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王爷举起蒲扇般的手掌,就要甩东娘一巴掌,猛地胳膊传来一阵剧痛,似乎被尖刺扎了一下,手上的力度顿时松了,一阵清风拂过,东娘已被苾玉拉扯到身后。

“父王,你要寻晦气,尽管来找我,别难为了奶娘!”

西南王爷喘着气望着一脸冷漠的女儿,女儿却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只是轻声抚慰着兀自脸色苍白,簌簌发抖的东娘。

老者侧眸看了不停渗出血沫的手臂,忽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在地上,哑声道:“好苾玉,竟然向爹爹动手?我知道你厉害,十个爹爹也打不过一个苾玉,好啦,你翅膀已足够硬朗,爹爹管不了你啦!以后你的事由你自个做主就是了,爹爹老啦,不操这份闲心了!”

苾玉对东娘低声道:“奶娘,你出去一会,我和父王好好谈谈。”

东娘哭丧着脸对着这一老一少道:“王爷,公主,你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别动粗啊!主母如果在泉下有知,定会扼腕长叹啊!”

苾玉向她摆摆手,东娘知道公主的脾性,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扯,只得垂着头向王爷告了个不敬之罪,抹着眼泪出去了。

坐在地上的老者一脸悲戚,呆呆望着站在三尺外那个和亡妻神似的女儿,女儿只顾垂首拨弄着手腕上那串玉铃铛,根本没有过来扶起老父

的意思。

威名赫赫的西南王,竟然无端涌起了一股辛酸,几滴浑浊的老泪沿着眼角的皱纹,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一条洁白的手绢轻轻抹去他老脸上泪水,苾玉蹲下身子,低声道:“父王一世英雄,今日为这等小事掉眼泪,传了出去,岂不被旁人笑掉了大牙?”

西南王长叹一声,这女儿,惹下一场滔天大祸,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丫头,你可知道,今天你的所为传了出去,旁人更是笑掉了大牙!这些年来多少世家子弟幕你美名,前来求亲,你都是冷着一张脸,不理不睬,爹爹知道你心头高,也不敢多说你半句,只是盼着有天你能醒悟过来......可今天淳俍世子过来求亲,你不允就算了,为何还要把人家打成重伤赶出宫门?你这样做不是结怨东匈世家了吗?东匈世家称雄东南一带数万年,这一口气如何咽得下去?你可想过后果?”

苾玉眸光一冷,霍地站起,寒声道:“父王,十年前这笨小子向我求亲时,我已明确回绝了他,可此人阴魂不散,每隔一年便上门来求一次亲,这不是故意找茬么?这次竟连聘礼也抬了进来,女儿怎能不恼?如果不是你强行拉着我的手,我刚才便把他杀了,免得日后晃来晃去碍眼。”

西南王愣了半晌,女儿此刻脸容冷冽,秀眉往上

挑起带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玉儿,你疯了吗,怎能说出这等狠话?这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这关系到整个山庄的安危存亡啊!”

苾玉撇撇嘴,冷笑道:“父王,我狠什么?我早就跟您说过,那些浮华男子,我一个都看不上眼,可你却不停地将我的画像送到外面的世家中去,招惹一群苍蝇在我身边嗡嗡乱叫,十年了,我容忍了十年,今日我正式告诉你,我此生若等不到心中那人,就束起头发做姑子,终生不嫁,你日后就少操心了。”

西南王不禁抓狂地拉扯着脸颊上络腮胡子,大声吼道:“父王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等的那人根本不存在,上天的神祗,只是一个虚无的传说......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有神祗,可人家身边多的是美貌的神女宫娥,又怎会看上你一个区区的下界小女子!就算他真的看上了你,可你又怎知道他是一个好男儿?说不定你心中的神祗和你父王一样,是个糟老头,孙子都比你大!你等他干什么?”

苾玉一边玩弄着垂在肩上的发辫,一边道:“父王,那人是存在的,他不是一个糟老头,而是一个令人一看难忘的英俊男儿,那些世家子和他比起来,就像一堆烂泥,女儿在十岁那年,无意吞服圣水甘露后,心里就存了这个影像......这些年我都

在等候着上方的召唤,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一定会。”

西南王嗤笑一声,他反手一指窗外,道:“苾玉,你这番疯话我早听腻了,抬头望望天,天上只有一团黑沉沉的云,你说的神祗,连毛都没半条飘进来.......上天的召唤?呵呵,再过两年,上天就要来召唤你父王到冥界去陪你娘亲了。”

苾玉嘴角一抿,施施然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暖水,双手递给父亲,道:“父王说了一大通,应该口渴了,喝过水后就请回寝宫休憩吧!女儿待会打算到映像山涧狩猎,运气好的话就扛一头一头大狼回来烤了给你下酒。”

西南王一声长叹,将水一口饮下,他捏着杯子摇头,道:“玉儿,醒醒吧!父王就你一个女儿,只想你寻一个好郎君,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你沉溺在一个虚无的念想中,只会误了终身!”

