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华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华胜竟然是宫中之物。或者说是御造司做出来的东西。

御造司是专门负责制造皇宫中的东西的,大到桌椅板凳柜子大床,小到一对耳环一枚戒指,御造司都能做。自然,御造司又分许多不同的部门,比如做木工的,做金银器皿的,或是做使用工具的。其中金银器皿又有各自不同的匠人,负责做出不同的东西。比如家具上的镶花,或是做碗筷,一些日常的使用东西。还有就是专门做首饰的。

而这些首饰,不必问,做出来之后都是给了后宫的妃嫔们使用

能进入御造司的匠人肯定是受益非凡的。可谓是召集了天下的能人异士也不为过。只是,纵然天地广大,有样拔尖手艺的也是极为稀少。而要做出一件精品,更不是容易的额事儿。所以,可想而知,哪怕是御造司做的东西只给宫里的人,可也是供不应求。尤其是好东西。

而毫无疑问的,关夫人送来的这个华胜就是好东西,是难得的精品。那么,关夫人是如何得来的?若真是朱弦的,朱弦又是如何得到的?

或许是宫中的赏赐?可是昙华想来想去,也不觉得宫里会赏赐女人的东西给朱弦。要不然,这东西就是景王府里的东西,朱弦拿了出来,又转手送给了她。这个可能性是比较大的。可是正因为如此,昙华却是越发有了退回去的理由。

这样的东西,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员之女所能享有的。留着只会招来各种麻烦。首先,宫里那个瑞安郡主知道了就不会高兴到哪儿去。甚至,会大发雷霆。因为怎么看,朱弦有这样的好东西都是应该留给自己的未婚妻的。而不是送给她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小丫头。

若说是交情——她和朱弦之间凭什么有交情?要真算起来,见面的次数都是少得可怜的。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要说是交情所致,没人会相信。所有人大概都会认为,她和朱弦之间是有什么私情。否则朱弦不会如此糊涂和慷慨。甚至于未婚妻都不顾。

而啊麻烦也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别人的觊觎和妒忌。好东西,谁不想要?可是好东西往往稀少,所以从来世上都不乏为了一件东西导致了血流成河的事情发生。口角之争都还算是小的,严重的,家破人亡也是常见的。

昙华并不认为自己若是留着这个东西,将来会不被人惦记,而且能对付那些强取豪夺的**手段。

蕙芯也昙华的意思也是一样,“姑娘还是赶紧送回去罢。一面夜长梦多。”这东西就像是一个烧红的炭块,留在手里的时间越长隐患也就越大。

昙华凝重的点点头,又叹了一声。郑重的将东西用小木匣装好,然后这才睡下了。

蕙芯吹了灯,这才睡在了脚踏上。今儿正巧是她守夜。

黑暗里昙华仍是有些思绪不宁,竟是始终没法子平静下来,更不用说睡着了。而且静静的躺着也觉得心头烦躁,过不了片刻便是忍不住的要翻身。如此辗转了许久,可是却依旧是半点睡意也没没有。昙华知道怕是连累了蕙芯也不得安睡,便是苦笑一声:“明日你好好歇着补觉罢。着实是我连累你了。”

蕙芯笑了一声:“那我明儿可是能偷懒了。”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有些迟疑的继续说话:“我估摸着怕是关夫人这次来,是特地为了姑娘你。我觉着,怕是朱家那头已经有了决定或是打算。而姑娘你怕也是牵扯在里头。”

“嗯。”昙华微微怔了一怔后才赢了一声随后也不翻身了,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昙华不开口说话,蕙芯也没再开口,屋子里倒是一下子静谧起来,连呼吸声似乎都没了。就在蕙芯以为昙华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昙华却是又突然开了口:“咱们心里都清楚。这事儿不难猜。而且,今儿怕是关夫人已经和老夫人提起过了。”否则周老夫人不会那样高兴更不会语气笃定的说那些话来暗示她该做准备了。

