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沉舟对九幽点头打了招呼。九幽现在顶着沐心慈的师父“青漱”这个身份,沐沉舟是知道青漱的,并且对他青眼有加--武艺高强,不浮夸不贪慕功名利禄,进退有礼,举手投足间有大家之度。总之,沐沉舟对“青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阿音,伤可好些了?”沐沉舟问。

“好多了,已无大碍。”

九幽知沐沉舟要与沐心慈商量些事,退到殿外守着。

沐沉舟边捋胡须边看着九幽的背影远去,点头。

“女儿啊,若你不是嫁进皇家,爹爹真想给你找个青漱这样的男子做郎君,定能长长久久,”沐沉舟又感叹道,“遥想当年,爹爹我也是这样一个青葱又有内涵的美男子啊,有能耐又靠得住……”

沐心慈忍不住汗颜。

您这是夸人,还是自夸呢?

……

青莲宫里只剩下几个陈国宫婢急得团团转。幸得有沐心慈命令保护,这次宫变并没有危及到青莲宫陈国这一行人。苏昱不见了,可吓坏了几个宫女。

红缨嘤嘤垂泪。

“红缨姐姐,你可别伤心了。殿下定是有事耽搁了,不会有危险的,我们也不会有事,你看,”另一宫女指了指殿外,“皇后娘娘已加派了人手保护我们,不会有人敢动我们的。”

几个宫女皆以为红缨是担心苏昱受难,却哪知道红缨哭的是她自己。遥想在陈国的父母家人,心头思念,为了对苏昱的倾慕到他身边当了宫女儿伺候,是她心甘情愿,倒也没什么好埋怨。而后发现苏昱无情无爱,对她无丝毫意思,虽伤透了心,但伤心过也罢了,可以安慰自己,苏昱生性冷漠、不爱任何女人。可如今,可如今!红缨才知道,他是有爱的,只是爱的不是她。

红缨越想越难过,众宫女见她哭得伤心,劝也无果,便四散了。

张真来的时候,红缨正默默垂泪哭得狼狈,凄楚可怜。

张真站在红缨面前没出声,好一会儿红缨才发现,连忙用手帕擦掉眼泪。

“公、公子可是找我家殿下……”

红缨一声“公子”,倒是让张真意外得紧。想来红缨也是顺口,没注意。

“七殿下可在?”

红缨低头摇了摇,咬着唇。

“嗯。那我改日在来。”张真说罢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倒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红缨。

“你的手帕已湿了,用这张吧。”

红缨红肿的眼睛吃惊的抬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张真的脸和表情,张真就已经背过身干脆的走了。

好干净的手帕。红缨放在鼻子间嗅了嗅,竟然还有股淡淡的香……

红缨愣愣的看着张真远去。

苏昱还没回青莲宫,可是不回来了?

张真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

眼下大燕惊变,若要谋事必须尽快,可他竟是找不到苏昱的踪迹。找不到苏昱,那便……只能找那个人了……

夜晚是最适宜秘见的时机。

张真在九幽前往瑶华宫的路上截住九幽。不过两三招,九幽就将张真拿下,青锋剑尖抵着张真的咽喉。

“为何送死?”

张真那点拳脚功夫哪里是九幽的对手。九幽认得张真,没有杀他。

张真恭敬。

“奴才仰慕青漱前辈武功已久,一直想要讨教没得机会、胆量,今晚一时……”

九幽剑一横,眉头皱,张真不敢再信口胡编,立刻住了嘴--这个男人不多言,却心如明镜,他的虚掩只怕会触怒他。

张真跪直身子,与之前故作的恭敬态度不同,这是真正的敬重,朝九幽磕头一拜。

“张真,叩见大皇子!”

九幽剑送回剑鞘,不悦的哼了一声,从张真身旁走过。“这些事我不会管,你应该去找真正的大皇子。他今夜就会来瑶华宫。”

陈国七王子苏昱,实则是天蝉国的大皇子。张真,是天蝉国皇帝派过来的。

张真急忙挡在九幽面前,不让他离开。

“你们本是同一人,何必分得如此清楚!”若要夺下大燕江山,此刻是最好时机,他可相助,控制了沐心慈,但可惜张真死活找不见苏昱。没有苏昱发话,张真不敢贸然行动。

虽然夜色朦胧,宫灯光线也不十分明亮,但张真依然清晰的感受到九幽寒冰一样犀利慑人的眼神,不禁胆寒。他可真是在玩儿火啊!说不定这冷情男人下一刻就会一剑杀了他!

好在九幽倒是没有这么做。张真见他沉默,大胆了些。

“九幽殿下的秘密,奴才早就发现了。既然你们都喜欢皇后娘娘,完全可以和她在一起。皇后娘娘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女子,女子终究要从夫,殿下又是天蝉国的皇子,若能联姻,这天下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张真说着不由兴奋。是的,若沐心慈嫁给苏昱,大燕与天蝉国合并,这九州大陆还有哪国敢挑衅?眼下天蝉国皇室衰微,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老皇帝和穆工亲王一心想要把大皇子弄回去,可这大皇子竟是石头心、榆木脑袋,两个都贴在沐心慈身边不走,真是让他想使力都没法使!

张真说完,忽觉腹上一痛,不知何时,他腹部竟已被九幽长剑刺伤,汩汩流着血。

“这只是个教训。若多嘴说出去,我便让你永远说不得话!”

九幽说完便走了。

张真捂着腹部跪倒地上,满手鲜血淋淋,嘴唇发白。九幽没有打算杀张真,只是让他流点血痛一痛,教训教训,张真回去上了药,伤情稳定下来,不过不休息上半月是不行了。

然九幽时不时想起张真的话。他与苏昱本是同一个人,可如今确确实实是两个人,有着一段同样的身世和过去,却也不同。近来,他的心怀是越来越狭窄了,不想任何男人分走沐心慈。只想独占她。

九幽刚给沐心慈上过药,沐心慈发现他竟然也会走神。

“师傅大人在想什么?”

