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惊云寺中还有女眷,也不知传出了是不是会贻笑大方。”那带头的僧人看了方丈一眼道。

“你说我是佛,我就是佛,你说我是魔,我就是魔。我大雷音寺若说你是妖孽,你是不是应该束手就死!”带头的僧人森然的看着小雨。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梵风已死,我看,还是放过他吧。将他的尸体停放在寺庙之中,让我惊云寺上下的僧人为其超度,是他的亡魂能够早日升天,以免再受这飘荡之苦啊。”方丈带着近乎哀求的口气说道。

“不行,尸体必须带走。来人,将梵风给我带走!”那僧人说着便招呼手下,要把梵风从**抬下。

“阿弥陀佛,看来大雷音寺毫无佛门怜悯之心。既然是这样,那我有一建议不知可否一听?”方丈面露急迫之色。

“有话快说。”那僧人连看都不看。

“梵风此弟子,生,是我惊云寺的人,死,是我惊云寺的魂,任何人都夺不走他。既然你们执意要带走他的尸体,老衲有一建议。

“以命换之,如何。”

“什么!”

在场的人全都被这句话惊呆了,惊云寺的方丈,得道高僧,竟然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得梵风的尸体留在惊云寺。

连那大雷音的人也都面露不可置信之色,他们没想到方丈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为了一个小小的弟子,竟然肯牺牲自己的生命。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不可思议,简直可以说是极为荒唐。一个小小的弟子,死就死了,说破了天,也只是丢了一条性命而已,芸芸众生,每天知有多少人出生,死亡。而方丈,则是一个寺的核心所在,修行多年,不知悟出了多少佛门经典,透彻了多少人生是非曲直。寺中一切事务都是围绕方丈而进行,由方丈最终定夺。可以说,方丈已死,一个寺庙便岌岌可危。这两者的生命价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可啊!”

“万万不能这样做啊,方丈乃是我寺的重中之重,一旦就此坐化,将对我寺产生难以估量的损失和打击啊!”

惊云寺院落中乱成了一锅粥。

听说方丈竟是要就地坐化,任谁都会觉得无法想象,难以接受。

“方丈你……”一旁一直淡定从容的粗眉毛和尚猛然一惊。

“不必多说,大雷音寺的众位,我现在便当场坐化。今日里我舍身以成大道,只为换我佛门下一弟子,梵风。”

说着,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目光下,方丈坐下身子,浑身猛地一颤,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来。”

“方丈自废掉了所有的修行!”

“他强行用内力打入自己的身体,冲断奇经八脉,导致血脉乱流,生机已经开始缓缓消散。”大雷音寺一个人面色阴沉道。

修行乃是与人的性命息息相关,修行散,则性命散。大雷音一行僧人,看到此无不动容变色,他们没想到惊云寺方丈竟如此决绝。而惊云寺的上上下下则是痛苦连天,念经超度。他们知道,自己的方丈命不久矣。

“方丈师兄,你又何必……”粗眉毛赶忙走至方丈近前,低声道。他眼中闪烁着泪光。

“师弟。”方丈残存着一口气,用只能粗眉毛听见的声音喃喃道,“时间不多了,勿忘我托付给你之事。”说着朝梵风躺着的地方看了一眼,满脸的欣慰,在带着鲜血的嘴角,绽放出一丝安详的笑容。

只是,这安详,永远停留在了嘴角,如一朵永不凋谢的花一般。

“方丈坐化了!”粗眉毛大叫道。

满寺僧人皆是痛苦流涕,顿时间惊云寺中哭声震天,仿佛这不是人间,而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一般,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意识上都产生了一丝错乱和模糊。

“梵风,我惊云寺,虽是小寺,与那大雷音寺以及四大名寺根本无法相比,但我惊云寺中人,并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更不会因武力的压迫而屈服。出家人早已将性命交给了佛祖,死,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而已。”

“大雷音虽然势力强大,极为强势。但让我惊云寺平白无故的交人,是万万不可能,所以,梵风你要死,只是这死,不是真的死,说白了,是假死,为了保住你一条性命,你要假死。”方丈看着梵风。

梵风又愣住了,起初他真的以为方丈会迫于大雷音寺的逼迫,将自己交出去,没想到,方丈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梵风甚至有些感动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假死,我怎么假死?”

