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微微一怔,旋即明白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躬身道:“父亲放心,陆延永远是陆家的陆延,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至于陆尘,我不怪他,我们间只是有误会而已,时间长了自会消除。”

陆靖微皱眉头:“陆延,你做过什么我最清楚,我不求你们修复关系,只希望不要发生内斗,你与尘儿皆是我族中栋梁,理应一致对外,你要明白,不管什么时候,一个家族团结起来才是最强大的。”

陆延眼中闪过异色,道:“谢父亲教诲,孩儿谨记于心。”

陆靖点点头,而后离开这里。

瞧着父亲远去的身影,陆延却是撇了撇嘴,他与陆尘的仇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哪里是一句话就能消除的。

“父亲啊,您终究是年纪大了,即便野心仍旧,但您实在当不了一个好皇帝,还不如将这个机会给我,我陆延,一定会带领陆家走向一个新的高度!”

陆延在心里默默说道。

……

……

陆尘被陆渊单手提入了房内。

父子俩沉默良久,相顾无言,气氛略显压抑。

“我理解你,但我做不到——”陆尘开口打破了这种宁静。

陆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没了声音。

他不心痛么?

他不想动手么?

陆延虽然是他大哥,但毕竟不是一母同胞,而且从小关系也不好,长大后各自争权夺利,明争暗斗不知凡几。

后来他得到了一个远古前辈的传承,实力突飞猛进,甚至成就了半神,才是没有将陆延与陆业当成对手。

这也是后来他沉寂下来,不参与家族斗争的原因,陆延、陆业的器量与眼界都太小太窄,与他不是同一个级别。

所以,要杀陆延,陆渊心里没有半点负担,尤其是自己大儿子还惨死在陆延手里。

正所谓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他陆渊虽然得到了一位远古前辈的传承,但也指天发誓,要完成那位远古前辈的遗愿。

而陆渊计划的初衷,就在于那位远古前辈。

欲成大事,先学会忍耐,在计划不能彻底发动前,不管发什么,不

管再心痛,也不能被感情冲破头脑,逼自己成为一个理智得近乎无情的人。

陆渊正是这样一个人。

那个计划,束缚了他一身惊天武力,纵然知道大儿子为何而死,他也不能动。

有时候,不动比动更痛苦。

无数个夜晚,陆渊根本无法平静内心,更无法进入修炼状态,因为只要闭上双眼,眼前就浮现出大儿子与陆尘满身是血的身影——那个时候,他以为陆尘也死了。

两个儿子,曾在他脑海里哭泣,曾叫他为他们报仇,曾一次又一次唤着父亲。

陆渊也考虑过现在就发动计划,然后不顾一切斩杀陆延,为子报仇,可当他算了下发动计划结果,却颓然的发现,成功率低得吓人。

现在,终究不是发动计划的时候啊!

于是陆渊悲哀的发觉,自己除了克制力量,用酒水麻醉自己外,却是什么也不能做。

只能忍!

即便痛得撕心裂肺也只能……忍!

其实当陆渊发现陆尘活着归来,并且实力大进,欲斩杀陆延时,他心中比谁都高兴,但高兴过后,却发现斩杀陆延后,势必与九霄剑修门,太虚神女宗彻底撕破脸皮。

而他们即将面对的,将是大陆之南,这两大宗门的无数分宗反扑,还有那躲在暗中,如同毒蛇般的丹甲门。

甚至,还会引出这几个宗门背后,那隐约可见的巨大阴影。

这一切,都不是势单力薄的他能够承受的。

于是他只能出手阻止陆尘,而那丧子之痛,也只能含血咽下。

陆渊望着身前已经成长得挺拔俊秀的二儿子,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从小到大都不是,但他却是关爱儿子的父亲,只是这种爱,深深藏在心里,轻易不示于人。

母爱似水,爱得细腻。

父爱如山,爱得深沉。

陆尘也感觉了父亲眼神里那种爱,还有那眼瞳深处一闪而没的悲伤,可他还是释怀不了,他理解他,但他做不到。

陆渊颓然的放下伸到一半的手,声音沙哑道:“……对不起!”

陆尘身

体一震,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父亲道歉,而且对象还是他。

……

……

陆家宗族墓陵。

这里墓碑林立,修葺华贵,只有陆家核心子弟才有资格入葬。

陆凌贵为第三主脉长子,未来第三脉的掌舵者,自然是够了这个资格。

一个黑衫男子站在陆凌的墓碑前,呆呆的望着上面的碑文——

拭泪执笔,拂涕铭文,勒石慰痛,记吾亲子。

洪元年春,六月初六,陆家宗府,吾儿降生。

自幼聪颖,八岁能文,十岁习武,天赋不凡。

十三力道,炼铸筋骨,十四冲穴,及至四重。

十五开轮,十六合气,乃后四年,苦修不懈。

呜呼吾儿,生性温良,待人仁厚,尤甚痴情。

上苍不公,乃使横祸,惨死人手,英灵早逝。

悲痛无言,立此灵碑,祭奠吾儿,尽早安息。

……

……

陆尘看完碑文,眼泪早已无声流下,然后将准备好的酒杯蓄满,抬手举起:“大哥,二弟无用,来晚了一步,让你死在那老杂毛的手里。二弟在你墓前起誓,有生之年,必手刃此獠,用他之头,祭你亡魂,用他之血,奠你亡灵!”

说完,酒杯倾斜,手肘一动,酒水均匀洒在墓碑前。

又蓄满一杯酒,陆尘抬手举起:“大哥,我知那老杂毛背后还有人在,他们让老杂毛野心膨胀,也是该死,早晚一天,我会亲手送那些人下去见你。”

说完,第二杯酒水,均匀倒在墓碑前。

再一次蓄满酒杯,陆尘抬手举起:“大哥,我知你心里还有那韩凝,她早已死去,现在你们终于能在下面相见了。那下面,没有上面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利益争夺,所以你争气一些,将韩凝追到手,我虽与她素有恩怨,但若你成功了,愚弟也甘愿称她一声嫂子。”

陆尘含泪将酒水再度倒在墓碑前。

他,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陆刑,大哥……”

陆尘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穹,不知何时,丝丝细雨已经落下来,细如牛毛,连绵不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