“没有想什么。”

“……”不信。

九幽做了个决定。“心慈,我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

……

九幽带着沐心慈出了宫,去见了陇上老人。

九幽将陇上老人安置在四喜客栈中。眼下老人已经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一年前就开始卧床不起了。

“他是……?”

“他是送我们回来二十年前的圣人。”

沐心慈微惊,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看他苍老得几欲不辨眉眼的脸,和红莲夫人有得一拼。

“他病了?”

九幽将陇上老人身上的被子掖了掖。“圣人说,他是气数将近了。”

“那,有办法救他吗?”

九幽摇头。“圣人说无药可救,日子到了而已。”

陇上老人曾告诉过他,他本该在十年后死的,怎知才不过三年,就坚持不住了。至于死期的提前,老人笑称约莫是时空混乱后引起的“水土不服”。

对于陇上老人,九幽心怀感恩。如果不是他,沐心慈便不可能再活,他们两人只能阴阳相隔。沐心慈亦然。

两人在老人身边坐了坐,聊了聊,老人竟醒了过来,颤巍巍的张开嘴说话。苍老无神的眼睛打量着沐心慈。

“……是个……好姑娘……”

老人说了几句话,九幽轰了出去,留下沐心慈。九幽有些郁闷,但也只好听从老人的吩咐。若气出个好歹,可就不好。

陇上老人从怀里摸出块雕刻了兽纹的玉圭,给沐心慈。“你收好……日后或许有用……”

沐心慈拿过玉圭,疑惑。“这是哪个朝代的玉圭?”她怎么没见过。

陇上老人虚弱的笑。

“这可是个老家伙了……比我还老上不知多少岁……祭王山,咳咳……祭王山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祭王山上,供奉着一百零八位各朝帝王灵位,是……王气所在,这玉圭便是那……供桌上启奏众王的……碎裂的圣石与这玉圭,本是放在一处……你收好……”

原来老家伙还藏了一手。

“谢圣人相助。”

“我渴了,你……你倒点水给我喝吧……”

沐心慈去倒水给老人喝,老人喝罢,沐心慈把茶杯放回桌上再回来时,发现老人竟已经没了呼吸。

他死了。

沐心慈将九幽叫了进来。九幽眼里浮着一层哀伤。朝夕相伴三年多,同生共死,相依相伴,虽没多少言谈,但终究是种牵绊。

“圣人好走……”

忽然,九幽、沐心慈互感门口有强风而来,接着一阵剧烈的破门声和痛心疾首的一声哀嚎--“师兄!”

九幽连忙抱起沐心慈闪到一边,一个人影扑倒床前。“师兄!你躲了我一百多年,到死都不愿见我……”

“红莲夫人!”沐心慈吃惊。

“你认得他?”九幽问。

沐心慈点头。“我与她做了个交易,算是有些瓜葛吧。”关于摄魂咒的秘密,沐心慈不想告诉九幽。玉蝉死前对她说的,摄魂咒不是咒,而是毒蛊。若真如此,那便太可怕了。这几日事务繁多,沐心慈还没来得及去找红莲夫人,如今正好,她找上门来了。可九幽在,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红莲夫人哭骂,伤心变成负气,大约人老了,活得太长,脾性也变得古怪难捉摸。说什么“你是瞎了狗眼竟然喜欢飞雪那妖精不喜欢我”、“背着我偷偷与那老妖妇幽会”“你这负心汉”云云,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什么爱不爱的,听起来有些怪异。

“前辈,圣人已经死了。”九幽出声劝解。

红莲这才回头来看沐心慈和九幽,见沐心慈那张脸时立刻就认出来了。

“原来是皇后娘娘。失敬……失敬……”

“红莲夫人别来无恙。本宫正要找你呢,不若明日请你进宫坐坐,如何?”

红莲哼了一声。“若娘娘是想问老婆子关于摄魂咒的秘密……老婆子可以告诉你……”

沐心慈打断红莲的话,“明日本宫派人来府上接夫人。”

红莲看穿沐心慈所想,瞄了一眼九幽,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

“好。”

红莲又忽略二人,趴在床边,因为陇上老人的死伤心不已,一面伤心一面怒骂,最后竟癫狂了,破窗而去。

“这是因爱成狂吗?”

“没想到圣人竟然与她曾是夫妻,还有过孩子。”九幽道。

“人生一世,执念太深不好。”沐心慈深有体会,握起九幽的手,“懂得放开,才能得到真正的美好。”

九幽与她相视一笑,一同走到榻前跪下,朝老人磕了三个头。

“多谢圣人救命之恩、成全之恩……”

“圣人好走……”

沐心慈九幽商量着把老人带回祭王山安葬。忽然!

榻上一声老人的咳嗽!!

沐心慈“呀”的吓了一跳,九幽把她拦在怀里,紧盯着榻上的老人。

陇上老人咳嗽一声坐起来,拍了拍胸口,苍老的声音嘶哑道,“吓死我了,差点被老妖婆给剁了。”说完看着床边惊诧的两人搔了搔头,颤巍巍解释道:“刚刚喝了水犯困,就眯了眯。”

丫他竟是诈死!眯一眯能把呼吸也眯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下一本想写个,唔,穿越的故事,大约可以叫做“制霸土匪界”或者“称霸黑风岭”,不过是在写完这个之后哒!

俺其实最擅长写的是逗比爆笑木节操,专栏开了个文案,那编号就是开坑顺序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