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有五天的时间没有见到拉美西斯。

据说从那天起他就把自己锁在宫殿的最深处不吃不喝不见人。舍普特把这件事告诉艾薇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暗自思量莫不是那年轻早逝就是把自己饿死的吧。但是足足过了五天她再也不能泰然自若地嬉笑如常了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阵阵焦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昨天去秘狱见过雅里。

亚拉曼公主是赫梯的内线。

得知这个消息时除了震惊竟然有几分窃喜不明不白地跑了上来。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去见他。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拉美西斯这是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不得不去然后“顺便”探望他的近况究竟为何。但愿这个帝王没有生什么意外若是如此于她而言就是功亏一篑了对她仅仅是不希望自己白回来过去这一趟而已。

她总算给自己反常的心情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说通之后她满意地呼了口气扯了下裙摆决定立刻动身。拉美西斯的寝宫离开艾薇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并不远显然是有意安排成这样的虽然话是这样说艾薇却仍然不知道这些在她看来长相都差无几的房门究竟哪一扇才通往帝王的居所。埃及的建筑宏伟得令人炫目底比斯的宫殿则更是如此。但是不认识任何字符不熟悉任何标志的她总也分不清那些复杂的构建究竟哪个是做什么用。好在有舍普特才使得她每次出去逛逛都能顺利回到自己的居室。

抬头看看天色尚早经历了昨日的劳顿艾薇决定不再麻烦舍普特而是要一个人溜达着去找拉美西斯。

一个人漫步在皇宫数月前的记忆又若隐若现地浮现在脑海。虽于自己是数月于这个世界却是五年……还记得从拉美西斯的房间里爬落下来跌在了礼塔赫身上因他的美丽几乎认为他是少女;还记得在议政厅附近与礼塔赫侃侃而谈雇佣民众修建工事的事情被拉美西斯等一干臣子撞见时他们讶异的表情;还记得在尼罗河泛滥的祭祀之前看到盛装打扮英姿勃的王子拉美西斯;还记得那个美丽的如同随时会破碎的白瓷娃娃般的公主马特浩妮洁茹她真是一个倔强的女生……

好像一转眼那些鲜活而轻松的记忆都消失了艾薇的眼前唰地闪过了数日前图穷匕见的绝望场景

。这想法刚露头她就猛烈地摇了摇脑袋。不她不想去想这些。为了这些古代的人而痛苦、哀伤是多么不理智的事情倘若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太多未来离开的时候就难免会有几份割舍不下。她不喜欢那种情绪。

于是她加快了脚步。绕过一个荷花池远远的回廊里传来了些许嘈杂的议论声、士兵的脚步声艾薇锁着眉头没有留意他们骚乱的内容。赶几步又转了两个弯就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庭院这里的建筑华丽得令人炫目门上是雕金的壁画柱旁都是精细的石塑院间绿色的植物树木更是郁郁葱葱。

应该就是这里。艾薇不用再费心去找哪个才是拉美西斯的寝宫了因为在紧紧关闭的、最富气魄的门前跪着一干臣子、侍从、侍女他们手里端着食物、水、药、衣物、政件神态恭敬屏气凝神。看这架势不用问埃及最高地位的人一定就在门后的房间里。

艾薇靠近了几步认真思考着如何能突破这一大群浩浩荡荡的包围圈接近拉美西斯的房门。没走几步人堆里一个眼尖的小侍女就看到了她。

“奈菲尔塔利殿下……”

带着一丝不确认的声音打破了那如死亡一般的寂静人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艾薇。骤然间他们眼中的出现了一丝冷漠和不满。

“怎么现在才来探望陛下。”

“陛下那么宠爱她出了事情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搞不好就是她串通埃及人把礼塔赫大人害死的。”

艾薇仿佛听到了阵阵轻微的议论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开口。那些人只是没有表情看着她她一时分不清这些话究竟是他们说的还是她自己心里的某种想法在隐隐作祟。

“奈菲尔塔利殿下!”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一名手持莎草纸文书的老臣恭敬地冲她拜礼。艾薇看着他略微熟悉的脸庞仿佛似曾相识但是却想不出到底是谁。闻言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也随着他的声音拜礼道“奈菲尔塔利殿下!……”

礼拜了一半众人的视线不由纷纷转移到了艾薇身后

。艾薇好奇地一回头大家整齐地声音就又一次响起了“孟图斯将军!”

