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低低咳嗽了几声,想起端坐在圣坛上圣祖的威严形貌,圣祖年轻时当是一位伟岸的英俊男儿,那沾惹上一点桃花韵事也在情理之中,后代子孙还是不要任意妄自猜测的好,流传下来的史诗皆是唱诵着圣祖和圣母琴瑟和鸣,恩爱至老的佳话,从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透露给后世,圣祖心中眷念着其他的姑娘。

既已湮灭多时,就该永远忘却。

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向那玉像跪拜下去,无论这女子是何人,单凭圣祖把她的雕像珍而重之地留在天宫最为神秘庄严的地方这一举动来分析,这女子在他心中定在占据着无可代替的位置。作为后辈,这礼节还是不可缺的。

三叩首后,他袍袖再扬,落下帷幔,把那尊风华绝代的白玉雕像再度送回湮灭的历史中。

他转身凝视着放在圆玉桌上的紫玉盒子,盒面平滑如镜,连花纹也没有镂刻上半条。

天帝手一伸,将盒子吸入掌内,既已断定这密室是圣祖所留,这盒子摆在室内中央的位置,寓意当然是希望后世子孙能取去盒中物事。

盒面温润,天帝反复摩挲良久,方微微用力,将盒盖掀开,只见七支黝黑的长箭静静躺卧在盒内,箭身乌黑发亮,箭尖锋利,看上去和宫内普通长箭一般无异。

天帝沉吟良久,伸出两指,欲取出其中一支黑箭细看,一捻之下,不由得心中一凛,这黑箭竟是沉若泰山,单凭两指之力简直就是蜻蜓撼柱,他手上紫光咋现,双手执起黑箭头尾,往上一提,黑箭离开紫盒那一瞬间,他不由地蹬蹬瞪往后退了数步方稳住身形。

他运气三转,把黑箭稳稳托在手上,黑箭发出低沉的龙吟之音,一溜耀眼的紫光自箭羽滑向箭尖,天帝俊目圆瞪,低咤一声:“好箭!”

他惊喜地望望紫盒,又望望手中的黑箭。

确实是七支不可多得的上古神箭!他手腕一转,将箭在手上来回旋转了几圈,心中却在思量着,如此沉重的箭,如果没有相对应的弓,又怎能远射?

他双目不停在室内游曳着,试图寻找长弓,可方寸之地内,除了一床一桌,便再无别的物事了。

天帝将黑箭放回紫玉盒中,将余下的箭取出,同样耍弄了一番,不觉气喘嘘嘘,他把黑箭并排放好,茫然不解,圣祖为何遗留下这七支霸气无双的黑箭?有箭而无弓,又是何解?

黑箭一放入紫玉盒中,重量马上变回普通的长箭一般,可要把它们取出来,就非得由天域第一人亲自动手方可,天帝抚摸着盒内七箭,心内狐疑,无疑这箭是圣祖特意留赠予他的直系后裔的,圣祖目的何在?

留赠七箭,为了对付何人-----他将自幼便倒背如流的史册自脑海中过滤了一遍,肯定了没有一本史册提及过这七支黑箭,他有些疲累地揉着额上太阳穴,想起圣祖并没有为自己留下任何的史载,不由得喟然一叹,随手将盒子盖上。

就在盖子将要阖上的那一瞬间,眼光一瞥,似乎看见盖子内刻有细细的字迹,他嘴角往上一抽,将盒盖翻转过来,不禁心中一喜,盒内内侧果然镂刻着几行上古文字!

“余此生不负天地,唯负一人,长夜追思,悔之晚矣,然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卿含恨而去,定恨吾入骨,天地已定,若因此再起风波,定会令生灵涂炭,实有违吾创世之初愿也。既已负,便相负,卿若含恨,理所当然,惟愿来世,与卿重遇,受卿驱使,以偿今世之憾也。卿归于金陵,两相不扰。吾今日获悉卿羽化归兮,今生相见无期,痛哉!痛哉!余近日精力涣散,恐将大归,或可在幻境中再会吾妻金铃儿也。”

天帝默默将那几行字浏览了两遍,托着头思索良久,又将它们重头细细看了好几遍,忽而走近紫玉床榻,掀起锦帐。

他目光炯炯地望了白玉雕像良久,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原来如此,那年我确实是见过你的,在那扇影壁墙内,呵呵,弹琴的那个女子竟然就是你!金陵家的第一代公主,金铃儿!”

那年在那条死而复生的峡谷内,他遭遇到的第二道机关,就是一个隐匿在影壁墙内的黄色模糊影子,她弹奏出一阕摄人心魂的魔曲,据说这阕魔曲曾令天宫中人闻风丧胆,在过往的年月中,化去了无数勇士的精魂,这也是唯一需要天域帝君以血饲剑才能勉强破去的一道机括。

当时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曼妙的背影,现在才恍然明了,那个背影就是眼前这尊白玉雕像的主人。

在遥远的上古年代,她和圣祖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可知爱恨之间,往往只差一线,睿智如圣祖,当年也曾为情所困?

两个天域最强悍的家族延绵后世多年的争斗,是否源于当年他们那抱憾的情事-----“余此生不负天地,唯负一人”

是圣祖辜负了这位金铃儿?天帝的眉眼轻轻跳动着,看这字眼的意思,圣祖似乎一直在追悔着,最后抱憾而归。

望着眼前这尊栩栩如生的玉像,天帝低眉敛目,心生惘然。

那年,也有一个娇俏可人的姑娘陪伴在我的身边,其实,他一直寻思着,把那条峡谷清理干净后,就带她到天域四处游玩,甚至连路线,也早已在计划好了……可时光流逝,伊人已渺,幸福原来就停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却一次次与她失之交臂。

他眼内尽是黯然,当日如果不是羁绊于凤冠赐婚的约定,我定会敞开心扉,向她坦承爱慕之意,如果她知道我的身份,就算在成亲的时候,我在懵懂中,尔后轻率离去,她也不会胡思乱想,定会安心在宫内等候我的归来,问个明白。

他的心隐隐作痛,不觉闭上眼眸,痛苦地叹了口气,你我因各自执着梦中虚无的念想而几度擦肩而过,以致给冥皇乘虚而入,掳你而去,说到底是我的错,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