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远山的轮廓渐渐依稀。河边密密的青荇,随着湍急水流起伏,如同飘动的丝绸。扛着锄头、穿着青袄的农妇们走在田间小路上,欢声絮语。几个屋里出来的孩童,在石灰坪上忙着放飞纸鸢。春亮疲惫不堪地回到村里,远远望见梅兰站立在围屋大门前的田埂上,一行热泪在眼眶里打转。

“娘,我回来了!”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我都快急死了!”

“本来想打个电话给你们的,可山里没信号。”春亮疲惫不堪地说道。

“你手里提的是啥树……”话音未落,就被春亮的话所打断:“娘,你就别问那么多了!中午没吃饭,现在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行,我马上就给你做饭去!”

梅兰炒了几个农家小菜,春亮洗刷完碗筷,一家人便开始盛饭开餐。

“你是不是去鬼叫岩了,手机没信号?”梅兰问道。

“是的。”他直认不讳地答道。

“你怎么跑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了?难道你不知道那里有很多鬼混?”梅兰胆战心惊地说道。

话休絮烦,先说说这鬼叫岩。相传这个地方并不是叫鬼叫岩,这个名字的由来存在着一定的故事。一九二九年二年,国民党刘士毅部队围剿**、朱德、陈毅等所率领的红四军时,在这个地方发生了激烈的交战,死伤了很多人。后来有些村民在这个地方采药砍柴时,或跌于深涧,或被袭于猛兽,或迷路无返,连尸体也不曾留下。每当狂风呼啸的时候,那里总会发出似孤魂野鬼发出的凄凉的嚎叫声,让人毛骨悚然。后来那里杳无人迹,故取名为“鬼叫岩”。

“你去鬼叫岩就是为了挖门口的那棵黄花倒水莲?”海峰忿然作色地问道。

“是的。”

“你挖那黄花倒水莲干什么?”梅兰疑惑地问道。

“我一个朋友的奶奶得了腰肌劳损,行动不便,所以……”春亮低声说道。

“黄花倒水莲确实可以起到健脾利湿、活经调血的功效,但并不能药到病除。你冒这么大的生命危险,这……这有点得不偿失啊!”海峰感叹道。

“黄花倒水莲这种中药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村民采光了,你怎么还找得到?”梅兰仔细发现春亮的脖子与手腕上被划了一道道血痕,心痛地沉思道:“这孩子真是不要命了,没路了还要往荆棘丛中钻,到底是为了怎样的朋友?”

“娘,我明天想把那三只下蛋的老母鸡跟黄花倒水莲一起拿给我朋友,你看怎么样?”春亮乞求道。梅兰没有吭声,其实春亮心里也清楚,母亲是不舍得把能生土鸡蛋的老母鸡送给别人,毕竟土鸡蛋在市场上很难买到,不含任何人为合成的抗生素、激素等,并且老母鸡不仅有滋补功效,而且炖出来的汤更加香浓鲜美。春亮只能找了个托词说道:“娘,浩天出事的时候,彬哥听说我们家要赔二十多万,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要拿出一万元来支援我们。其实他家里也没多少钱,所以我就拒绝了。你看人家是多么地仗义,而我要送三个老母鸡给他奶奶,你居然不肯,哎,真是太小气了!”

“彬哥就是那个经常来咱家,带着一副眼镜的那个?”梅兰确认道。

“是啊,不拿得了,明天我去市场上去买。”春亮故意激将道。

“谁说我不拿?瞧你把我说得那么小心眼!”梅兰说道。

“娘,二狗子家的土坯房怎么全坍塌了?”

“他家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嘛?”

“不是管,随便问问。”

“听说二狗子跟着他姐竹芳在外面赚了一笔小钱,如今正赶上土坯房改造,准备盖新房子。”

第二天上午,春亮用蛇皮袋把黄花倒水莲与三只老母鸡装好,骑着摩托车来到县城。他打了一个电话给芷欣,按她所描述的地点赶了过去。走到她家的门口,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栋清新雅致的别墅。别墅庭院左侧的假山喷泉、亭台廊榭、流水戏鱼等,演绎了一个江南水乡风情的缩影。庭院右侧的中央是一组供休憩纳凉的石桌凳,周围种植了许多名贵的盆景,如红花紫薇、小叶赤楠、紫藤、红豆杉、罗汉松等。从外观上看,别墅建筑具有新古典主义风格,唯美优雅。

此时此刻,春亮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丑小鸭,想起自家的简陋与破旧,一种浓厚的自卑感油然而生。他寻思道:“芷欣啊,芷欣,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白富美,想我这样的矮穷矬又怎么高攀得起呢?”爱情的号角已经吹响,可他却暗自打起了退堂鼓!

