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下台阶,来到媚儿身边,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皱眉道:“你冷么?”

媚儿轻轻挣脱天帝的手,径直走上凉亭,她望着摆放在桌上的三个杯子,苦笑一声:“和羲,你还在等谁呢?”

她回过头,静静望着站在咫尺外的天帝。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昔日沉稳平和的帝君仿似变成了另一个人,俊朗的脸容憔悴不堪,紧锁的眉心间郁结着一团淡淡的青气,深邃的眼眸内积满血丝,就像一江翻腾的血,满载着无奈的哀痛和一触即发的戾气。

两人默不作声相互对望着,风轻柔地回旋在他们的周围,这个虚无的空间蕴藏着上古的绝妙风华,本是旖旎多姿的,可此刻两人心中转动着的念头,可否能如这风一般,千回百转最终汇成一股么?

天帝只是目不转瞬地绞视着媚儿,幽幽的目光似乎要看透她的内心,媚儿终是心悸地垂下头,随手执起酒壶,倾落两杯冷酒。

天帝望着她纤弱的背影,黯然唤道:“媚儿,你还在怨恨我的愚钝么?”

媚儿苦笑着摇摇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她把一杯酒轻轻放在他面前:“和羲,我为何要怨恨你?我只求你莫要怨恨我……可是,这事不该牵扯到无辜的生灵,以后,就莫要骚扰幽冥的安宁了。”

天帝脸色一变,他手一勾,将她小巧的下巴挑起,这张俏脸,虽然苍白,可和过往一般,仍是那么柔美温雅,尤其是隐匿在眉眼间那一抹生动的妩媚,更是溢出脉脉的柔情,她正沉默地回望着他,带着淡然如水的宁静,没有他心底下最盼望的那份炽热和依恋!

他的胸口仿似被巨锤狠狠撞了一下,心头顿觉剧痛,她的妩媚她的柔情,在过往的那些日子,为谁绽放了?

你知道我的心正在流着血么?为了爱你,我孤独了这么多年,而正是因为爱着你,我冷落你多年,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故意的,为何却变成了你离开我的籍口?

媚儿,你可知道当我听到你说出那一切时,我的痛苦我的愤怒?

嫉恨像一条毒蛇,一口口噬咬着他骄傲的心,你巴巴地赶回来,就是为了求我放过冥皇么?

天帝血红的眼眸危险地眯起,语气多了透骨的寒意:“你心痛他?哈哈哈,你只会心痛他么?媚儿,在你心中,我算什么?夫君还是路人?”

媚儿默然。

天帝低沉着声音,一字一顿道:“我不在乎你的身心是否曾经游离,我只要你以后永远待在我身边,不许离开我半步。”

媚儿的眸光微微跳动着,轻微地摇了摇头。

天帝气息渐粗,他眼眸中酝酿着滔天的怒火,他指着平静的湖面,一脸不屑:“冥皇为何不敢入天域与我一战?媚儿,你何苦眷念一个懦夫?”

媚儿愣愣望着天帝,他是真的那么恨冥皇?还是在恨我?恨我背叛了他,令他蒙上这天地间最难以启齿的羞辱?

“帝君,你射入的战箭,折断了幽冥的山脉,引发地陷,冥皇正忙于修补天地。”

天帝冷冷一笑,他放开媚儿,悠悠坐下,将一杯清酒推到媚儿面前,淡淡道:“哦,那又如何呢?修天补地,区区小事,岂会难得住冥皇?媚儿,你既已回归天域,就该收心敛性,想想怎样做好你的本分。”

媚儿深深吸了口气,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涩然道:“对不起,和羲,我已回不来了。”

她怯怯一笑,转头望着园中摇曳着的花草,低声道:“和羲,你可否静下心来,与我好好倾谈一番?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与你彻底了结所有的一切。”

她闭上眼眸,声音空灵:“不止是你我之间的情债,还有…….金陵世家和天宫之间那一段旷日长久的恩怨。”

天帝的脸色倏尔惨白,他定定望着她,她秀气的羽睫在微微颤动着,有两行热泪正慢慢溢出紧闭着眼帘,滑落在空空的杯中。

“媚儿,你莫哭。”

天帝的心无端颤动起来,媚儿的眼泪提醒了他,他和她之间还要面对一份源远流长的家族宿怨,可这有什么要紧呢?多年前他已立志化解这份无谓的纠缠厮杀。

“自我十二岁那年起,我已决定永远摒弃这仇恨,媚儿,到今天,我的心意并无半分改变,过去的岁月里,我们两家为这仇恨付出太多的代价,无辜的鲜血已流的太多,我是真的不愿意把这份宿怨带入下一世。”

媚儿睁开水雾氤氲的眼眸,对着天帝微微一笑:“我知道。其实我也不想延续这无谓的厮杀和流血,和羲,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共通的,今天,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她撑着头,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该从哪里说起好呢?嗯,还是从我幼年说起吧!”

媚儿执起酒壶,又倾落一杯清酒,她轻轻摇晃着杯子,酒香随着晃动的节奏四散,她浅浅抿了一口,低声道:“我到宫中半年后,学会了喝酒,这酒酿得好,醇而不烈,我可以淡淡醉了,然后淡淡地回忆往昔。”

天帝眼眸内掠过一丝痛悔,哑声道:“是我不好,扔下你一人在宫中,那时我真的不知道,都是我糊涂,媚儿,这是我的错。”

媚儿摇摇头,柔声道:“和羲,你不必自责,你我都有错,你我都不愿意面对现实,只顾独自沉溺在自己虚无的世界中,最终错过。”

她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道:“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我自懂事起,就没见过爹娘,我舅舅待我很好,可我心里一直是空荡荡的,我羡慕表姐有一双疼爱她的父母,而我却没有,小时候我总是梦见父母,他们离我好远好远,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能拼命跟在他们后面跑着跑,渴望能赶上他们的步伐,可我不能,他们也没有停下来,只是一直往前走着,最后没入浓雾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