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七年,除了常驻端倪山谷的山罅久安,仍在西南一带为东匈西南两家善后的北辙,固守神庙的忧思四人外,幽冥诸老每隔七天就轮流来给苾玉授课三个时辰,苾玉甚为聪颖,一点既透,短短七年,已把幽地域数十万年的历史了如指掌,她对每一位前来授课的元老俱是笑脸相迎,乖巧讨好,幽冥元老修炼多年,皆是古板言纳之人,如今来了一朵可爱的解语花,竟大有老怀弥慰的感觉,时日一长,对苾玉就愈加疼爱起来了。

苾玉平日里也是安心留在刹邬殿后的屋子里潜心修行,她知道自己能一步登天,全赖身上怀有修补地陷的能耐,而这身能耐对付微型的地陷自是绰绰有余,可她在右涧等人的陪同下,到过姬芮山脉实地考察数次,当走在冥皇用青冥神剑缔结出来的光幕上时,脚板感受到内里炽热的温度,心里却是生出了惊慌。

这并非一般的地陷,尽管相隔着一层厚厚的光网,但内里奔腾的火焰仍是喇喇作响着,凭自己微薄的能耐能否镇压住烈焰的喷发?

苾玉心中没有丝毫的把握,脸上未免露出怯色,右涧宽慰她道:“这一带山脉已被帝尊用剑气封锁起来了,裂缝内的烈焰只能在光幕内燃烧着,不能喷涌而出,姑娘可安心,到时如果光幕上出现裂缝,有烈火喷出来,你就试着用帝尊的法子,用鲜血涂抹,稳住光幕,等帝尊出关后,那就无需忧虑了。”

苾玉频频点头,她望着那把高悬在姬芮山脉上的青冥神剑出神,帝尊真厉害,凭一把剑就能把裂缝内的烈焰压制住,那这地陷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为何他要留着,不作处理呢?

留着着火海,召唤一个下界女子前来修补,这其中有何玄机?莫非......

苾玉心内念头如辘轳乱转,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君主尚在闭关中,这七年来她都无缘一见,日后能否如己所愿,陪伴君侧,还是一个未知之数,而这姬芮山脉上燃烧着的熊熊烈火,无意是自己晋身的一个绝好阶梯。

如果第一次的修补失败了,宫阙内诸人定会大失所望,待己的热情自会直线下降,那不要说说觐见帝尊,就连生存和尊严,也是一个大大的问题。

既然没有了回头的路,苾玉只能每天起早贪黑,刻苦修炼着,她曾服食过安厝帝尊遗留在西南山麓内用于镇压地陷的一滴精血,正是由于有这滴精血做引,她才无师自通了修补地陷的一些皮毛,可内在的精髓,还是懵然不晓。

所幸的是,潜修七年后,苾玉感觉自身能耐大为提升,就连幽冥诸老,对她这身雄厚的修为也大为惊叹,这更坚定了她以幽冥宫阙为家的念头。

东娘看着苾玉每天过着死板刻苦的日子,心内大为唏嘘,忍不住怀念起昔日在西南山庄的逍遥日子来。可苾玉一见她露出颓废的神情,便即厉声训斥一番,次数多了,东娘也就不再三心两意,白天变着法子侍候着苾玉,晚上就跪在园子里为公主祝祷,希望她的心愿早日达成。

*这天轮到下壑来给苾玉授课,正说到精彩处,右涧和合興急冲冲推门而入,大声道:“苾玉姑娘,快快准备一下,姬芮山脉那边出状况了。”

下壑和苾玉应声而起,下壑紧张问道:“右涧,那光幕真的破了?”

右涧抹去额上的汗,道:“今早接到留守断崖的武士传音,听到光幕内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光幕上的青光正在慢慢变淡,这正是烈焰冲破光幕的征兆!帝尊尚在闭关中,我们不便惊扰帝尊静修,苾玉姑娘,这次就看你的了。”

苾玉匆忙入内换过一身紧身劲服,将长发用珠网兜起,抱拳道:“苾玉必竭尽全力,将这祸害镇压住,让帝尊静心修炼。”

众人冲冲赶至断崖,断崖已是聚了东源等人,他们皆是神情紧张,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层笼罩在姬芮山脉上的青色光幕。

青光粼粼的幕墙,遮天蔽日,格挡着姬芮山脉巨大裂缝喷涌而出的烈火,七年前得冥皇精血滋润,裂开的光幕平复如初,如今过去了七个年头,依附在剑上的皇者气息淡了,剑气减弱,光幕在烈火日夜不停的炙烤之下,已有不胜负荷之感。

