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丞相觉得心虚,怕韩湘雪会在这个时候看向自己。只是韩湘雪没有,她的神情看起来安详而又庄严:“那巫蛊娃娃,并非出自苏昭仪之手,而是出于连昭仪之手。”

韩湘雪的话,让众人皆是一惊。“这根本就是信口开河,连昭仪对陛下一片真心,又怎么会……”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已是世外人,又何必骗世内人?”韩湘雪淡淡道,“那时连昭仪以韩家之事来威胁贫尼,贫尼没办法,便答应了。只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害人就是不对。两年来,贫尼一直活在自责之中。”

韩湘雪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了韩尚书面前,然后跪下。“韩施主,贫尼与您父女一场,却实在是辜负了你的教导,做出了这等污浊之事,实在罪过。”韩湘雪俯身叩首,韩尚书见了,热泪盈眶,心里全不是滋味。

进宫得宠,便受人污蔑,惹来一场无妄之灾。再到后来,陛下又专宠分宠过纳兰海棠与连心雅,到后来又独宠了苏嫣若,对自己这个女儿想来也是没什么感情的。

他觉得,这个向来懂事的女儿在宫里一定过得很苦。尤其是知道韩湘雪削发为尼的时候,韩尚书几个晚上都不曾睡好。却没想到,他自己还曾经被人拿去威胁了自己的女儿,让她做出这样违背本心的事。

韩尚书没办法责怪韩湘雪,想来也是自己太没用了,所以才会被连家人拿捏在手里,所以自己的女儿才会被人欺负被人威胁。

也好在,苏嫣若现在应该没事,否则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想来那时候韩湘雪是真当苏嫣若去了,所以才自责出家的。

“朝堂之上,这样不合规矩。”韩尚书隔了半天,才呐呐地吐出这八个字。

慕容宸摇头道:“无妨,女儿跪拜自己的父亲,也是天经地义的。”

韩尚书又俯身身手去扶她:“起来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这事我怪不得你。况且你也是为了韩家……”

韩尚书觉得,这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够强大了。

韩湘雪又跪回了原来的地方:“贫尼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慕容宸则道:“慧慈师太既已遁入空门,那朕也不便处置你了。朕只问你一句,你刚刚所言,是否属实?”

“句句属实。”韩湘雪如是说倒。

连丞相气道:“这世上的事,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因何你就一口咬定是我连家逼的你而不是你自己见苏昭仪得宠而心生嫉妒呢?”

“连相,朝堂之上,不得喧哗。”慕容宸冷声道,“慧慈师太如今已就修佛之人,没必要出来混淆视听。不过连相这般恼羞成怒,倒像是做贼心虚了。”

“老臣对陛下一片赤胆忠心,还请陛下明鉴。”

慕容澈听后呲之以鼻:“连丞相所谓的赤胆忠心便是偷偷压下许多折子,不让我皇兄知道吗?便是找人污蔑苏昭仪,陷害皇长子的生母吗?”

“这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连丞相还是不肯承认,可他没想到,慕容澈居然能搬出越来越多的证据来证明他这些年来昭示的狼子野心。

“陛下,臣有本启奏。”

也就在这时,赵剑飞站了出来,开始弹劾连丞相。这是赵剑飞第一次弹劾一个人,他向来是个能包容的,能让他站在朝堂上弹劾,除了连丞相以后只怕不会有别人了。

还曾经有人说过,说赵将军那样的好脾气,只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到想弹劾的人了。谁都没想道,连相会是那第一个。

第二个站出来的人则是韩尚书,他对连丞相在做的很多事情虽然都不清楚,但他知道连丞相是近年来是会贪污受贿的。

其他不满连丞相的官员,也都在这个时候,一一站了出来。不过连丞相的党羽自然不希望连家会出事,所以也都站出来辩驳。这样热闹的早朝,慕容宸还是第一次见。

人人都开始争辩连相此人品性如何?七嘴八舌的,连相听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因为,他竟无力反驳了。

“连丞相,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慕容宸冷冷道“来人啊,连丞相陷害宫妃,贪污受贿还欺君罔上,先将其打入天牢,三日后交由大理寺审问。”

就这样,和连家撕破脸了?等了两年,忽然到了这一天,慕容宸有些不敢相信。他其实还没想好是哪一天的,可是慕容澈忽然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将连丞相打得措手不及。

原来等了很久的问题,击破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连丞相也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很快就能取代的皇帝,会忽然就这样对自己下手。

太突然了,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退朝之后,慕容澈才说:“其实那日皇嫂去赵府的时候,我也在的,是皇嫂托人叫我去的。她说了,这样突击是最好的,让连丞相那个老狐狸什么都来不及准备。我和儒之都觉得很有道理,便将证据带足,上朝时寻空找他麻烦来了。”

“这是嫣若的主意?”慕容宸惊讶道,“她不是最不擅长这些吗?”

