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一辆马车停在皇宫外。

“爷,到了。”阿福恭敬的向车里的十四阿哥报告。

“嗯。”十四打了个哈欠,昨晚睡得太迟,今天一大早的,还有点困。

步下马车,十四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回头盯着阿福看,“昨儿可是你给福晋驾的车?”

阿福心觉不妙,可也得硬着头皮答应:“回爷的话,是的。”

“以后在车上多备条毯子披风,让福晋出门的时候用,给我记下。”

阿福吁了口气,连连点头,“奴才记下了。”

十四往前走了两步,忽又回头问:“福晋昨天就在街上闲逛?”

“没……,福晋到怜荷居喝茶去了。”

“怜荷居?”十四一皱眉。

“对,就是城南的一家茶馆,福晋説哪里的茶香。”

“哦。”十四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又回头问:“福晋一人去的?”

阿福没料到十四又会问,一愣,随即答道:“对,就福晋一人。”

十四不再多问,加快了步子往皇宫里走去。

早上总是冗长的议事和办公,无趣的很。不过今天倒是有件大事,策旺阿拉布坦递了折子要进宫面圣,康熙排了下午的时间接见他。

十四和众阿哥们早上办完事,下午都要去乾清宫。十四因为听説自己十年后和策旺阿拉布坦将会对阵,自是盼着早些会会這个人。不同于其他阿哥的,他别有一份瞻望未来的期待。

好容易等到了康熙宣召他们进去,十四面上不露声色,可心跳不由“砰砰”的加快。

康熙坐在龙椅上,神色淡定。“宣策旺阿拉布坦。”

“宣——策旺阿拉布坦觐见——”

不多时,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殿来。

“臣策旺阿拉布坦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雄厚的声音里带着些藏语腔。

“平身。抬起头来。”康熙的声音仍是波澜不惊。

策旺阿拉布坦站起身来,年轻的脸上满是阳刚之气。古铜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眉眼,不卑不亢的眼神,嘴角还噙着隐隐的笑意。

“呵呵,不愧是草原上的好男儿!”康熙打量了一番,由衷赞道。

“谢皇上夸赞!”策旺阿拉布坦脸上的笑意更明,回答中见不到丝毫的谦卑。

康熙道:“你這次不远万里来到京城见朕,定有什么要説的吧?”

“臣,是来向皇上求援的。”策旺阿拉布坦的眼里精光湛湛。

康熙一挑眉,“求援?”

“是,臣无能,被葛尔丹這个反贼占去了蒙古的大片土地,如今臣兵少势单,故来向皇上求援。”一番话措辞惶恐,语气却不见弱。

“葛尔丹是反贼?呵呵,你不知道他昨日写信给朕还自称臣子吗?”康熙的表情似笑非笑。

“皇上,臣记得你们這儿有句话是這么説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蒙古也是皇上的土地,那么就该服从皇上的旨意。我们蒙古人自古一来汗位都是世袭的,可葛尔丹却在我父亲僧格去世后篡夺汗位,自立为汗,并屠戮我蒙古正亲,在王土之上肆意妄为,不是反贼又是什么?”策旺阿拉布坦大胆的反诘。

康熙心下一沉,這个人实在不简单。

“你想要朕怎么援助你?”

“兵援。”

康熙沉默了一阵,右手抚上下巴摩挲,片刻之后似乎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再抬眼,已是万事尽在掌握的自信满满。

“朕有个更好的主意。”

众人皆屏息。

“朕要亲征。”

“什么?”几乎是异口同声。

策旺阿拉布坦也是愣住了,他没有料到康熙竟会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

“朕主意已定,你们就不要再置喙了。策旺阿拉布坦,你就在京里多留几天,待置备好兵粮,同朕一同出征。”

康熙的话像是扔出的重磅炸弹,在众人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几个阿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知康熙心意坚定,却实是一招险棋。

“皇上乃九五之尊,兵行漠北恐怕……”策旺阿拉布坦开口想要阻止,却被康熙打断:“這事儿就這样了,不要再议。今天你远道而来,朕已命人设下酒席,让太子带你到皇宫各处瞧瞧,晚宴时候,咱们君臣再举杯共饮。”

“儿臣领命。”太子很适时的站出来,向策旺阿拉布坦比了个“请”的手势,带他出了乾清宫。

十四一路跟在太子和策旺阿拉布坦的身后,心潮澎湃,他只道策旺阿拉布坦是自己十年后的对手,没料到康熙立马就要亲征。迫在眉睫的战事他能有份参加吗?小芙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吗?

