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解脱
美酒。
滋味比秦羽想象中还要醇美。
但四十度的伏特加到了他的口中简直就变得与白开水无异，他端着酒杯兀自狂喝烂醉，不多时两瓶酒就瓶底朝天了。
4S在一旁笑着点头，道：“这小子不该玩CF，应该去酒厂上班。”
但他的话声却立即淹没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这顿晚饭似乎显得很热闹，两队人都吃得很尽兴，大家不停的说着笑着闹着。
但不一会，秦羽就悄悄拿出了衣袋里的振动着的手机，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上面来电号码的尾数---2020，顿时脸色就变了。
因为他的电话号码除了MDK的每个成员、雪月兰与她的叔叔，学校导师知道外，就只剩下一个人知道。
他原以为这个人永远再也不会主动与他联系，但现在电话还是来了，因为这个电话号码本来就注定是为她存在的。
秦羽脸上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张莹的眼睛。
张莹小声道：“出去接吧，这里也许不方便。”
秦羽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站起身向外走去。
张莹有些担忧的瞧着他的背影，秦羽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惊吓的人，但现在肯定又遇上了什么麻烦。
许久，秦羽才从外面走进来，脸色竟变得有些阴沉。
张莹怔了怔，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秦羽点点头。
张莹沉默半晌，道：“那你快去吧，别耽搁。”
秦羽仿佛想说些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头。
张莹道：“是不是有麻烦的事情？”
秦羽道：“若是我明天早晨训练时间都还没有回来，你就打叶一的电话找我。”想了一下又说道：“叶一，你也来，我先过去，你吃完饭过来吧。”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一群正吵闹着开心的人们在继续玩笑。
* * *
夜。
总是那么深邃而混浊。
病房里，秦羽与陈欣梦就这个漆黑的空间里相互沉默着。
有时候人生中的某一件事发生后就让人感觉经历了沧海桑田变化一样，有些昨夜生在梦中的感觉。
秦羽叹了口气，站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但忽然亮起的光线却让空气骤然沉寂下来，沉默并不能使人感觉好受一些。
因为等人的感觉实在太难形容。
陈欣梦立即想起那次他在自己家门口苦等自己的情形，那时的暴雨，那时他的心情，也许就与现在自己的一样，焦灼而不安，茫然而恐慌，因为人总是在无辜无助无人同情的时候才希望得到别人的安慰与了解。
只是当别人在自嘲自伤自怜的时候，自己又在做什么呢？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有些事情有因必有果。
也许今夜就是真正的结果到来之时。
陈欣梦轻轻的叹息着，她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这个道理她明白得晚了些。
房内，只有陈欣梦和秦羽两人。
陈欣梦躺在床头凝视着他，秦羽也凝视着她，两人的目光都闪烁不定，都分外复杂，经历了这么多，昨天已经恍如隔世。
情人，离别，永不再相见。
天涯，独走，放dang尘世间。
某天，相对，彼此已无言。
说不完的世间冷暖，道不尽的万般思念。
可是，谁又知道彼此会在此情此景相遇呢，而情又以何堪？
秦羽走近，脚步缓慢而滞重的来到病床前，注视着陈欣梦，久久没有说话。
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也不知在他梦中出现过多少次。
多少次，他都想伸手去抚摸，可每当他刚一伸出手，梦就破碎，变成一幅支离破碎的画面，只剩下他颤抖的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摸索着冰冷的酒瓶，仰头，宿醉，清醒着，寂寞着，刺痛着，可是酒醒了，他仍然痛苦，仍然寂寞。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不再是梦，梦中的脸真实的出现在他眼前，可是他却已不能再伸手。
因为，曾经魂迁梦绕的情人，今天已是别人的未婚妻。
他又怎能去亵渎她呢？
陈欣梦早已泪流满面。
她实在不想他看见自己，今天这样的结果，都是她昨天的选择。
选择的结果他现在看到了，他是在心碎？还是在同情？
在他的面前，她才知道自己的脆弱，只在他的面前，她才明白什么叫心碎，在他的面前，她才知道忘记是那么的难。
……
我一直都以为可以
能把你轻易的忘记
只是你的背影一直还在我心底
天天想你夜夜哭泣不能自己
想要逃避已经来不及
说什么海角到天际
说什么今生永不渝
你的一字一句一直徘徊在心底
天天想起夜夜回忆眼泪在继续
应该放弃找个人代替
告诉我如何把你忘
告诉我如何把你隐藏
放在我的心上
没有爱没有思念的地方
告诉我我该怎么藏
告诉我如何把你遗忘
所谓地老天荒
只是让一个人孤孤单单
让一个人心慌
是否情路太难
你让我一个人游游荡荡
让我一个人心伤
……
如今这样的情形，任何的话语都显得多余。
秦羽忽然笑了笑，与平常一样，笑得玩世不恭，笑得庸懒无力，道：“我本来以为你做出了那个决定，就要抛开一切，重新做回你自己。”
陈欣梦收起眼泪，静静的注视着他，许久才柔声道：“你变了很多。”
秦羽露出一丝疲倦的笑容，道：“人都是会变的。”
连人都会变，更何况山盟海誓？
陈欣梦的眼眶有些发红，黯然道：“我只是还想再见你一次。”
秦羽道：“我知道，我也了解。”