“那姑娘你心里怎么想的?”蕙芯问了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只是随后不等昙华回答便是又苦笑一声,涩然道:“是我失言了。其实这样的是事情哪里能由着咱们这些小姑娘?越是大家族的,就越是没有自由。倒是不如那些平头百姓,听说结亲之前都是要问过子女意思的。那些姑娘更是可以偷的看一回,再请人去仔细打探情况。纵然也不能十拿九稳可是好歹总也是自己中意的。怎么也不会被人摆布了去。”

蕙芯这话几乎是将大家族里小姐姑娘们的命运道尽了。没错,越是大家族,那么那些女子的婚事便是越没有什么自由可言。许多大家族之间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而维系这些关系和交情的就是联姻。唯有如此,也才是最有保证的方法。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是能当家做主的人,都是喜欢用这样的法子的。

而既然是为了利益,那么自然也就不像是普通说亲那样还有选择的余地。不仅女方如此,就是男方也是一样。而这样结合的夫妻,并没有多少是能夫妻和睦恩爱的。大多数都是相敬如宾的凑合过日子罢了。

昙华叹了一声,知道蕙芯怕也是想起她家中还未曾败落的时候,也不好劝说什么,便是出声认真的回答了方才蒽芯的问话:“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不管如何,哪怕是终身不嫁,也断然没有伏小做低的道理。那样的话,只怕比现在的日子更难熬呢。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也该知道的脾性。”

“可是小侯爷对姑娘是极好。”蕙芯的声音有些迷茫,似乎有些不知道到底在呢么样才是正确的选择:“若是跟了小侯爷,以后小侯爷肯定会疼惜姑娘。而且,小侯爷又是景王的嫡长孙,纵然现在世子爷去了,可是小侯爷依然是最该继承爵位的。若是真过去了,也算是风光无限了。这些便是小门户里无法比的了。”

昙华苦笑了一声。其实蕙芯说的这些话,她何尝不知道心里没想过?甚至,也是仔细权衡过的。可是说到底,最关键的还是一个身份地位问题罢了。她是断然不肯伏小做低的。哪怕对方是朱弦,她也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一旦做了妾,一辈子便是低人一头,就是连身份也是要平白降低一等。你说,值得么?”昙华幽幽的言道,心头只觉得有些苦涩。“还有就是,我就算过去了朱弦能将我捧在手心里又如何?将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只给我一人又如何?还不是要看人的脸色?那瑞安郡主,并不是好相与的。第一她是郡主,自小娇生惯养,不可能有那容人之量。再来,就是面子上也过不去。”

“若是过去,肯定不是做妾,至少是侧妃才是。”蕙芯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倒是极为肯定。

“侧妃。”昙华只是笑,那笑声里分不清是清冷还是嘲讽,“说到底,正妻只有一个,其他的就算是名字再好听,也是妾侍的身份罢了。从正门抬进去的只能有一个,而只有从正门抬进去的,才有那个资格站在丈夫的身边,而生来的孩子才是正经的嫡出孩子,才能继承家中的祖产。你几时听说过,哪一家的庶子压过了嫡子去的?所以,断然没有自己委屈,连带着将来让自己孩子也跟着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板做人。”

“那难道就么算了?”蕙芯的语气又茫然起来。

“不然还能怎么的?”昙华抿唇,多少有些无奈:“打一开始,咱们就谁也不该动了那个心思。或者,打一开始,我和他就该最好不要认识见面才好。不然如今哪里会有这样的烦恼?只管精挑细选的找个夫君,风风光光的出嫁,然后相夫教子…···”

蕙芯又长叹了一声。于是昙华便是再也说不下去。喉咙里都有些酸涩起来。

“睡吧。”昙华使劲闭上眼睛,轻声说了一句,“明儿还有事情呢。”

蕙芯应了一声,随后二人各自翻身睡去,都再没了动静。只是到底有没有睡着,那便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倒是二人面上谁也瞧不出半点昨儿夜里的情绪来。

尤其是昙华,看着黑平日没有半点不同,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用过了早饭之后,却是郑重的将昨儿放东西的小匣子拿了出来,然后唤了几个丫头过去商量,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确切的说,是该怎么还过去才好。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去,别说朱家那头不收,就是李家这头,怕也是有不小的阻力的。这件事情,可谓是有些艰难。可是却又偏偏是必须做的。

昙华笑着看几个丫头,挑挑眉:“你们看,该如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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