“寺里药库中有三粒散魂丹,你服下一粒,可以使你的身体机能不断降低,直至一种濒临死亡的状态。不过,这种濒临死亡的状态只能持续一刻钟,一刻钟后,若再不施救,你就会由假死变为真死,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梵风,你虽很少看见我,我却常常见你。”

这是梵风离开禅房前,方丈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师兄,这怎么办。”一个大雷音寺的僧人顿时六神无主。

“没想到,这方丈这么坚决。”那带头的僧人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稳了稳心神。

“是啊,师兄,我们还是走吧,既然人都已经死了,我大雷音寺若是在咄咄相逼,只会授人以柄,将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那好,走!”那带头的僧人说着便带着一行人往门外走。

“这惊云寺方丈,果然有大魄力。此次我大雷音便看在此事的情面上,不再要那梵风的尸体,此事作罢!”一行人走出寺门,很快便朝山下走去。惊云寺满门都在悲痛之中,若是他们全寺上下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虽然大雷音寺的僧人修行功力高深,但还是会拼的两败俱伤。

三日后,梵风已经醒来。

散魂丹的药力极大,粗眉毛联合一群僧人对梵风进行救治,梵风才苏醒过来。若是再稍微耽误片刻,梵风便要直接魂飞魄散了。

小雨和梵惊云也知晓了事情的大概,方丈为了这件事情的保密性,只告诉了寺内最高层的几个僧人,这其中,包括粗眉毛。

其实,在很早以前着急寺内高层商议梵风之事时,方丈便已经有了此想法,将之告诉了粗眉毛,而粗眉毛则是极力反对,认为一定可以想到更好的办法。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残酷,当到了最后关头,在没有最好的办法时,人们往往退而求其次,采用并不一定是最佳,但一样切实可行的办法。即使这个办法是,以性命为代价。

梵风坐在后山的巨石之上,清风吹拂着衣衫。他仰面看天,天空中飘浮着云朵。

心中又浮起了方丈对自己说过的话。

“梵风,我惊云寺,虽是小寺,与那大雷音寺以及四大名寺根本无法相比,但我惊云寺中人,并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更不会因武力的压迫而屈服。出家人早已将性命交给了佛祖,死,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而已。”

原来,方丈在那个时候,甚至更早,便已经决定了牺牲自己的性命。梵风一直以为这些话是对自己说的,现在才明白,那是方丈内心的独白。

“梵风此弟子,生,是我惊云寺的人,死,是我惊云寺的魂,任何人都夺不走他。既然你们执意要带走他的尸体,老衲有一建议,以命换之,如何!”

他内心苦笑着,不知该是怎样的表情,索性便没有表情。世界上最复杂的表情和言语,往往归结于沉默。世界上最痛的哀伤,往往不表现在脸上。

梵风有时独自在寺中行走时,会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同。是啊,自己的命是方丈一命换命,从地狱之中抢夺来的。众人异样的目光,在梵风看来也是理所当然。

粗眉毛对他说,寺中的人将你看成了方丈的寄托和精神化身。

梵风举手拿起一坛酒,仰面而喝。酒顺着喉咙滑落染湿了衣衫,染湿了梵风的双手。他仍大口大口的喝着,也不知喝了多少,洒落了多少,只是喝着,不停地喝着。

自从这件事以后,他早已不顾及佛门之中的忌讳。佛门,只是让人精神达到虚幻的产物,甚至连那日日拜颂的佛祖也是虚幻。不然,为何在方丈大难临头时没有佛祖显化。梵风心中一遍一遍诅咒着佛门,诅咒着这个世界,诅咒着那些把伤害带给惊云寺的人。

“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佛!”

“这世间根本没有佛!”

“最大的佛是自己,最大的魔是人心!”

风眼泪忍不住的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此时为何会如此的脆弱。他什么也不想想,可回忆仿佛就在昨天,一切都历历在目。只有酒,只有酒能让他在一丝醉意中,不再痛苦下去。

小雨和梵惊云站在远处,看着梵风的模样,两人也是黯然神伤。他们从得知了梵风是假死以后不知道有多高兴,但没想到梵风醒来后竟变成了这样。这几天来,他们两个不知劝了多少次,好话都说尽了,可梵风就像没听见一样。

“心里的伤,还得自己来医治,别人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你们给他一些时间吧。”粗眉毛此刻也站在了后山的高坡上,和他们两人一同看着梵风。

“师叔,你说小风他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小雨问。

粗眉毛叹了口气道:“不会的,这个孩子生性坚毅,不会轻易被打垮。这件事虽然对他打击颇大,但如果能挺过来,对他的心智也会使不小的磨练。”

粗眉毛这么一说,让两人的心放下来了些许。毕竟从小和梵风一起长大,梵风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两个心里也是有一些底的。

“你们三个才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却是聪慧异常,比一般的弟子明白事理。惊云寺肯定留不住你们,若是日后你们离开惊云寺,闲暇时常回来看看,也是好的。”

粗眉毛说完这一句,转身离开了,身影中带着些许凄凉与萧瑟。他们俩人看着粗眉毛缓缓离去,突然觉得这粗眉毛仿佛也不是那么的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