艾薇定睛一看过来的那个年轻人可真是帅气。红色的头仿佛要燃烧起来了一般绿色的眸子里面有着挡不住的英气艳红的披风下挂着的简单却精致的皮甲结实的手臂持着看起来颇为合契的宝剑。扮相如此勇武的他气质却不是暴戾的一种潜移默化的礼教与斯文从他的举手投足中很好地表露了出来。

孟图斯……就是布卡的哥哥吧?想要达到他的水准看来布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艾薇心中暗自叹了一声。心想回头见了布卡一定要告诉他。

孟图斯看着眼前金色头的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就是奈菲尔塔利传说中的那个把法老迷惑得晕头转向的女孩。五年前的记忆中仿佛是见过那么几面今日应该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吧。长相确实是清秀美丽但是却不像是拉美西斯的风格。给他暖床的女人多半都是妖艳火辣的各国美女相比之下这个奈菲尔塔利却如同清汤挂面一样好像少了些呛辣的味道。

收起了短暂的八卦想法孟图斯上前几步微微点头算是拜过礼了。“奈菲尔塔利殿下。”

艾薇顿了一下然后便也笑着点了点头孟图斯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笑容……倒还真是有几份吸引人。他转过头去对着刚才带头向艾薇拜礼的老臣说“西曼陛下现在……”

西曼耳熟的名字仿佛是当年把女儿嫁给了埃及某个王子的忠心臣子吧。他还活着?艾薇努力搜寻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总算是找到了蛛丝马迹。

西曼大呼小叫地说“孟图斯将军啊陛下已经足足五天足不出户了!老臣真得很担心他的身体情况啊!请将军一定帮忙再劝劝陛下!”

孟图斯眉毛一皱。西曼的缺点就是太喜欢以夸张地方式表达他的忠心有的时候甚至有几分做戏的感觉。但是他也是从拉美西斯大帝时期就一直跟下来的三朝元老这个小毛病也算不得是什么大碍。“陛下依然是谁都不见看来礼塔赫的死……对他的打击不小我们再等等看吧。”

“等?已经五天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吓到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声音的主人–艾薇自己。

她原以为只是下人夸张妄传却没想到他当真五天足不出户、滴水未进?那会死人的

!而这些愚忠的臣子居然真的把他的命令当谕旨在门口等着没想过他有可能气力丧失叫都叫不出来吗。

“你们开什么玩笑一般人三天不吃不喝基本就死跷跷了你们这群自称忠心的臣子居然舍得让他在里面一呆就是五天!快把门给我撞开!”艾薇焦急地说着。为什么会这样早知道、早知道她还顾及什么应该早就来找他的!想到这里艾薇心中的急躁更是火上浇油她不顾众人看着她的呆愣眼神拨开人群冲到门口用力地敲着房门。“拉美西斯你还活着吗?快点回答我啊!如果你活着就开门。”

西曼等人眼中流露出了几分顾虑但他们又不敢去拦艾薇于是便纷纷看向孟图斯。孟图斯微微颔示意就让艾薇继续敲门。这种非常时刻恐怕借用一下奈菲尔塔利是最有效的办法了只有她才有可能让那个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法老流露出真实的性情。希望她的呼唤可以把那个任谁都奈何他不得的人叫出来。

“快点把门打开!该死的!”艾薇不由得大声诅咒了一下周围的臣子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真不愧是奈菲尔塔利阿。艾薇两眼一瞪“你们还都愣着快找人把门给撞开!如果出了事情你们十条命也不够!”

大家又是一番面面相觑孟图斯不置可否的样子默许了这件事情。西曼一挥手几个士兵就匆匆赶了过来。“陛下恕罪臣等着实是为了您的安危起见……”西曼啰啰嗦嗦地说着被艾薇一下子打断“说太多了你们快撞门!”几个士兵一礼便合力搬起了不远处石质的雕塑打算用它把门砸开。

门口人们纷纷退到两边嘈杂声此起彼伏。突然这时那扇紧紧合闭了数日的房门慢慢地打开了。

房门慢慢打开拉美西斯懒懒地斜倚在门上。他身着亚麻长衣腰系黄金挂饰垂长的棕色直随意散开经由肩头落至腰际俊挺的眉毛微微挑起犹如宝石一般隐隐亮的琥珀色双眼平淡地看着眼前宛若闹剧一般的场景。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他冲着艾薇轻轻地说眼中宛若没有见到四周几乎痛哭流涕的一群臣子。

艾薇看着他刚想开口他的视线却不着痕迹地移开落在了她身后不远的孟图斯身上。“你回来了。”

孟图斯恭敬地半跪下去“是的陛下。没有参加到礼塔赫的葬礼臣深感抱歉……”

拉美西斯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孟图斯我想过了

。”

“是。”

“暂时不打。”他轻轻地说。众人愣了一下悟不懂拉美西斯这句话说得是什么。艾薇看了一眼孟图斯看来在场的诸多人士只有他和她听懂法老的旨意了。

不打意思就是不动与赫梯的战争。即使赫梯使者行刺害死了礼塔赫他依然决定了不动全面战争。她低头看了下注意到拉美西斯的手臂上有些微细小的伤痕新旧不一。这五天他或许是在通过折磨自己的方式来保持理智以至于不做出错误的决定。身为帝王真的那么需要把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而把最理智、最镇静的一面表露给臣子吗。那样……很痛苦吧。

“是的陛下与臣之想法不谋而合此时开战很不适宜。”孟图斯字正腔圆地回答“在陛下登基不足一年之际我们的要任务应是更多地稳固实力、增强士卒战斗力并且囤积足够多的辎重粮草这样才能一举消灭庞大的赫梯。陛下此举圣明。”

离世界闻名的卡迭石之役应该还有四年时间呢此时开战的担心想必是多余的。艾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听过这番话周围的臣子才恍然大悟刚刚法老的那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或喜或忧的表情纷纷出现在了各人的脸上。西曼一抖手又要颤颤巍巍地高呼什么却被拉美西斯一句话噎在了那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免了。”

四周的人不再说话只是恭敬地端着东西弯着腰。“你们可以下去了”拉美西斯轻描淡写地下了命令。

“但是你五天滴水未进了!”艾薇贸然地说了一句打破了这沉寂的场景话出口才现拉美西斯正奇怪地看着自己。“看什么平常人早就不行了你现在要吃些东西啊!”

