,但刚住进来时我在浴室里叹气,叹到最后竟然叹出回音,这他妈要多大的浴室才能给我叹出回音?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忍不住就翻出手机打电话问人。

首当其冲的师兄果然在睡觉,电话打过去只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Sorry,The.number.you.have……”

我没等系统把那一串英文报完,挂了电话就十分顺手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次电话是通的,所以十秒钟后房东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在电话那端吼了起来:“神经病!半夜三更打什么电话!还要不要人睡觉了?!打打打!打你妹的报丧电话啊打?!”

我淡定地把手机拿到耳边十公分处,等房东吼完一个段落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房东,你家房子有妖怪出没。”

电话那端一下子就沉默了,之后起码过了五秒钟才有微弱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是……是吗?这么快就遇到了?”

我淡定地掏了掏耳朵:“你还觉得这时间短了吗?”

房东赶紧在那端道歉:“没没没!我可没这么说。”

我又打断他的话:“之前看房时你有说过房子有问题吧?当时你只说这房子吵得比较厉害,半夜里听见桌子凳子在移动,洗澡时有色鬼偷窥,但不影响人住,没记错的话我们也说没生命危险就可以租吧?现在你这房子住起来生命相当危险,你看这事该怎么解决?”

房东在那边长时间地沉默,承影则在旁边用鼓励的目光注视着我,于是我酝酿了一下情绪,一针见血地把谈判筹码摆在了话题上:“房东,这房子你希望我们接着租还是不租?”

“租!我求你们租!”房东口不择言地把心声吼了出来。

我和承影相似一笑,然后对着手机冷冷地勾起一抹奸笑:“那就麻烦您明天上午到这边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