满脑子想着這些,一时煞不住脚步竟撞在了停步观景的策旺阿拉布坦身上。

“呃……不好意思。”十四有些难为情。

“哈哈哈……十四弟,你在想什么呢?這么入神,不会是在想你们家小芙吧?”老十説话还是那么口无遮拦。

“老十!”四阿哥和八阿哥同时开口训斥。

“我……想点事情。”十四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借口。

策旺阿拉布坦耸耸肩,“没事。”眼睛却别有兴味的看向了十四。

“前面有个水榭,咱们不妨去那里坐坐,小酌几杯吧!”八阿哥看出了十四的尴尬,连忙打圆场。

“好。”策旺拉布坦转回头来。

几人走了几步,迎面却遇见了从御花园散步回来的郑贵人。她今天着了一身粉色的旗装,衬得原本就高雅的气质更加脱俗。

“各位阿哥吉祥。”郑青荷微微一福。

太子的目光在她身上晙了一阵,笑道“郑贵人不必多礼。”抬首介绍,“這是蒙古的王子

策旺阿拉布坦。“

“大人吉祥。”郑青荷又福了福,一如平常的淡然。

“请起。”策旺阿拉布坦只是浅笑。

没有逗留,几人向着水榭前去。

十丈开外就是皇宫中的水榭,可不巧的很,今儿已经有人在了。

德妃、惠妃、宜妃正带着帮侍女在水榭里听琴聊天。一行人进亭请安。

惠妃的雍容,德妃的慵懒、宜妃的俏丽加上各个宫女的青春亮丽,水榭里可谓花容满满。

完颜月如现在是惠妃娘娘的侍女,自是随侍在旁。自打十四跨进亭子,她的心思就没离开过。

三年不见,十四阿哥又英挺几分,颀长的身材壮硕了不少,更有男子汉的气魄。

十四也知道完颜月如在看她,却没正眼去瞧。這个女人,以前就烦着他,现在还跟传太子有什么不明不白的,真是讨厌!

当完颜月如盯着十四的时候,太子的眼光却在她的身上打转。简单的宫装掩饰不了原有的艳丽姿色,眼波流转,仿佛能荡出春水来。其他的阿哥都是一脸看戏的表情,只有几个娘娘似乎浑然不觉,依然谈笑风生。

在水榭只待了一会儿,几人就出来了,策旺阿拉布坦毕竟是外臣,不宜和皇帝的妃嫔久处。

九阿哥打趣策旺阿拉布坦道:“刚刚酒虽没喝着,可宫里的美女可都让你见着了。天下漂亮的女人差不多都在皇宫里了。没饱口福,倒也饱了眼福。”

太子和十阿哥都笑了出来,只是太子笑得收敛,十阿哥却毫无顾忌。四阿哥皱紧了眉头,对這种玩笑显然很过敏。

策旺阿拉布坦的嘴角稍稍扬了一下,“那倒未必。”

“哦?”十阿哥一脸愿闻其详。

八阿哥笑道,“策旺阿拉布坦王子的夫人阿海的就是草原第一美女。”

策旺显然不愿谈到這个曾经被叔叔葛尔丹抢走,引发一场战争的妻子,摇头道:“我説的不是阿海,前两日我在京中的茶馆喝茶,就遇见一个绝色的女子,只怕比宫里的各美人还要胜出许多。只可惜她大概已经嫁人了,还带着儿子出门。可惜啊。”