陈欣梦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活该？”
秦羽沉默着，道：“没有，哪怕我和你来医院的时候我一直都希望你过得很好。”
陈欣梦道：“难道现在这样也是你所希望的？”
秦羽道：“如今这样，也是你当初的选择，既然是你当初所选，想必也是你自己所希望的，既你希望的也是我所希望的。”
秦羽的话每字每句都说得很沉稳，似经过了深思熟虑，但陈欣梦的眼眶却一下子红了，泪水再也抑止不住，簌簌下落，哽咽道：“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想那样对你的，我……”
秦羽立即打断她，道：“我理解你的苦衷，任何人都有苦衷的是不是？我若是你的话，我也会那么对你的！你无须为你的决定内疚。”
陈欣梦躺在床头注视着秦羽，目光里充满了泪水，也充满了感激。
有些人无论怎么变始终还是变不了的，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陈欣梦的身边。
秦羽道：“你这次冲动了些。”
“为什么？”陈欣梦不解道。
秦羽沉声道：“我在你做完手术把你抱到病房安置好了之后，知道我为什么悄悄离开了吗？”
陈欣梦怔了怔，表情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秦羽道：“是不是林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陈欣梦无力的点了点头。
秦羽叹了口气，低头注视着她，目光里带着惋惜与同情，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陈欣梦，这件事也是她的选择，准确的说是陈正义的安排。秦羽实在很难想象如果陈正义知道了这件事那会是种什么样的表情。
陈欣梦扭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到枕边。
秦羽忽然伸出手，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轻轻道：“别太难过了，我刚才问过医生，他说你身体状况一切都很正常，你现在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陈欣梦也抓过秦羽的手，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哭开了，她就像一只受到了很大惊吓的小鸽子一样，在风雨中终于找到了栖息的怀抱，久久不愿离开。
她紧紧的抱着秦羽，似永远也不愿放开，这已是她最后一次距离真爱最近的机会，她不能失去，她已错过了太阳，错过了月亮，她不能再错过了星星，否则她的世界将会是永恒的黑暗。
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最最可怕的梦魇。
秦羽的手也放在了她的后背，并没有推开她。
他不忍。
他不忍在这种时候再去旧事重提，或是无心伤害，纵然别人曾伤害过他。
因为陈欣梦在任何人的面前永远都是高贵的，神秘的，不可亲近的，但在秦羽面前却是个例外。
“你累了，应该好好休息。”秦羽喃喃道。
“我一直都很想你，真的。” 行吗哽咽着，忽然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发丝已与泪珠混在一起贴在脸上，她的模样看上去说不出的凌乱凄惨，已让秦羽不忍再看。
秦羽平静的注视着她，道：“我也是，这一年里我也一直很想念你，在我梦里，出现得最多的人就是你。”
陈欣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表情。
她知道秦羽说的是实话，秦羽也从未欺骗过她也不会欺骗她，他不像林肯，因为林肯不懂这样一个道理：如果你要想得到一个人的心，那么你就应该用自己的真心去换。
秦羽懂，所以他才会赢得那么多人的真心。
陈欣梦喃喃道：“我不想去上海了，我以后就一直呆在C城，哪儿也不去了，你会不会也留在C城陪我？”她的语气忽又变得十分温柔，像是在梦呓，那声音近在秦羽的耳边，就像是世界上最令人**最令人想入非非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令他无法拒绝，更何况这不是别人的声音，这是陈欣梦的声音，一种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声音此刻竟响在了现实里。
这句话竟是她陈欣梦对秦羽亲口而说，就仿佛一句誓言，一句绝对不会再变的誓言。
这句话里的意思恐怕没有几人是不能明白的，更何况他是秦羽，不是别人，他怎会听不出。这句话若是放在一年前，秦羽会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但是现在，他只觉得陈欣梦身上的那股芬芳气息已经快把他身上那种刺鼻酒气冲散了。
秦羽默默的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发现一件事。”
陈欣梦不解道：“什么事？”
秦羽看着她，叹息着道：“我确实变了。”
陈欣梦道：“为什么？”
秦羽很平静的说道：“你所认识的那个秦羽已经死了，现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新的秦羽，哪怕他仍旧是失忆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羽口气无比怅然，而且紧紧拥着她后背的手也悄悄的离开了她。
陈欣梦一颗心渐渐的沉了下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秦羽这句话断绝了她最后一分希望，让她绝望，就像一个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求救的人再次被巨大的洪流卷走。
