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里,他一直暗地里压抑着,每晚待她安睡后,就悄悄匿入画中那个小庭院里,挨着媚儿的雕像静坐打盹,一来是百年来的习惯一时半刻改不掉,二来也是生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伤了媚儿。

昨晚睡在她身边,梦中浮动着淡淡的幽香,惹得他辗转难眠,在拂晓时分才眯过眼去,谁知还没进入混沌状态,耳朵那里就传来了酥麻的感觉,那只可爱又可恶的小爪子正在不停地撩拨着自己,他不得不清醒过来,糟糕的是,醒后那种勃发的感觉如脱弦的利箭,大有不泄不快的势头。

两人沉默地相拥着,媚儿不敢乱动,帝君也不敢乱动,终于,天帝翻身下床,快步走近宫内的琉璃池边,连衣袍也懒得解开,纵身跳下了清凉的池水中。

媚儿满脸通红地从**爬起,一边整理着衣裙,一边低声道:“帝君,你往后还是自个找地方睡觉去吧,要不,回你的天乾宫去,我暂时不用你陪伴了。”

浸泡在琉璃池中的天帝黑着一张俊脸,怒道:“你当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行,往后我仍旧宿在琴瑟宫,你给我老实点,再过半年,等你的修为上去了,我就......”

他紧绷着的脸色倏尔舒展,声调也转为温柔:“到那时我就狠狠地修理你一顿。”

***神庙内,天帝和媚儿并

肩而立,为圣祖添上一炷檀香后,便即出宫而去。

老态龙钟的天宫三老望着帝后远去的身影,相互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微笑着,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他们已明白了如今相伴在帝君身旁的主母,骨子里确实是昔日的主母,至于这个形貌,他们不约而同想到当年在雪山上被雪崩索命的那个楚凝烟,看来帝君是用了借尸还魂的方法,将收集回来的主母魂魄放在那具经过浩瀚海子灵气洗涤的形体上了。

无论真也好,假也好,只要帝君以后不再孤寂,他们就老怀弥慰了,只是主母的元气稍显不足,这形体的底气终是没有先前的雄厚,看样子帝后两人的和谐之路还漫长得很。

*****西方,阳光和暖。

青娥和丈夫挚贲正坐在新盖的木屋前晒太阳,这半年,随着房子的建成,孩儿们都陆续搬到新的住所去了,不同的天地有着不同的忙绿,回来看望两老的日子越来越少,青娥忙活了一百年,现在终于可以悠闲下来了。

挚贲眯着眼睛享受着微风拂脸的舒服感觉,笑道:“青娥,还是你那个贵人姐夫安排的妥当,现在孩儿们各自为生,自食其力,我们终于不用为他们操心了。”

青娥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将手中缝了一半的小孩儿衣服放进篮子里,揉揉酸软的腰背,道:“人家那样做

,只不过是为了讨好姐姐,真看不出那个平日高高在上的天域主子,在我姐姐面前却乖巧如绵羊,这叫一物治一物。”

憨厚的挚贲拿过那件小衣服,用手掌比划了一下,道:“我们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你那个不老姐姐却还是水灵水嫩的,啧啧,这真是不可思议。”

青娥撇撇嘴,踢了挚贲一脚,愠道:“你哪只眼看见她水灵水嫩了?我看哪,那不过是一个影子,呵呵,一个影子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挚贲茫然不解,他依稀记得妻子以前曾流着眼泪说过,姐姐早已化去成尘了,可大半年前从天而降的一对俊男美女,妻子亲亲热热地拉着人家的手直喊姐姐姐夫,那两人走后他曾询问过妻子,可妻子横他一眼,啐道:“去去,造房子去,天家的事,我们管得着么?”

今天难得听青娥感概一声,赤莽马上赔笑问道:“夫人,我俩夫妻百年了,你有什么话不能对为夫说呢?关于这个姐姐,不单我好奇得很,就连九儿他们,也常常拉住我的手问,这门亲戚是怎样攀上的,人家来过我们这里作客,按照礼节,我们该上他们家里回访回访才是啊!”

青娥一手抢过给小孙女做的衣服,顺带敲了敲挚贲乱发横生的头,沉声道:“挚贲,这话我只说一次,关于我姐姐的事,我们知道得

越少越好,你天生一个大嘴巴,藏不住事,如果我把这事跟你说了,那天你泄露了出来,可会给我们全家带来灭顶之灾。既然那位贵人是个痴情种子,非要姐姐不可,那我就顺水推舟,成全他好了,况且,姐姐本来就是他的妻子......”

