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的是,她的意识还是重新凝聚着,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抱起自己,朦朦胧胧中眼前晃过熟悉的色彩,她皱起眉,傻傻地想-----这是哪里?

她厌烦地闭上眼,转过身去,外面的世界太过烦嚣,远远没有睡梦中这个纯净如水晶般的空间来的通透和自由,她害怕光亮,更害怕看见活动在光亮中的任何生灵。

浮浮沉沉地,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温热的**流入她的咽喉,她好讨厌这种被强迫吞咽的感觉,试图扭动着身子抗议着,可全身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任凭那温热的**一次次流入口内,然后被迫吞咽下去,化作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内游荡着,支撑着她孱弱的身子。

讨厌!我只想永远湮灭,为何这缕灵魂还要缠绕着我?

她怨恨着这缕意识的不灭,宁愿终日闭着眼睛沉沉晕睡着,尽管身边常常缠绕着一股很熟悉很熟悉的味道,可她极为讨厌这股味道,每逢这股味道出现,她就紧蹙着眉,脸上露出愁苦的神色。

可这股味道总是固执地出现着,她唯有在睡梦中不耐烦地叹着气,暗示着她的不悦。

她好想开口对这股味道的主人说:“拜托你离我远点,我很累,要睡觉。”

可她的话总是被堵在唇边,无法吐出去,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蹙着眉,希望

这股味道的主人看到她心中的期盼,识相点,快快飘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她闻不到这股恼人的味道了,她舒心地叹了口气,安安静静地睡了一个长长的安稳觉。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自她有意识那一天起,蹒跚学步,垂髫开学,和表姐的少年恩怨......尔后醒来遭遇的仙履奇缘......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如同一出精彩无比的舞台剧,在她眼前徐徐上演着,她安静地孤独地坐在台下,托着腮,沉默地欣赏着台上那个女子的表演。

直到舞台被一层层鲜红的血漫过,血像一条条蜿蜒的小溪,千回百转后涌向她的脚下,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她凛然一惊,慌忙起身逃避着,脚踢上一块石头,摔了一跤,尔后就醒来了。

睁开惺忪的眼眸,看着头顶上柔和的幔帐,她的意识还是迷糊着,这是哪里呵?

“媚儿,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圣祖保佑,你没有继续睡下去。”

她愣愣地望着那个妇人,过了好一会,才醒悟到那妇人口中的媚儿就是自己?

一个半老的夫人俯下身,将她扶起,拿过厚厚的软枕,垫在她的背后,她傻傻地任她摆布着,只是眼定定地望着她,心中自问自答着-----这人我好像见过的,是谁呢?

那个老妇人的嘴巴又

在开合着,似乎在絮叨些什么,她生出畏惧之心,推开那妇人粗糙温暖的手,连滚带爬地往床角缩去。

那个妇人挨近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媚儿,你怎么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是青娥,你的妹子青娥啊,你忘了?”

她抱着被子窝在床角,簌簌发抖,那份奇异的记忆轰的一声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中,她记起了在某一天的清晨,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时,看到床边坐着的一个英俊伟岸的温柔皇者,他正望着自己柔柔笑着-----“媚儿,你醒了?莫要怕,我是你夫君和羲啊!”

尔后那一年里,就是这个从天而降的夫君,一步步诱导着自己的意识,诱导着自己去回忆过往,一份残缺的过往,她曾怀疑过,曾探究过,可随着两人相处日深,她已是全盘接受了他描叙的一切......也期盼着日后的美好生活。

一场突如其来的梦境,她好奇地画出了梦中一个陌生的影子,这个影子将帝君和自己的美梦击成粉碎,潜藏在帝君百年的心魔终于摧毁了他的理智,跳出来咆哮着百年那一场情天恨事......

她的手紧紧攥着被角,帝君那天用非常非常冷漠的语气说道:“我醒了,原来我做了一件可笑之至的蠢事,媚儿早已变了心,我却还在原地踏步,追寻着一份不属于我的卑微情

感,现在我想通了,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真的,你走吧,天域辽阔无边,我许你在天域的任何一个方位划出一片区域,以后你我,不必再见了。”

以后你我不必再见了......

