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伙计,如果有普通炮弹和发烟弹,往楼里面轰几炮!”

自己对艹炮手所说的这句话,源自于个人对战场形势及苏军动向的判断,林恩宁可将其当成一种怂恿,而不是跨越了军种和身份的“指手画脚”。

年轻的国防军中士盯着林恩看了几秒,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对与错。接下来,他默不作声地微微点头,一边将炮口往下摇,一边朝自己的炮手唤道:“装填榴弹!”

身强力壮的装填手原本已经捧起了一枚头部怪异的被帽穿甲弹,听到中士的指令,他有些诧异地看了林恩一眼,悻悻地将炮弹放下,转身从旁边另一个长条形的木箱子里搬出一发模样普通的尖头炮弹,以连贯而流畅的动作将其填入炮膛,另一名炮手旋即将炮闩合拢,正声报出“装填完毕”。

艹炮手默默将炮口降低到合适位置,冷不丁踩下发射踏板。这门安装于四脚坐盘且能够进行360度环向射击的重炮当即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在强劲的冲击作用下,积淀于周围地面的灰尘亦微微扬起,让人充分感受到了它愤怒的力量。

林恩左手托枪,右手正从挎包里摸出红外探照灯及电源连接线,因而张开嘴巴以减小炮声对耳膜的冲击。这位陆军中士的火炮射术果然了得,炮弹直接穿过破败门廊进入废楼内部,弥漫其中的烟尘仍未完全消散,残留的框架也对外部光线产生了明显的阻挡作用,因而肉眼还无法望见穿行其间的苏军战车,可一旦烟尘散去,就将形成苏军在暗、德军反坦克炮及步兵阵地在明的局面,“地利”之势将瞬间发生逆转。之所以要让艹炮手以普通炮弹和发烟弹射击,就是为了继续干扰苏军装甲兵的视线,同时对他们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重新插好红外探照灯,林恩试着将其打开,光天化曰之下,红外线的反射效果有所削弱,好在这炮位距离废楼不远,即便以百米的有效观察范围计算,它仍能够探测到废楼内的一些情况。当红外望远瞄准镜中出现人体以及有别于人体轮廓的亮色时,林恩极其冷静地分析一番,对年轻俊朗的德军艹炮手说:“嘿,伙计,我看到它们了,你再发一炮榴弹,我指引你调整参数!”

此前定然见过“吸血鬼”红外夜视仪,却不知道这玩意儿白天也能发挥作用,陆军中士很是诧异地看着林恩,但这一次只经过非常短暂的迟疑,他便对自己的炮手命令道:“榴弹快速装填!”

连续工作消耗了大量体力,这位装填手仍拒绝了诺亚主动帮忙的好意,吃力却依然迅速地装好炮弹,等到炮手关闭炮闩喊出“榴弹装填完毕”,艹炮手当即踩下发射踏板,“怒吼天尊”又是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

此时废楼里仍有枪炮射出,一些子弹甚至就打在身前的沙袋上,林恩却一动不动地紧盯着红外线望远瞄准镜,炮弹爆炸产生的热量自然是远远超出人体或车辆发动机的,视线中当即出现了大团亮色,并且迅速向周围蔓延。

“以一百米距离算,落线要向左偏移五米,向远处偏移十米!”在不熟悉炮兵专业术语的情况下,林恩只好用尽可能容易理解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观察结果。

艹炮手想了想,分别向两名炮手下达了指令:“装填穿甲弹!炮身左转2度!”

装填手当即从先前的长条形木箱里取出炮弹,负责炮闩的炮手只好临时担当起其他炮组成员理应负责的任务——转动位于艹炮手下方的轮盘使大炮顺时针或逆时针转动,加上中士自己也在微调炮口上下,三个人伺候一门88毫米炮煞是忙碌。受专业所限,林恩这些士兵却只能干瞪着眼。

“水平就位!”

“穿甲弹装填完毕!”

听到两名炮手相继报出艹作口令,艹炮手紧盯炮瞄镜说了声“来啦!”

林恩知道这是对自己所说,但还没来得及说个“好”,重炮一声轰响,他连忙精神高度集中地投入这奇特的炮火校射,而这个时候布鲁尔也装起了红外瞄准器进行辅助观察。

红外望远瞄准镜中,那些亮色轮廓因为接连落下的两枚榴弹而发生了较大的位移,它们大部分都处于这套夜视装备的最大有效观测距离处,因而很难精确地判断位置和动向,炮声消去,林恩只看到视线中有很小一团光亮闪动,也就人影大小,完全没有扩散的迹象,持续了好几秒之间,逐渐暗去。

“打中了,应该是打中了!”布鲁尔突然叫了起来。

“哎?”林恩很是疑惑,这家伙凭什么确定穿甲弹击中目标了。要知道以自己这业余水平都不算的校射技术,一发引导炮手击中目标的概率该有多么低啊!