“哦,那必定是汉人女子了。”十阿哥推测到,隐隐觉得有几分可惜。

只有十四知道,策旺阿拉布坦説的那个女子正是小芙。心中既骄傲又不爽妻子被别的男人觊觎。不过想到小芙告诉他,龙马称這个异常强壮的策旺阿拉布坦为“熊”,十四又有一种恶作剧般的窃喜。

在皇宫里兜兜转转,游了半天,好容易捱到了晚宴的时候。十四让车夫带话,説今天要迟些回去,让洛芙别等了。

宴罢回到家,龙马已经睡下了,小芙卧在房间的靠椅上,也正睡得香甜。

十四轻手轻脚的将她抱起,放到**。美人朦朦胧胧的睁开眸子,咕哝了句“我先睡了。”一个侧身,又呼呼大睡起来。

十四脱去身上的衣裳,在洛芙旁边躺下,听着妻子绵长的呼吸,心里説不出的安定,伸手揽住她的腰,紧了紧,又紧了紧。

“什么,那个策少爷真的是策旺阿拉布坦?”洛芙诧异的叫道。

当她知道這个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一家人吃了饭,围坐在桌前谈天。

“对,皇阿玛决定亲征葛尔丹,让他待在京里和大队一起出征。小芙历史上,皇阿玛也曾亲征吗?”

“对。”洛芙点点头,不远多透露,“没事的。”

十四看着案上跳动的灯光,低声道:“不知道皇阿玛会不会让我同行?”

洛芙偏着脑袋想了想,知道十四在探她的口风,可她真的没细看那段历史,不记得了。遂摇头,“我也不知道。”

十四愣愣的出神。

而洛芙则看着十四出神。作为来到清代的现代人,她清楚的知道今后的风云际会,她一心想着要逃开這政治漩涡,不过也许她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十四的一颗男儿的心,皇子的心。谈到金戈铁马,他会两眼放光;谈到天下大计,他会神采飞扬,如此不凡的男人,有朝一日会愿意放开一切听她的安排吗?

恐怕很难吧……康熙筹备兵粮的速度让人刮目,不禁令人想到這次的亲征是许久之前就谋划好的。

十四没有被点召随征,康熙带了大阿哥胤褆去。小小的失望肯定是有的,不过有了十年后大战做垫底,十四倒也想得开。

成日除了在兵部户部帮忙检查对账,就是回家陪妻儿。

這日,十四回来得早些,李庆报备,福晋出门了。

“又出门了?可是去了几位福晋那儿?”

李庆摇摇头,這回他可多问了几句,“福晋説要出去散散步。”

十四不理解的皱眉,“這路上可是撒了金子了?”説罢大步迈进院子里去。

走了没几步,忽又踅了回来,道:“备马。”

李庆奇怪的问:“爷也要出去?”

“对。”言简意赅。

十四跨上马车,向车夫下令,“到城南的怜荷居。”

“怜荷居”是這两年新开的一家茶馆,环境极为清雅。店主似乎是个爱荷成痴的人,墙上挂着晨露荷花的图,柱子上刻着李商隐的咏荷诗“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连吃用的茶具上都绘着含苞待放的荷花。

十四进门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荷花的世界。

店里三三两两坐着些吃茶的客人,谈天説事,颇为惬意。

“好,那這事就這么办了。”

一阵熟悉的声音从二楼的雅间传来,是小芙!

十四连忙抬头去看,小芙正从一间包间里出来,巧笑倩兮对着一个白净的男人説话。

“小芙姑娘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办好的。”男子笑的文雅,答的恭敬。

十四在楼下看得怒火中烧,好啊,他説怎么叫“怜荷居”居呢?(古时后,芙蕖就是荷花)這个该死的男人根本就是居心不良!还和小芙进了包间!

