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哥已经走了,也许去了来世等我吧。那我呢?我的这辈子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看着青春一点点消逝,皱纹爬满脸颊,依然没有等来我想要的结果,永远是周而复始的等待。那场战争带给中国人的伤痛正一点点消失,而带给我的伤痛却随着青木哥的过世永远不会消退了。

眼看着自己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这么多年忙于工作和照顾孩子们我也没有出去走走,如今我要出去走走,背上一个双肩包,像个年轻人一样,留了个纸条给小安他们,报了个旅游团我就出发了。

第一站上海,1982年的上海,一片繁荣景象,改革开放后的上海经济日渐好转。随着旅游团走在南京东路上,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竟有些伤感。回想当年这里是租界,难得进来一次,可是如今已经向游人开放了,各种老上海的物件把我迅速带回了当年。

当年的场景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同行的团友他们新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而我只是在寻找,寻找自己的青春,寻找曾经的脚步。徒步到了黄埔江边,前段时间的梦就出现在了眼前,看着江水静静的流向远方,五颜六色的弥红灯也打破不了那份宁静,我只是祈祷青木哥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

第二天我独自一人把我当年在上海工作过的地方走了一遍,有些地方已经找不到了,那个书店,那个早餐店已经拆迁了,就只剩下我租住的那间房子。远远的站在楼下,房间里的等还亮着,曾有那么一刻我想要敲开那家的门进去看一看,但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还是不要让自己的记忆去打扰现在人家的宁静了,不觉间转身就离开了。

路过公共电话亭,我给小安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听的出他急坏了,

“妈,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啊,你要把我们急死啊!”

“和你们说了还能走吗?放心吧,妈很好。出来散散心,过几天就回去了。”

挂掉电话我就回了宾馆,准备接下来的旅程。接下来几天我随旅行团去了杭州,绍兴,离开上海后我才像个真正的旅行者,去感受旅行带来的乐趣。我不知道我的人生将在那一刻终止,但是我一定要等到那封信。

7天后结束旅程,在回去的路上我提早下了车,去了一次大陈庄。我想孙大娘了,上次来的时候是小安结婚后的第二年,我答应志坚大哥过来看看孙大娘,那个时候她还在世,见到我来,高兴的不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愿意把我的心里话和孙大娘讲。那时候我正为青木哥不能回来参加小安的婚礼苦恼,我一股脑的和孙大娘聊了一天,是她开阔的胸襟把我从误区里带了出来,从那以后我对青木哥的等待也仅仅是等待了。

这一次我中途下车来到大陈庄是想给孙大娘扫扫墓,大陈庄变化很多,想我也有快20年没回来过了,几乎找不到志坚大哥家了,在村口碰到一个熟人,是我当年教过的一个孩子,他居然还认识我,如今也不是孩子了。是他带我找到了志坚大哥家,走进屋里,只见志坚大哥坐在炕上,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好一眼就认出了我,嫂子去世那么多年,他一直没找,解放前他忙着打鬼子,解放后他又忙着干工作,如今儿子也在城市里安家落户了。他就是当年那代人的一个缩影,一直是我的榜样。

看到我走进来,他赶紧下地招呼我,

“小青怎么来了?一个人来的?”

“嗯,一个人。”

“我路过想来看看。”

“打哪来路过这啊?吃饭没有啊?”

“我去了趟上海,想开看看孙大娘。饭吃过了。”

“你住一宿吧,明早我带你去。”

这一晚我和志坚大哥像两个志同道合的战友一样彻夜长谈,我把青木哥去世的事情和他讲了,他半天没有说话。

“志坚大哥,你不要自责。”我看出了志坚大哥的心思,

“小青啊,人生没有后悔药哟。”

是的,人生没有后悔药,当我知道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青木哥之后,我反复安慰自己,也许我和青木哥的人生轨迹就是这么安排好的,相交的时间不会多一分钟也不会少一分钟。

第二天一早我和志坚大哥就来到了孙大娘的坟前,我手里拿着那张几十年前拍的照片,孙大娘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看到她的墓碑我就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

“大娘,小青想你啊。你知道吗?青木哥去世了,我再也等不到了。我等了一辈子到最后终究是一场空,我不甘心啊。大娘,你知道吗?等待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如今我竟开始等一封不知是否存在的信,是青木托梦给我告诉我的。我都活了这么多年了,突然觉得自己活不明白了。大娘要是你还在就好了,你总是能让我想通很多事情。可如今.....”

我在大娘的坟前哭了一场,把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而志坚大哥在远处等着我,擦干眼泪我就离开了,也许这是我有生之年最后一次来了吧。

回到画眉冲,日子照常,心里的等待不变,一转眼就到了1982年。听说台湾就要同意老兵回大陆探亲,虽然青木哥回不来了,可是我还是激动地整晚睡不着觉。人老了,做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逻辑的,小安总是笑我。

那天吃过早饭,打开家里的信箱,拿出报纸掉出一封信,岁数大了眼睛也花了,我心里突然一闪也许这信来自台湾,戴上花镜仔细一看真的是。

拿着那信我看了整整一个上午,没有勇气打开。当年我给他寄出第一封信被退回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通信短时间内不可能了,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近四十年,一封迟来的信让我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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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青木哥的信等了那么久,也许青木哥也一样。直到中午小安回来,

“妈,谁来的信啊?”

“台湾李一然。”

“谁?”

“你爸在台湾的儿子,你的弟弟。”

“真来信啦?说些什么?”小安边洗手边和我聊天,

“我不知道写什么,我没敢打开。”那一刻我似乎觉得这信就是我人生的终点,打开了它我就没有了盼头,人生就毫无意义了。

看来我病了,

“妈,给我看看。”我把信递给了小安,而我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妈,这是我爸去世前写给你的信,你想听吗?我读给你。”

“不用读了,有空我自己看。”

“妈,太神奇了,我爸真的给你留信了。”

“你爸从不骗我。”说着我就走进房间了,我想睡一会儿。

下午亦婷就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你起来了吗?”一定是小安不放心我让亦婷回来的,而我朦朦胧胧的竟一直在睡着,那天晚上他们就把我送进了医院。

一封迟来的信,我没有看到里面的内容就已经被击垮了,也许这信有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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