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见来得是邓坤,霎时间脸色无比精彩。wWW,QuanBen-XiaoShuo,cOM取经路走了已经有七八个年头,这位国师大人一直在其中碍手碍脚,唐僧每到一处,无论碰着什么危难,几乎都有邓大官人或者是他的一群狐朋狗友掺和,而几乎每一次吃亏的都是佛门,以致灵吉、文殊等人相继陨落(观音的事情他此刻还不知道),就算唐僧真是个弱智,也大概能猜出这位国师大人不怀好意,只要他出现,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而现在自己误饮子母河水,以男子之身怀了身孕,正是千古未闻,乍见邓坤之面,只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又揣揣不安,只不知道邓大国师那副贼兮兮的笑脸背后,又藏着什么坏水。

若说唐僧见到邓坤是三分惊惧,七分羞耻;那日值功曹见到邓坤则是十二分的恐慌。这人现在极为了得,即使是三世佛也多半不是他对手,日值功曹这等毛神自然不敢和他叫板,但那落胎泉水是必须要唐僧喝下的,否则要真把孩儿生下,教佛教的面皮往哪里搁?只好陪着笑脸道:“小神见过牛王。圣僧饮了子母河水,须得以落胎泉水解去,如何说饮不得?”

邓坤冷笑一声,不理会日值功曹,对唐僧道:“圣僧,我来问你,佛门五戒,首戒何物?”

唐僧忍住腹中胎动疼痛,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子弟,首戒杀生。”

“说得好!”邓坤一拍掌,大笑道:“圣僧你如今怀了身孕,虽说不是有心而为,毕竟已成事实。如今你腹中胎儿成形,得了生命,你却将他落了,岂不是与伤生无异?何况他乃未出世之孩童,从未作恶造孽,更兼是你亲身之骨血,我曾闻伤无辜之命,须受三世业报;伤至亲之命,更当遭报十倍。你若饮了这水,等于手刃亲儿,焉能不将身堕入阿鼻地狱,受无穷无尽之因果报应哉?还请三思为上!”

唐僧听得面如土色,脑中一.片浆糊,只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他本来就不是个有主见的,现下心内烦乱,腹中剧痛,早已没了主意,再被邓坤如簧巧舌一挤兑,顿时无话可说。日值功曹见势不妙,连忙说道:“牛王此言差异。眼下不比平时,要生孩子,圣僧却是男身!那里开得产门?如何拖得出来。若是强行为之,岂不是一尸两命?多伤一人性命,岂是我佛戒律之本意?唯那孩儿反正也不得活,只能保住大人,方合我佛慈悲之意。”

“一派胡言!”邓坤两眼一睁,吓得日.值功曹两腿发软,只听得他冷笑道:“你怎知道我没有法子保他们母子……那个父子平安?”说着忍不住好笑,那些什么“一尸两命”“大小平安”的说法本来都是对妇人所言,此刻说的却是唐僧这个大男人,实在是滑稽古怪到了一定境界,连忙忍住笑意,转向唐僧续道:“圣僧放心,我有一法,待生产之时,我剖开你肚子,取出胎儿,复将伤口缝上,你意如何?”心下暗笑道:“这剖腹产子的法子后世用得烂了,区区小手术,怎能难得倒我?”

唐僧闻言,吓得面无人色,摄嚅.道:“要切开贫僧之腹,贫僧岂不是死了?”

邓坤呵呵大笑道:“我自有法子保住你们父子之命,.断不伤你等也!”神色一正,又道:“圣僧迟疑,莫非是不敢以身相试?佛祖割肉喂鹰,何等慈悲?如今你腹中乃是自家骨肉,反而畏缩退步,就这等心性,毫无怜悯之心,怎堪赴灵山求取真经?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难道圣僧不曾闻乎?”

唐僧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久久无言,显然难下.决定。日值功曹在旁急得满头大汗,正要开口打岔,张开嘴时,惊觉喉咙里像是被哽住了,开不得声,慌张中瞥见邓坤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道:“不好,他暗中使出手段把我声音禁锢住了也!”

正在唐僧纠结,功曹叫苦之时,又听见邓坤摇头.叹道:“求取真经者为何?乃是度亡拖苦,保生者平安,死者超拖。而今经未取着,先要增添一个亡灵,还是一个未曾出世的婴孩。可怜他未经人事,就此夭折,更是丧于其亲生父亲之手,着实可悲。为人父凉薄至此,复又可叹,便是取得真经来,又有何用?”说罢摇头晃脑,状甚惋惜。

列位,要说这信.仰的力量真个是强大无比,唐僧本来是个极怕死的,但向佛之心却是坚贞虔诚,半点不假。听见邓坤这般说法,唐僧长叹一声,掩面道:“国师说得有理,此终究是贫僧骨肉,我佛门弟子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何况人身?确是不可落了他,一切就听凭国师安排便是。”