苾玉苦苦一笑,俯身向父亲磕了三个响头,道:“那也是苾玉自己选的,苾玉喜欢沉溺在这份期盼中,父王你不必忧心了。”

西南王把杯子用力往地上一摔,哀求道:“玉儿,你是我西南王位的继位者,怎能梳起发髻做姑子?这样好不好,世家子弟你不喜欢,那父王就随你在幽冥中选个丈夫,父王不求什么门当户对,只求体格健硕,能为我西南家族延续后裔便可。”

苾玉秀

眉蹙了又蹙,强行忍住胸口的闷气,道:“父王又扯远了.......什么体格健硕便可以,你当女儿是头母猪,活着便是为西南家族生儿育女么?我看你如今身子还好,不如赶快给我寻个二娘,生十个八个弟妹出来不是更妙?”

西南王只气得双眼翻白,嘴角抽搐,手指着女儿,嘶声道:“你这忤逆的丫头,明知我天天念着你死去的娘亲,还说这话来气我......我不如早早羽化算了,免得看着心烦!”

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吐不出去,西南王顿时昏阙了过去。

苾玉看见父王晕了,也不惊慌,伸手在西南王的人中穴按了按,随手拿过一杯冷水,兜头泼向老父的脸,看着父亲的眼帘开始不停颤动着,她便扬声叫道:“奶娘,奶娘,叫人进来抬父王回去,他晕过去了。”

顷刻,东娘带着四个宫仆抬着担架扑进屋来,东娘瞅了趴在地上的王爷一眼,埋怨道:“玉儿,你又将王爷气晕了。这是何苦呢?王爷都是为了你好呵!”

苾玉哂笑一声,一言不发地看着宫仆将父亲抬起放在软兜上,抬了出去。

她也不搭理东娘,入内室换过一套红色的紧身衣裳,取过挂在墙壁上的弓箭,出门而去。

刚走的几步,有两个宫仆急冲冲赶至,看见公主正要持弓外出,忙伸手拦住:“

公主,公主,今天上午我们在外巡视,发现宫内外来了两个古怪的老头,他们围着我们的庄子绕了好几圈,一味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不知在嘀咕啥,小人按耐不住,上前询问,他们却借势问起庄内情况,小人见这两人相貌清奇,怕是什么是世家的权势人物,便敷衍了几句,现在他们求见当家人,小人不敢做主,特来告之王爷。”

苾玉皱眉,一脸不耐道:“什么世家的老头儿?咳咳,父王刚刚入睡,如是寻常的访客,无需惊动父王,让主管去招呼,管他们一顿茶饭,陪聊几句,摸摸底细,自个看着办就是了。”

苾玉公主在宫中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宫仆们不敢再说,垂着头退至花径旁,生怕挡了公主的路。

苾玉瞅了瞅父王寝宫的方向,估量着这晕阙片刻便会醒来,这老头子一醒来,说不定又唠叨个没完,她瞪了瞪那两个宫仆人,道:“还不就快去找总管,王爷睡着了,你们难道要吵醒他么?”

交代完毕,她便脚步生风去远了。

风中隐约传来急速的呼喊声:“公主留步......公主留步,东匈世家的老王爷带着人马寻晦气来了!”

可苾玉早已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站在花园内的宫仆顿时惊慌起来,这是山庄主管的声音哪!平日这位老先生是泰山崩于眼前屹立

不动的角色,今天这番气急败环的大呼小叫,肯定是发生了比山崩还要严重的变故,他们连忙迎上前,却见山庄总管满头大汗,从外宫飞跑进来。

“公主呢?王爷呢?这回闹大了,听探子回报东匈世家的淳俍世子回去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咽了气,东匈王爷大为震怒,倾庄而出,前来问罪,扬言要公主立刻过门,和淳俍世子在灵堂上成亲后殉葬,王爷呢?王爷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