拉美西斯淡漠的琥珀色双眼中骤然泛起了一丝温和的颜色然后又转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对阿平常人早就死了我还健康如斯。”他拉着艾薇往屋子里走一边轻轻地冲身后的一干大臣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你到底为什么还能这样精神?不会死的吗?”门又一次关上隔开了外面嘈杂的一干臣众。房里乱七八糟地面上不时出现被砸碎的花瓶、杯子等等。艾薇被他拉着往里走却止不住地问他这个问题。他却带着几分玩笑却有丝毫没有笑意地说“不会你听说过法老会被饿死的吗。”

“不过是人是人都要吃东西的

。”

拉美西斯嘴角略微扬起然后很快表情又渐渐变得冰冷冷漠中又带着一丝难以明喻的哀愁“谁说法老是人不是人。”

“还有人说自己不是人。”艾薇想笑却笑不出来。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压抑自己的情绪、保持理智地制定影响国家命运的决策并孤独地承担压力确实是一种非人的苛求法老这个职位看来真的不是人做的……她看了他一眼碰巧他也在看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增添了几分柔和的神色艾薇心头一紧又把头低了下去。

“你来看我……”拉美西斯轻轻说“很开心。”

没有变化的语气却使艾薇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几乎要跃出她的胸膛。

“我其实……”

“别说”拉美西斯淡淡地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有理由我不想听理由我就当你是来看我的。”

艾薇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想了一会可觉得还是要告诉他。但那一句话却让她怎么也不能把心里那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说出口算了她确实是因为担心他那么暂时就不要找什么理由了吧。两个人静默了一会艾薇又开口了。

“那些伤痕……”

拉美西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小伤而已。”

“我从家里带了些治疗外伤的消炎药等我去拿给你好吗?”艾薇记得自己的包包里确实带了点简单的消炎药她刚要起身却又被拉美西斯拽了回来。

“别走你说的消炎药会比埃及最高明医师的草药还有效吗?”拉美西斯理所应当地说着那个时代的埃及医术在世界范围都是遥遥领先的。“你过来安静地在我身边坐一会。”

艾薇看了看他便回到他的身边坐下了。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径自想着什么。他已经一个人想太久了或许他真的很需要一个人在身边即使什么都不说。于是艾薇什么都不说就陪着他坐着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大芭蕉树以及不时传来阵阵清香的荷花池。时间很快就那么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繁乱的嘈杂声隔着门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陛下陛下!臣有要事相报。”

拉美西斯微微踅起眉头“明日再说。”

“陛下牢狱里的赫梯人逃走了!是用利器磨断索链逃走的!我们已经关押了狱卒正在从他嘴里拷问……”

消息说到这里艾薇心中惊了一下不好是那狱卒。那个肥头大耳的狱卒看起来就是一幅嗜财如命却也惜命如金的样子。恐怕拷问不了几下就会把舍普特抖落出来。这样一来以舍普特的性格八成也会全都给担待下来而自己……难道就真的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情展成这样。哎当时太冲动了!这样的结局应该早就想到偏偏冲着雅里酷似艾弦的长相和对内奸压抑不住的好奇心硬要插手。其实真不该管雅里的!

外面的大臣听里面没有反应于是就接着说“估计是真正的内奸放走的赫梯人我们正拟从狱卒入手把幕后的黑手揪出来为礼塔赫大人报仇!”

艾薇一愣什么如果被抓出来自己……岂不是就成了内奸?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与慌张的情绪而那短短的一刹竟被身旁的拉美西斯收在了眼底。瞬间他的脸仿佛彻底冻结犹如化为深邃海底的一柱冰山但很快当艾薇再看向他时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日常的淡漠。

“暂停拷问那个狱卒我要亲自问讯届时其他人暂避!”拉美西斯放开了一直拉着艾薇的手往门外走去。

“啊等等”艾薇本能地在他身后开口想叫住他但是却犹豫着不知如何将消息告诉他于是言语又踌躇了起来“那个……”

拉美西斯停了脚步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没有回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过了半晌他才如常平淡地说“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去吧。”

话说完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了下来却依旧是看不到表情“奈菲尔塔利说不定……与赫梯开战的时间要提前了。”然后便大步流星地迈出房门被一干焦急的臣子簇拥着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艾薇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一种不安的预感从心底深处难以抑制地滋生了出来。

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是否带来了比预想要严重无数倍的后果?自回到古埃及后这是第一次感觉事情已经严重偏离了可预计的轨道并且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展如此一来自己还能顺利继续自己的初衷达成原有的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