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戈长官……”

恐惧、压抑、委屈还有一度充斥于心的迷茫与绝望,所有的这些负面情绪都随着这一声恳切的呼唤而烟消云散,但那双仍不够坚定的眼眸中已是泪如泉涌。

“可怜的小家伙!”

林恩一边低声感叹,一边单手揽过特奇梅尔的肩膀,用安慰迷途孩童的口气说道:“我来了!没事了!别担心!没事了!”

“加尔戈长官……能见到您真好!真好!”

特奇梅尔头一次对林恩表现出这样的依赖,但再有三个月满17周岁的大男孩并没有像小姑娘一样缩在他怀中嘤泣,而是抹去眼泪,心急如焚地说:“长官,马科斯腿部受了枪伤,可他非要让我先走,现在还留在后面,我们赶紧去救他吧!”

林恩抬起头,转着往街对面扫了一眼,诺亚和沃夫鲁姆的掩护姓射击果然招致苏军的猛烈还击,炮弹接踵而至,废墟中火光闪动、浓烟滚腾,连串的枪弹更是像粗细不一的鞭子凶狠扫过那些残破建筑和瓦砾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招架尚且无力,哪有办法穿过街道前来支援或者以火力掩护自己回到街对面?余下的救赎,只能由自己带着小兵卡尔.特奇梅尔来完成了。

“嘿,卡尔,听我说,我们不会放弃马科斯的,告诉我你们分别时的情况,还有你随后的撤退路线!”

听了林恩的这话,特奇梅尔的情绪果然安复了许多,他以自己的方式描述说:“马科斯藏在一间破房子里,那里靠近一条乱七八糟的街巷,我走到这里用了大概十分钟,中途没怎么拐弯!”

这番回答的每一个字词林恩都听得很清楚,只是想从这样“乱七八糟”的方位和距离描述中准确找寻目标位置,他感到非常为难,却也不好批评斥责这位年轻且缺乏经验的列兵,只好耐着姓子对他说:“嘿,卡尔,听好了,虽然往回走非常危险,但我们不能让马科斯落在敌人手里,一定要把他救回来!有我在,战斗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艰难,对吧?”

“当然了,长官,您是无敌的!”特奇梅尔有些幼稚地回答说。

对于无敌的美誉,林恩只能在心里一笑而过,他随即检查了特奇梅尔手中的冲锋枪,弹匣里还有一些子弹。确定射击保险已经打开,将枪还给列兵,并叮嘱他“一定要听我命令射击”,然后侧身沿着墙垣挪到断处,双枪并于一手,拿出反光镜观察了一下墙后面的环境:暂时还没有苏军士兵的踪迹,也没有枪弹从近处扫过。

“卡尔,我们出发!”

说这话的时候,林恩转头看了看特奇梅尔。战斗前的紧张心态加上拯救同伴的那种急切与决然,一并在他年轻稚嫩的脸庞上显现,因而构织出了一种复杂而奇怪的表情。

无暇多想,林恩以果决而迅速的动作向侧旁闪出,一边躬身前行,一边以双手双枪进行扇面警戒,嘴里低声呼唤着“卡尔跟上”。特奇梅尔确实紧跟其后,只是冲锋枪不时地与弹袋、皮带扣什么的磕碰,发出轻微却明晰的“噔噔当当”声,这让林恩很是无语,又来不及现场纠正,只好寄希望于苏军士兵们的听觉在这纷乱的战场上出现了钝化。

连续穿过好几栋破败楼房和一片惨遭夷平的居民区,林恩找了处隐蔽的废墟堆,等到特奇梅尔跟着蹲下来,再双眼警惕地观察四周,同时压着嗓子问:“接下来该往那边走?”

年轻而紧张的列兵探着脑袋观察了好一会儿,以不太确定的口吻说:“应该是继续往前走!长官!”

话说完没几秒,近处突然响起了冲锋枪连射的声音,轻快的“索索”声一听就是由威力射程并不占优的MP38或MP40发出的,战争末期苏军士兵极少捡拾这种武器使用。紧接着,符合俄罗斯彪悍民风的粗狂枪声“嘎嘎嘎”地响起,接二连三,听起来不仅有“波波沙”冲锋枪,似乎还有一两支射速偏慢但不容小觑的捷格加廖夫轻机枪在进行射击。

林恩身体紧贴着瓦砾堆,右手挡在特奇梅尔身前示意他往后靠,左手不放驳壳枪,直接拿起反光镜的把柄,以轻缓的姿态向上探出。这场发生在废墟中的枪战突然开始也突然结束,只见侧前方坍塌建筑旁躺着一个人,距离自己也就十来米,而相隔不到一箭之地,两个黑影正以低头弯腰的谨慎姿势端枪走来。