“小芙!”十四大喝一声。

在如此清幽的环境里,這么高的分贝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高度关注,连站在二楼的洛芙都不由从廊间探出身来。

“十四?”在這里看见十四不能不让洛芙吃惊。而他脸上此刻的表情,更是明明白白的説明他的怒火有多么炽烈。

“你怎么会在這儿?”洛芙惊问。

十四不语,铁青着脸快步走到楼上。

“他是谁?”十四的声音转为低哑。

“他……他是這里的老板啊。”十四身旁的低气压让洛芙説话都不伶俐了。

“你就是怜荷居的老板?”十四把重音落在了怜荷居三个字上,“你好大的胆子!”

白净的男人似乎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张大了嘴巴,把目光转向洛芙询问。

总算洛芙的脑子还管用,大致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张口就问:“十四,你是在吃醋吗?”

十四的脸蓦地涨红,却不否认,紧紧攥住洛芙的手,“对,這男人和你什么关系?”

“十四,你真是太可爱了!”洛芙笑得眼睛都弯了,“好吧,进来。我慢慢跟你説。”

洛芙拉着十四的手,回到包厢,十四虽然还余怒未消,不过看小芙神态自若的样子,心猜可能不是他想的那回事,便压下火跟了进来。

“説吧。”十四还是板着脸,不管怎么説,小芙出来会男人就是不对。

洛芙手指向白净男人一点,笑得妖媚,“他叫颜亮。三年前在咱们家还做过一阵子花农呢!”

“在咱们家?”十四大吃一惊,這个“奸夫”还是自己家出来的?脸不由又绿了几分。

“对,有一回,我在路上救了一个人,這事儿,我跟你説过吧!”

十四点点头,他已经无暇顾及這些,他急着听下文。

“那个人就是颜亮。”他穷困潦倒,我救让他在咱家做了花农。你因为每天早出晚归,家里多一个少一个奴才根本就不知道。后来出了皇上整顿贪官的事儿,我的瑰房和惊蛰也是岌岌可危,八阿哥给我支了个招,让在外面培植起来的人接管生意,惊蛰這才有惊无险。

不过他這个点子倒是提点了我,你身为阿哥,虽然权大势大,可看着的眼睛也多,咱们的一举一动不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吗?八阿哥在這儿就比咱聪明。

所以颜亮来了没几天,我就把他打发出来了。府里的人以为我是瞧不上他,实际上,我给了他钱,开了這家“怜荷居”,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儿就让他去办。“

十四這才恍然大悟,他家福晋的脑子也太会转了吧,都赶上八哥了!

看着十四一脸了然,洛芙這才接下去説,“這事儿,我本不想让你知道,你平日直惯了,哪天一时口快指不定就説漏了。呵呵,没想到,你竟然误会我红杏出墙,还巴巴的来這儿捉奸,太好笑了!”

十四也觉得难为情,不过嘴上不认输,“谁让這家茶馆取名叫怜荷居来着,那么暧昧不清的!再説还是个男老板。”

“至于這个嘛……”洛芙眼波儿一转,“颜亮,就由你来説明吧!”

“我……”颜亮的脸一下子红的像个柿子,“我那个……”

“你喜欢的人名字里有个荷字吧!”洛芙一语点破。

颜亮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這事儿我本打算一辈子不説的,没想到近日却因为我惹出這么多误会。福晋对我恩同再造,我不愿让福晋心烦,所以……所以就説了吧!还请福晋、十四阿哥别笑话。”颜亮的两只手攥在一起,捏的紧紧的。

“我喜欢的姑娘叫青荷。我们本是青梅竹马,心意相通。可谁知家父因官场生波受到牵连,被削职,家也被抄了,我家从此一蹶不振,穷困潦倒。”説到這儿,颜亮苦笑了一下,不胜悲怆。

“那青荷可是嫌弃你了?”十四的心病除了,這会儿听得津津有味。

“不,青荷不是那样的人!”颜亮急急辩驳。“只是她是旗人,到了年纪自该选秀进宫,這是天命啊!”

一行清泪潸然而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洛芙突然一颤,猛地起身,“她该不会叫郑青荷吧!”

十四和颜亮同时看过来,一个是大吃一惊,一个是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