“春亮,你来了?”芷欣打开门,笑着说道。

“是的。”春亮指着蛇皮袋说道,“这是黄花倒水莲和老母鸡,一起炖着吃对治疗你奶奶的腰肌劳损具有一定的功效。”芷欣听后,笑僵在脸上,心脏似辘轳拼命地旋转,一股热泪差点夺眶而出,惊讶地说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弄来的?”刚问完,她便懊悔了,别人送东西来怎么能问是怎么来的呢?春亮看出了其间的尴尬,便分风劈流地答道:“哦,黄花倒水莲是从中医院买来的,至于老母鸡嘛,市场上多得是!”芷欣略显失望地说道:“那进来坐坐吧。”

春亮深怕脚底的泥土弄脏别墅里洁净的瓷板,便借故委婉地答道:“不了,等下我还要去办点事情,下次再来吧!哦,对了,后天我们村将举行盛大隆重的庙会,林玥、谢倾城、黄继尧等很多老师都会来。现在我真诚并隆重地邀请您也来参加吧!”芷欣欣喜地答道:“好呀,长这么大我都还没观看过庙会呢!”

文昌阁庙会,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每年的农历十二月初二下午,村民恭请马莲生法师金身下座。至第二日上午,村民抬着法师金身出行,巡视全村。马莲生法师金身每到一个地方,家家户户都会燃放鞭炮,摆放供品,为法师祝福。午时,法师金身转坛上座,村民打龙舞狮,吸引四方来客。

芷欣一伙来到春亮的家里,梅兰拿出刚煎不久的各种粄子尽情招待。喝了几口茶后,曹主任,谢倾城、黄继尧等几个男老师玩起扑克来消遣娱乐,而林玥与芷欣无所事事,便随处逛逛。两人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文昌阁古庙中,只见门口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写道:“昌宇百载香烟未断瞻仰信民川流不息”,下联写道:“阁颜依旧神威远扬沐恩善士络绎光临”,横批是:“文明和谐”。

庙里焚香祈福的香客挨肩擦背,险些踩破门槛。芷欣与林玥两人在外面烧了几柱香后,便慢慢地挤进庙里。人好不容易进去了,可里面烟雾弥漫,呛得让人眼泪直流,想出又出不来,真是苦不堪言啊!求签保平安的善男信女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两人只能默默地等待着机会。

芷欣跪在垫子上,口中默念着祈祷的话语。她从地上捡起摇出来的签,一看,是上上签,立刻兴奋地冲到木板边撕下签号对应的签文,写道:“此婚何必用猜呆,五百年前结下来。急宜向前去成就,更荣福禄便和谐。”大学本科学历的她,自然知道此签文的意思,用不着去大师那解签。

两人从古庙里出来后,林玥问道:“你求的是什么签?拿给你姐姐我看下!”芷欣微笑不语,林玥看到她容颜舒展的样子,一定是求了什么好签,便继续追问道:“不给看是吧?那我挠痒痒喽!”芷欣最怕的就是挠痒痒,无奈只好“缴械投降”。林玥看后,捂着嘴,扑赫一声笑了起来,调侃道:“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哎呀,你看看你的姻缘,‘五百年前结下来’,看来你不想嫁人都难了!你的父母也等着钓金龟婿了!哈哈哈——”芷欣羞得两腮红润,跑过把她手中的签文夺了过来,娇羞地说道:“你啊,就知道取笑人家!该说你了,你求的是什么签?”林玥皱着眉头说道:“我啊,求的是平安的,中上签。”芷欣浏览了一遍,说道:“你的签也不错啊,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福嘛!”

春亮一行早早地吃完晚餐后,便匆匆地赶回学校。到了晚上,学校的就寝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往寝室里扑去。刚才还喧闹纷杂的校园,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忙碌了一天的春亮,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便来到浴室,扭开水龙头,滴了几滴余温尚存的水。没办法,他只好提着一桶冷水到六楼房间,用“热得快”来煮。

春亮一边煮着水,一边在电脑旁阅览着国内外时事政治热点。此时,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从操场方向传来。他敏锐地感觉到,肯定是有学生准备爬墙外出了。预感大事不妙的他,立即抄起手电筒朝操场跑去。跑下楼,果然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蹲在地上。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好踮起脚尖轻盈地掠过去。也许那个人影被急促的脚步声所惊觉,它的手晃动了一下,脸撇向过来。春亮利索地用电筒照射过去,只见是一个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无尸女鬼。他吓得全身直哆嗦,头皮发麻,手心淌汗,大叫一声:“鬼啊!”便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