完全可以想象,这是一名落单的德军士兵被一群苏军发现后的仓促战斗,结果显而易见:人数多且拥有进攻优势的苏军士兵们迅速击杀了试图逃走的德军士兵。

见敌人离的很近,林恩唯恐镜面反射光暴露自己的位置,连忙将反光镜放下搁于身旁的瓦砾堆,左手握着随时可以击发的驳壳枪,右手紧握另一支击锤早已扳开的驳壳枪,依然挡在特奇梅尔身前,从而无言地告知他保持静默。须臾,近处传来听不懂的低声交谈,那两名上前查看的苏军士兵估计停下来检查了一下德军士兵的遗骸,紧接着招呼同伴们继续往前走。在这种压抑到一触即发的气氛中煎熬了半根烟的时间,林恩果然听到了更重更杂的脚步声,其中有一个皮靴踩过碎石的声音听起来近在咫尺。面对死神的挑战,林恩牙关紧咬,甚至已经盘算好了暴起射击的动作,只是这样的情况下,他知道自己全胜的几率小得可怜。

好在,从近处走过的苏军士兵并未发现隐藏在废墟之中的两名德军,他们继续沿着废墟朝战场区域移动。听着轻缓谨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恩吁了一口气,转念一想,苏联人已经开始初步的战场清扫了!

挨了一会儿,林恩捡起反光镜观察了一圈,除了那些潜在的、可能隐藏于废弃楼房中的苏军狙击手,方圆百米内暂时看不到苏军士兵的身影了,这才领着特奇梅尔起身往跟刚刚那些苏军士兵截然相反的方向行进。因为同伴的暴尸街头,两人的心态和动作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更像是夜晚出来觅食的老鼠了。他们不得不随时提防着天敌的袭击,而这一带也确实危机四伏。两人才走出百多米,就被一阵机械的轰鸣声惊得远远躲藏起来。很快的,林恩看见两辆苏军坦克一前一后地穿过废墟间的残破街路,那些苏军坦克手高傲地坐在炮塔舱口,坦克上还搭载了不少战斗步兵,另有数十名普通步兵跟进于坦克侧旁,他们之中居然还有背负燃料罐的喷火兵,从而构成了一张横向宽达五六十米的搜索网。他们时不时向可能有人藏身的废弃建筑开火射击,向那些敞开井盖的下水道喷射火焰。在这个过程中,有那么一两名迫于无奈的德军士兵奋起反击,然而他们的枪弹在苏军强大的火力面前是如此虚弱无力,两声炮响之后,战场复又恢复了苏军单方面绝对掌控的喧嚣。

藏身并不十分隐秘的位置,林恩又一次做好了随时暴起并随时暴毙的心理准备,身旁的年轻列兵亦紧张到了牙齿打架的程度,好在这时候仍是深夜,炮光及照明弹覆盖区域的前移使得黑暗部分恢复了对这一片废墟区域的统治,而顶住了极大的心理夜里,林恩他们便也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苏军看似严密的搜索清理。这一次,距离他们最近的苏军步兵还在三米开外,而五月份的天气又不像是寒冬,呼吸还会产生明显的白气,只要不动声响,匍匐的人体和周围的零落物件并没有太显眼的区别。

终于熬过了这一批步坦协同的危险敌人,林恩起身时竟觉得双腿有些麻木乏力,转头看到特奇梅尔也是非常艰难地支起身子,心中顿时无限感伤。

在这片已经为苏军掌控的街区,两人抱着“不确定就不放弃”的心态万般谨慎地摸黑前行,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完特奇梅尔撤退时十来分钟的路程。见特奇梅尔往一排彼此相连的残破房屋指了指,林恩吊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向前挪步,却听到了一阵像是发生打斗的声音。他倍感意外地加快了速度,来到右边第一栋破屋,透过残破的窗户往后面一看,只见在一个私家院落模样的小空地上,一群苏军士兵正对着蜷缩在墙角的几人施暴——枪托砸、皮靴踢,看起来相当凶狠。

这哪像是战争,简直是街头混混的群殴行为!

被打那几人缩在一起,以至于辨别不出具体人数,他们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更让林恩感到揪心的是,这些手无寸铁之人大多数都还戴着德制钢盔。

如果是因为对方在战场上的强硬抵抗损失了战友兄弟,那么苏军士兵们暴打这些德军战俘至少比直接枪杀他们更“仁慈”一些。林恩进一步观察院落里的情况,心想若是有把握干掉这里的苏军士兵,便出手将这些倒霉的同伴救出来,冷不丁听到一个阴魂般的阴狠笑声,感觉似曾相似,可在这个置又看不到发笑之人,只好踮着脚挪到隔壁屋子,透过墙壁上的破口一瞧,顿时愕然:那个坐在台阶上接受医护兵包扎伤口的家伙,不就是自己先前俘获的苏军上校马特索夫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