东源指着幻变不休的光幕,语气沉重地对苾玉道:“苾玉姑娘,你来了,看见光幕下的火光吗?你必须在烈火烧裂光幕前,用自身的精血将光幕透光的地方修补好,否则将是一场弥天大祸。”

顿顿,他又一脸期盼地对苾玉道:“只恨我等并无修天补地的能耐,只能站着干着急,今日有劳姑娘了。”

苾玉忙躬身道:“老先生切勿菲薄,苾玉这身技能的得来也是拜上代帝尊余荫所赐,姬芮山脉为我幽冥的疆土,苾玉理应为皇家分忧。只是苾玉也是第一次修补此等规模的裂缝,如果一时失手,葬身火海,还请诸位能代苾玉照顾奶娘,让她能安享余年。”

东源脸色一端,道:“姑娘哪里的话,真正的地陷在光幕下面,已被帝尊的剑气所压制,这区区的光幕裂缝,相信是难不住姑娘的,姑娘定会凯旋而归。”

诸位元老也纷纷上前勉励一番,苾玉垂头一一受教,听得光幕内传来连绵不绝的炒豆声响,她秀眉一簇,道:“情况危急,苾玉去了。”

她脚尖一勾岩边,身子如一叶柳絮,荡向悬挂在半空的光幕。

脚下炽热,如同踩在一个燃烧的火炉中,苾玉咧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快速掠向光幕上最大的透光圆圈旁。

薄如蝉蜕的圆圈内涌动着赤红的光芒,烈火焚烧时发出可怕的滋滋的声响,破茧而出已是迫在眉睫。苾玉竭力压制着心中的紧张,右手一展,亮出随身黑剑,她撩起衣袖,划破雪白粉嫩的肌肤,鲜血如溪流般滴落在圆圈内,马上化成一团粉红的血雾渗了下去。

随着鲜血的不停注入,原本几近透明的光幕慢慢复原,苾玉心内一喜,看来这法子管用,她掠到另一个圆圈前,依法炮制,将光幕加固。

盏茶时分,光幕再度丰盈起来,苾玉只觉整个人虚浮无力,脚下的炽热直涌心头,只觉得极端的难受,她知道不可久留,脚尖一蹬,在光幕上借力跃起,向断崖上飞去。

飞至半途,只觉全身燥热无比,眼前发黑,竟然不能控制身子,直往沟壑内坠去,断崖上早已奔出数人,将她接住,抱回断崖。

苾玉吐出一口热气,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向东源等人道:“苾玉幸不辱命,只可惜能耐低微,未能将此祸一举去了......”话语未了只觉双膝发软,心口处一股热浪席卷全身,她捉住胸前衣襟,低叫一声:“好热......”

眼前再度金星闪闪,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合興忙取过一条冰冷锦巾,覆在她额上,道:“苾玉姑娘辛苦了,先别忙着说话,自个调理内息,将火毒逼出来,否则会遗下后患。”

苾玉重新睁开眼眸时,惊觉已是回到刹邬殿后自己的居所。

坐在床边打盹的东娘听到响声,顿时清醒过来,她上前扶住苾玉,喜道:“玉儿,你终于醒过来了?来,先洗洗脸醒醒神。”

苾玉觉得全身乏力,喉咙干涸,她接过奶娘递来的温热绵巾,覆在脸上,暖意渗入肌肤,她的精神缓缓回归着。

“我不是在断崖上闭目调息吗?怎么回到这里来了?”

东娘一边倒水一边道:“你昏过去了,他们把你用担架抬了回来,玉儿,我真给你吓坏了,那几天你全身滚烫,摸上去就像一个正在燃烧着的大火炉,东源老先生给你送来了千年寒冰,让我用冰块围着你看能不能把热度降下来,那些冰块一个时辰不到就被你体内的热气蒸熔了,我心里那个怕啊.....”

苾玉伸手摸摸床榻,干干爽爽的,并没有冰块碎末。

“我昏过去多久了?”

东娘把水杯凑近她唇边,柔声道:“整整十七天,用了一百七十多筐寒冰呢!玉儿,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留在西南山庄,这七年你每天过着枯燥单调的日子,像个木偶般被那帮老头子摆弄着,还要舍命去修补那个什么......什么裂缝,这样做,值得吗?”

苾玉咽了两口水,觉得内息顺畅了点,道:“奶娘,此话差矣,我得此福源,当然要付出代价,这是第一次修补,我没什么经验,日后顺了手,摸着了规律,就不会这么难看了。”

东娘一脸忧心,喃喃道:“还有下次啊?玉儿,你这是在玩命呢。这叫什么福源?你以前在西南世家当公主,可以随心所欲,要风是风要雨是雨,日子多逍遥快乐!反而在这处所谓的上界仙境,却是处处卑微,玉儿,不如我们请辞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