她伸手捋捋垂落脸颊的白发,喟然道:“现在也没有人跟他争了,他当然可以得偿心愿,以后这片土地的兴旺,还得看天君的脸色,我们还是做好妹子妹夫的本分好啦。”

青娥唠唠叨叨一番后,拿过竹篮,道:“我上九儿家看看我的宝贝孙女儿,老头,你去不去?”

挚贲生性豁达,既然妻子这么说了,他也不再追问,听到青娥说要去看孙女儿,眼眸立刻亮堂起来,一撩衣袍站起,道:“去,当然去,那小丫头长得真漂亮,哦,青娥,九儿上次请你为她赐名,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

青娥歪着头想了又想,无奈道:“我也想不出来,就让他们夫妻自个琢磨去吧!”

两人脚程甚快,一个时辰后就来到了九儿所择的西南方,旷野内的风沙四散乱吹着,青娥举起衣袖挡住脸,心里有些许的怨怼,里面的植被尚未长好,看来自己和接下来的几代人,都要和漫天的风沙为伴了。

青娥正在内心腹诽着,忽觉挚贲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青娥回头问

道:“干嘛?”

挚贲向她眨眨眼,做了个看前面的手势。

青娥心头微觉诧异,这个木头今天贼眉贼眼的,和往日只是埋头干活的老实样子大相庭径,她正要再问,她向挚贲翻了翻白眼,挚贲又悄悄戳戳她的后背,用唇语说了一句话。

青娥睁大眼睛,神情显得甚为古怪,放下挡住视线的手,赫然发现一人站在九儿家门前。

紫衣流转,黑发如墨,不笑时冷漠如冰霜,平和时温润如春风,这不是天帝又是何人?

青娥愣了愣,但瞬间满脸推笑,走上两步,弯腰行了一礼,道:“姐夫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不知姐姐可有前来?”

天帝望了青娥夫妻一眼,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道:“媚儿在里面,逗小侄女玩着。我不便进内,你进去吧!”

青娥喜道:“原来姐姐早已来了,鲍熙尚在坐月子,室内污秽,确实不敢恭请姐夫入内,九儿,你怎么让姨丈站着,还不把凳子搬出来!”

满头大汗的九儿搬着一张柳木凳子从屋内冲出来,他憨憨笑着:“娘,爹,你们来了?姨妈和姨丈也是刚到,我正在搬凳子呢!”

他把凳子放在天帝身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道:“姨丈,请坐,这凳子是我亲手做的,够结实。”

天帝莞尔一笑,点头答谢。

青娥掩嘴偷偷笑着,天帝视而不见,他如老憎入定般的望着远方旋转飞舞的沙尘,眉心略略皱起。

青娥立刻扯着挚贲,顺带给儿子使了个眼色,一家子齐齐走入木屋,只留下天帝一人晾在外面。

六儿一脸的歉意,不断回头望着天帝挺拔的身影,低声道:“娘,姨丈一人在外面坐着,没人递茶送水的,这个于礼不合。”

青娥轻声道:“你知道什么,人家喜欢一人待着,我们只管招呼好姨妈便可,说不定那位仁兄稍后便会自动消失了。”

话犹未了,已听见六儿的惊叫声:“娘,姨丈真的消失了。”

青娥以手抚额,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去吧去吧,到时晓得回来接老婆就是了。”

她一手把挚贲和六儿推进厨房,推开内室的木门走了进去。

一身黄色裙裾的媚儿正笨拙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嘴里啧啧作声,逗着孩子玩,鲍熙带着一脸幸福的笑挨在她身边看着。

青娥低低咳嗽了一声,媚儿抬起头,笑道:“青娥,半年不见,你已经当上奶奶了,这小女娃长得真漂亮呢!”

鲍熙见是婆婆,忙走上前,向青娥问安,青娥扶住她,笑道:“你身子未曾大好,这些礼节就免了吧!”

她走近媚儿,俯下身也逗弄着小孙女。

许是被大人弄乏了

,小婴儿忽然呱呱地大哭起来,媚儿手忙脚乱地哄着,可孩子越哭越厉害,她只得把孩子递给青娥,急道:“姐姐,你看是不是饿了。”

青娥接过,顺手又递给了媳妇,她拍拍媚儿的肩膀,取笑道:“媚儿,你可得好好学学带孩子了,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以后你和姐夫生了孩儿,肯定会找不着北.....不过天宫中多的是嫲嫲宫女,这些烦心劳力的话儿,姐夫怎舍得让你去做呢?”

媚儿尴尬一笑,现在我还在休养中,这孩儿一说可比海市唇楼中还要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