帝君不要我了,呵呵,他终于放手了,这场苦涩的桃花春梦,一做多年,终于在一抹模糊的青衫做引下,醍醐灌顶,他醒来了。

“媚儿,你刚醒来,不再太费神了,来先喝杯水吧!”

青娥很是诧异媚儿的异常举动,也是睡得太久,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吧!

媚儿机械地接过杯子,慢吞吞地凑到唇边,水很清醇,这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这里是哪?”

青娥一边为她梳理凌乱的长发,一边笑道:“看来你真的糊涂了,这是你的寝宫啊!你不是连这个也忘了吧!”

媚儿涩然笑着,低声道:“我的寝宫?”

青娥凑近媚儿,将她仔细端详了一番,除了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外,容颜和一年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啊,为何说起话来却颠三倒四呢?

媚儿默然地望着青娥,她记起了在一片遮天蔽日的莽林中,这个妇人带着一脸的诧异,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样子,她说是我的妹子,妹子?可我哪来的妹子呢?我只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世间的喜怒

哀乐与我何干?

“媚儿,你怎么啦?”

媚儿tiantian干涸的嘴唇,低声道:“青娥?你是青娥?”

青娥微笑着点头,她将媚儿垂落在脸颊边上的发丝撩到背后,柔声道:“媚儿,发生什么事了?三个月前帝君急冲冲地赶到西方,将我领来天宫,一路上我见他黑着脸,也不敢多问,来到天宫,他把我带到你床前,我真是吓了一大跳,一年前活蹦乱跳的人儿,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个气息奄奄的憔悴的样子?我哭着问帝君,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应了我一句----你不慎受伤了,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你,等你醒来。”

媚儿听得帝君两字,心内一酸,帝君?帝君又是何人?

“我睡了很久么?”

青娥颌首道:“听帝君说将近半年了,加上我来的这三个月,嗯,整整九个多月了。”

九个多月了?那惨烈的一幕已经很遥远,远的就像是天际上的一抹流云,在她心中不再留下印记,媚儿淡淡笑着,对青娥轻声道:“青娥,你误会了,我不是你姐姐,我不是媚儿,你姐姐在百年前已经死去了。”

青娥脸色大变,她转头往宫门看去,幸好宫门严密地闭合着。

媚儿望着一脸惊骇的青娥,心中更感悲凉,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只是帝君在百无聊赖下制

造出来的一个影子,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他们默契地配合着帝君演这一出戏,使愚钝的我怡然自得,以为自己真的就是那个飘舞在云端之上的美丽女子。

可我不是的,就算我如何努力,我都做不来她!

媚儿呵呵地笑着,举袖拭去眼角边的泪痕,我已经决意将一切结束,你为何还要留下我这一条贱命呢?

“青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你姐姐,可你还是配合着帝君在我面前一唱一和,让我相信,我就是媚儿,我就是你姐姐,我就是帝君的妻子......”

她摸了摸额头,触手一片光滑,她猛地拉住青娥的手,颤声道:“镜子呢,我要镜子?”

青娥沉默地在妆台上拿过一面小镜子,递给媚儿。

映落在镜子中的容颜,依旧是光华玉润,尽管眉宇内蕴藏着极致的悲哀,却无损那份行云流水般的俏丽。

哐当一声,媚儿将镜子掷落在地,她双手不停拉扯着头上的墨发,大声叫道:“我很这副容颜,青娥,我恨这副容颜,我根本不是媚儿,我根本不是媚儿,媚儿早已死了,为何你们还要这样折磨一个亡灵?”

她呜呜咽咽地哭着,语不成调地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让我回到我的世界里,求求你们了。”

青娥用力捉住媚儿的手,

急声道:“媚儿,你冷静点,听我说,你确实是媚儿,是我的姐姐,是我金陵世家的长公主,你原先的名字是玙玥,这是千真万确的!你要相信我!”

媚儿目光空洞地望着青娥,咯咯笑着:“不,不是的,青娥,我已经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我不是媚儿,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抹破碎的游魂,寄付在一个不知从哪里找回来的形体上......我从没想过要重生,可为何,你们不肯放过我呢?硬要把我拉回这个空间中,给我快乐,给我憧憬,然后又狠狠地折磨我,提醒着我前世犯下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