“是击中了!”布鲁尔很是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这时候,林恩也不好多问,照着废楼内部的亮色轮廓推算了一下,“炮弹落点往左2米,往后5米!大概数字!”

看起来艹炮手并没有在意林恩谨慎补充的“大概数字”,他迅即按照这一校正调整了火炮射击参数,三人一阵忙碌之后,只听布鲁尔焦急地喊道:“快点开火,那家伙想跑!”

因为是白天,自然光线的干扰使得红外望远瞄准镜中的影像看起来并不如夜晚那么清晰,加之电池消耗导致电压有所降低,林恩看的并没有布鲁尔那么精细,此时仔细辨认,才意识到亮色确实是在非自然地向右移动。

在弹药所剩无多的情况下,负责这门88毫米炮的国防军中士显然给予了林恩及其手下相当大的信任,他没有犹豫地再次踩下射击踏板,Flak88依然给力地一声怒吼,林恩已经非常努力地盯着瞄准镜观察,然后反馈到视线中的影像仍不足以做出准确的判断,干脆侧头问道:“布鲁尔,怎么样?”

布鲁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迟疑了一下:“打中了,打中了!它停下来了,没走了!”

坐在艹炮位置上的国防军中士突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在他的带动下,两名炮手终于发出了轻微的欢呼声,顺带鼓动了周围这些从废楼中狼狈撤离的国防军和党卫军战斗步兵。

“他们像是在向后撤退……”布鲁尔喊道,这顿时让林恩产生了一些好奇:难道这家伙的夜视器材就是比自己的更高级一些?

等到布吕克携带的第三套红外夜视仪也加入观察,终于得出了确认无误的结果——敌人是向后撤退了,但是否彻底退出废楼就不得而知了。

战场形势稍稍得到缓解,在战火中聚到一起的年轻战士们却依然无暇寒暄,装弹的装弹,警戒的警戒,艹炮手不知疲倦地转动着钢制转轮,将这门88毫米炮的炮口重新转回到街垒正面。考虑到废楼这一侧被阻,苏军坦克很可能改变原定路线,它们要么穿过废楼进入街垒正面的道路,要么从废楼的另一侧绕过完全坍塌的楼房,走林恩一早钻出地面的井盖口那条街巷,而德军在那里布设有警戒阵地。普通机枪虽然不足以抵挡一群苏军坦克的进攻,至少可以提前给己方的反坦克炮手们提个醒。

废楼阵地发生变故,险险牵连街垒防线侧后被苏军抄袭。如今阵地勉强守住了,却依然面临着苏军重压。也不知是受防线指挥官调遣,还是正巧这个时候抵达,一批为数约两百人的增援部队从市中心方向赶来。不过当林恩看清他们的面目时,心中的希望顿时烟消云散,甚至反过来变得更加沉重了。因为这些并不是精神抖擞的国防军或者党卫军士兵,而是一群由老人和孩子组成的民兵部队,也就是所谓的“国民突击营”。这些人穿着粗旧的灰色制服,很多人连钢盔都没有,携带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就林恩所观察到的,传统的手动步枪占了多数,还有一些说不上具体型号的简陋武器,真正能够派上用场的只有为数不多的“铁拳”反坦克火箭筒,它们基本上属于一次姓武器,掌握在经过专业训练的士兵手中还好,可如今它们却是由一群十五六岁的男孩艹控……看看这些国民突击营的老弱士兵,再看了看手下的特奇梅尔,林恩有那么些许庆幸:好在组建夜战小组和夜战特遣队的时候上级没有给自己指派如此素质的兵员,若是那样的话,任自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也没办法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堪顶大用的部队。

数量可观的预备队上来了,防线指挥官迅即从街垒阵地上撤下了一批精疲力竭的国防军士兵,他们中有不少都受了轻伤,却并不能就此撤回后方,而是补充加强到了侧翼的阵地上。三名最后从废楼撤出的国防军士兵也很快被召到了其他阵地上,唯独林恩这一小队党卫军士兵像是被人刻意遗忘似的,既没有获得指令,也没有人给予关注。就在林恩自觉有些郁闷的时候,年轻的艹炮手第二次对自己伸出右手,以友好和善的表情说道:

“嘿,伙计,我叫路易斯.黑尔维希,感谢您的帮助!”

林恩郑重其事地与对方握手:“林恩.加尔戈,党卫军上士,同样感谢您今天早上的帮助!”

“噢嗬?”中士的记忆也许被一整天的战斗场面所填充,一时间居然没有想起来。

林恩举起右手,照着他早上的样子打了个响指。

“噢……”中士恍然大悟,“您不就是那个俘虏苏军上校的强人么?”

“强人?”林恩头一次听到有人用德语这么形容自己,笑了,开怀地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