慕容澈笑道:“皇嫂说了,别的她可以不想,可是和皇兄有关的,她就不得不想了。”

慕容宸心里也暖暖的,她回来了,真好。从昨夜开始,一直到现在,慕容宸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很快就到了七日后,经过大理寺的审查,将连家这些年来的罪行全部都调查个清楚。

这样一件件罪行叠加起来,实在令人发指。只是连丞相死到临头了,依然不知道要悔改。

朝中又除去连家极其势利,不过这次不像上次会出现官员空缺的情况了。因为慕容宸在两年前的秋试中选拔出了不少人才,并一直暗中培养。

而苏嫣若,也已经恢复了身份。冤屈洗净了,再加上现在百姓对她的爱戴,慕容宸下旨立她为后也没什么人反对了,百姓更是欢欣鼓舞。

苏嫣若再次见到连心雅的时候还是在冷宫里,只不过这一次,被打入冷宫的人是连心雅。

苏嫣若问她在冷宫住的可还习惯,连心雅是这样说的。

“有什么习不习惯的?莲华宫虽然华丽,可我住着和冷宫也没什么区别。这冷宫虽然清冷,可你住着的时候,和飞凰殿也没什么差别。因为,他心在你这,人就会忍不住跟过来。”

连心雅自嘲一笑:“嫣若,当我知道即使你被打入冷宫之后你们还在来往,我有多嫉妒吗?也就是在那时,我终于决定对你下最后的狠手。可是我还是输了,他果真没舍得杀你。”

苏嫣若淡淡道:“不过都是麻痹你和连丞相的计策而已。”

连心雅摇头笑道:“罢了,成王败寇,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你只消说说,陛下决定怎么处置连家了吗?”

“秋后,满门操斩。”

连心雅听后又是一笑,走到苏嫣若跟前行了个礼:“罪妇连心雅见过皇后娘娘。娘娘的封后大典罪妇只怕是没命观看了,故此先在这叫一声。”

苏嫣若心里不是滋味,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你我姐妹一场,曾经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可心雅,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了。”苏嫣若转身踏出了冷宫门槛,“你在这好自为之吧,陛下会怎么对你,我也不知道。”

苏嫣若走出去没多久,便听见连心雅在后面问道:“嫣若,你与陛下是不是最喜欢一起赏杏花?”

苏嫣若只是一顿,没有回答就匆匆离去了。

第二日,她听见有宫人来报,那连昭仪竟然吊死在了流云居的树上。吊死还不算,她上吊前还割破了自己的手,用血滴染了枝头许多杏花。

花极艳,人之凄,所见之人都为之震撼。

嫣若,你与陛下是不是最喜欢赏一起杏花?

昨日连心雅似笑非笑的问声犹自在耳边回荡,她只觉得浑身都冷,身子不住地发抖。无论慕容宸将她抱得多紧,她都抖得厉害。

她知道,若不是连心雅没办法进飞凰殿,今日自己一定会在飞凰殿里的杏花树上看到连心雅的尸体。

她这究竟是想让自己和慕容宸这辈子再赏不了杏花?还是让他们一看到杏花就会想到她?

只怕两者兼有。

曾经杏花是她与慕容宸的回忆,而以后,永远都将沉重地挂上连心雅的名字。

即使她死了,他们也无法将她忘却。

人死了,一切就都没了。慕容宸本来就不想留她的,可她真走了,慕容宸心里又觉得很不舒服。或许是她选的方式太凄烈太震撼了吧。

还是将连心雅厚葬了,以毓敏皇后的名义。

苏嫣若忽然想起连心雅说过的话,算命的说她是有皇后命的。难道那算命的算的是死人的命?

苏嫣若觉得好笑,死后追封,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这样,显得慕容宸重情重义。

再次走在后宫之中,苏嫣若觉得宫里好冷好冷,实在太冷清了。明明一开始进宫来的人有这么多,为何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

转弯要穿过另一条巷子的时候,苏嫣若看到了那熟悉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朝自己微笑。

身上忽然就有了暖意,苏嫣若快步朝慕容宸走去。

阿宸,这一生有你,真好。

宸帝五年,立太子生母苏氏为后。苏氏人慈善,好行医,百姓爱之。

——《慕容春秋;宸帝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