陈欣梦突然明白，一个人其实再怎么受打击受摧残受折磨都可以撑住，但一个人却不能断绝希望，如果一个人连生命中的最后一份希望都被断绝，那种恐怖简直是不可描述的。
惊惶，绝望，恐怖，黑暗一时间纷纷填满了陈欣梦的内心。
“你只是不了解一个人成了行尸走肉的感觉而已。”秦羽这句曾说给陈正义的话，陈欣梦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个中滋味，这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对她最忠贞，最深爱她，最关心她的人就是秦羽，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厉害。
男人，永远是女人无法了解的；同样，女人也永远不是男人可以完全读懂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在恨我吗？你怪我吗？” 陈欣梦的喃喃的念着，就像是念着一串咒语那样可怕。
秦羽松开陈欣梦，仍然很平静的说道：“我不恨你，我甚至很想与你一起，一起过着像从前那样简单一点的日子。”
“但……你……？”
秦羽道：“但你是陈欣梦，不是别人，我是秦羽，同样也不是别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尽管我还是失忆的，但是我能够想起从前的一丝点点滴滴，我知道之前的我能够活到现在说多么的不易，你是一个天使，而我是一个魔，一个永久活在地狱黑暗深处的魔。我不想再次介入你的生活，哪怕你现在并不幸福，但是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连现在仅拥有的一点点宁静都被消耗殆尽。”
陈欣梦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秦羽道：“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
陈欣梦坐在病**，哭泣着点头道：“我知道，你从来不会骗我的。”
秦羽沉默着，道：“对不起！”
“没，没什么，这都是我是辈子欠你的，自找的。”陈欣梦的眼神说不出的无助。
秦羽不敢注视她的眼神，他害怕一旦正视她的眼神就会后悔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他的字典里，绝对不允许有这样一个词存在。
秦羽忽然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电池，拔出里面的卡，叹道：“这个1010的号码一直都为你2020的号码保留着的，只可惜你的电话来得太晚了，你让我等得太久了。”
他忽又露出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微笑，道：“你知道我向来是个直人，耐性也不好，现在这张卡终于可以还给你了。”说完，他把电话卡塞到了陈欣梦手里。
陈欣梦没有动，只是双眼含泪把他看着。
秦羽叹了口气，道：“珍重！”
他猛的转身，准备离去。
“羽！”陈欣梦叫了一声。
秦羽怔了怔，但还是转过身来。
“你过来好吗？”陈欣梦痛苦的说道。
秦羽走上前。
陈欣梦温柔的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秦羽。
秦羽没有拒绝她，也紧紧的搂住她。
他们拥得如此亲密无间，如此用力，仿佛就似生离死别那样难分难舍，那样缠绵入骨。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何要这样对她，伤害她，为什么相爱的人到最后还是要分开？为什么有情的人到尽头始终不能相聚？为什么非得要让他们两人生在这样一个世界，为什么自己当初不把她当作一快宝一样紧紧的搂在怀里？
她也不停的抽泣着，为什么自己当初不好好珍惜他对自己的感情，为什么她父亲不让他有一个可以选择自己的机会，为什么自己要那样伤害他，让他现在已变成了别人，变成了情殇，为什么不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最宝贵的一切留给他？
但他们并没有说话，只是相互感受着对方身上那种曾让自己深深作迷的气息，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这将是他们唯一一次拥抱，但也是最后一次拥抱。与其多些苦痛，不如给彼此多留一份可供温暖的回忆，温暖着已经破碎的心，直至下一个永远。
人，总是到了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才明白后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沉思中，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叶一面色苍白的站在门口，怔怔的注视着秦羽与陈欣梦。
秦羽一见到叶一来到，走上前，似要对叶一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看了看叶一，转身走了出去，随手轻轻的关上了门。
他知道，他们之间必定有许多话要聊，他们本就需要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来说明一切，正所谓因果，它总得有个结果。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我修修改改好几次，因为可能是受到如今心境的影响，所以不知不觉的向你们诉说了一点东西，我做出的承诺没有做不到的，之前六个承诺如此，如今这第七个对你的承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