邓坤听了大喜,脸上却不表lou,微笑道:“圣僧果然是大智大勇之人,诚为佛子!佩服,佩服!”日值功曹差点就要哭出来,但被邓坤法力禁制住了,只把嘴巴张了两张,说不出声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邓坤走近,接过那盛着落胎泉水的木桶随手一泼,就此覆水难收。邓坤面上带笑,道:“既是如此,这段时间我便与圣僧同行,待你生产之后,我再离开。”

这句话说完,日值功曹登时觉得全身能动,口亦能言,正要说话,却瞄见邓坤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下打了个突,暗道:“苦也!他说这段时日不离唐僧左右,就算我请得佛祖亲至,放着此人在,只怕也讨不到好去。除非是佛主来,别无他法。”不过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决定乃是自唐僧口中说出,并不是邓坤强行威逼的,阿弥陀佛和菩提祖师两个人又能找什么理由来cha手?此时又没有计划生育这一说,就算是混元圣人也不好干涉别人生孩子的自由。何况人家还打着“不杀生”的旗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真个叫人头痛。

日值功曹无法,心想这牛魔王横在里头,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赢,这事儿也不是自己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神可以定夺的,还是先回去禀告如来佛祖罢了,牙一咬,恨恨向邓坤睥了一眼,拱手道:“既然如此,小神告退了。”辞了唐僧,出得门来,自回灵山报讯不提。

邓坤懒得管他,对那婆婆笑道:“烦请治些斋饭,我等将息一宿,明日赶路,一发谢你。”那婆婆见到这几个人云来云去的,晓得是些真仙真圣,哪里敢违拗?忙不迭的整治了斋饭,唐僧几个吃了。邓坤又教猪八戒去放马,沙僧看守行囊,自招呼唐僧躺下了——还教他仰面平躺,不要压坏了胎儿—— 自己也睡下了。可怜唐僧阵痛不止,心里又怕,一夜不曾合眼。

次日天明,一行人谢了婆婆家,出离村舍。唐三藏攀鞍上马,沙和尚挑着行囊,孙悟空前边引路,猪八戒拢了缰绳,邓大官人果然随行。依路西进,不上三四十里,早到西梁国界。却至东关厢街口。那里人都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不分老少,尽是妇女,正在两街上做买做卖。忽见他四众来时,一齐都鼓掌呵呵,整容欢笑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慌得那三藏勒马难行,须臾间就塞满街道,惟闻笑语,更有不少花痴伸手来抓肩膀,扯臂弯,看那样子真是压抑了太久,内分泌失调到了极处,碰到个男人恨不得一口囫囵吞到肚子里去,比邓坤后世见过的追星一族更加热烈疯狂百倍。邓大官人虽然是见过大场面的,碰到这些热情如火的雌性动物也是暗自心惊,忙对猪八戒道:“天蓬,请你把嘴脸lou出来。”

猪八戒真个把头摇上两摇,竖起一双蒲扇耳,扭动莲蓬吊搭唇,发一声喊,把那些妇女们唬得跌跌爬爬。遂此众皆恐惧,不敢上前,排塞街旁路下,猪八戒牵着马,掬着嘴,摆着耳朵。一行前进,又见那市井上房屋齐整,铺面轩昂,一般有卖盐卖米,酒肆茶房,鼓角楼台通货殖,旗亭候馆挂帘栊。几人转湾抹角,忽见有一女官侍立街下,高声叫道:“远来的使客,不可擅入城门。请投馆驿注名上簿,待下官执名奏驾,验引放行。”

唐僧闻言下马,观看那衙门上有一匾,上书“迎阳驿”三字,遂上前与那女官作礼。女官欠身问曰:“使客何来?” 眼睛却只在唐僧身上打转。

孙悟空道:“我等乃东土大唐王驾下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者。这个和尚便是唐王御弟,号曰唐三藏,我乃孙悟空,一路随行护卫,这两个是唐僧土地,一个唤作猪悟能、一个唤作沙悟净,连马五口。随身有通关文牒, 乞为照验放行。”

女官执笔写罢,转向邓坤,见到此人容貌平平,虽比不上唐僧面目俊朗,却也不似孙悟空等三人长得古怪狰狞,疑惑道:“这位又是。”

邓坤微微一笑,道:“我乃大唐国师邓坤,人称牛魔王的便是。”

那女官大惊失色,慌得下来叩头道:“老爷恕罪,下官乃迎阳驿驿丞,实不知上邦老爷,知当远接。”拜毕起身,即令管事的安排饮馔,道:“爷爷们宽坐一时,待下官进城启奏我王,倒换关文,打发领给,送老爷们西进。”不敢稍停,一溜烟入宫见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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