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寨南门那传来的南蛮族人的欢呼声,确是为了迎接四位土司。四位土司在阿壤领着的族兵的护卫下,进入了被大火烧毁的寨门。

土司们望着那些兴高彩烈的族人,心里俱是一阵暖意。这也让他们有点惭愧的无地自容,由于四位土司的失策而险些使茫寨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族人们并没有因为此而放弃对他们的爱戴与欢迎,这些都是纯朴善良的人,族人们愈是欢迎他们,他们愈是觉得难堪,无颜面对。

纳苏曼曼已经迎上了纳苏阿克里,纳苏土司见到女儿正洒着泪珠奔向自己,忙着向前加快了几步。

“阿爸…”纳苏曼曼的泪水仍在无声的滑落,可脸上已经挂出了灿烂的笑容,她回头看了一眼在大竹楼门前阶上站立的那个人。

“曼曼,你还好好的,这就好!阿爸还真担心你的安危”纳苏土司拉着女儿的手,与其他三位土司一起走向山寨北面中央的大竹楼。

族兵们已经在道路的两侧站成了两列。

在他们的身后,阿仆修领着族兵押着被俘的蜀王与三百多名蜀军军士,那些军士全部用绳子捆牢,串在一起,他们两旁是手持武器的南蛮族兵。

战俘入寨之后,湖州军接管了战俘的看管,蜀王被专人看押。严显已经按照刘林事先的安排,给蜀王准备了一个合适的房间,并给有伤在身的他安排了一名郎中。

刘林站在大竹楼的阶上,两侧是湖州军带刀的军士,茫部的族兵站与台阶下两侧,不再住前。茫部勇士阿壤快步向刘林这里走来,护卫封国与高新两人。赶在阿壤之前,站到了刘林的身侧。

“禀刘大人,土司老爷们已经救回。刘大人神机妙算,蜀军大部将士身陷机关,我们趁着林中天黑路窄,劫杀了蜀将高绍、孙辰,及时救出土司老爷。蜀军妄图追击,结果都饱尝了茫山机关陷阱地滋味。”阿壤跪在阶前,给刘林行了大礼,一边说道。

刘林从阶上走下。说道:“茫山的机关确实精巧,再加上蜀军慌乱,阿壤勇士领兵把握准了时机,这才能救出他们。阿壤勇士快快请起。”

刘林将这功劳推给了阿壤,阿壤看着刘林感激的一笑,谢后起身。站在了刘林的身侧,刘林面向着四名正在靠近的土司老爷。

待四位南蛮部族的土司不足十数步之遥时,刘林向着他们四人抱起了双拳一揖。四位土司已经听随后赶到身边的阿仆修禀报,大竹楼前站立的那人便是湖州军的军师,正是他领军破了蜀军,又安排阿壤领兵潜伏,救回了他们。四人见刘林那端正的一礼。受宠若惊般地快速两步上前,准备就要给刘林行跪拜大礼,作为一个降将,对身为主帅的军师第一次行大礼,也不算折节。更何况,他们能够保住性命可都是拜刘林所赐。

刘林忙伸手低声说道:“众位,不可行此大礼,你们的族人可都看着呢?你们是想让我被他们眼光给吃掉?”

四位土司听了这话,心里顿生感激,刘林这是在当着南蛮茫部族人和四部族兵的面。给他们留下了天大的面子。

行大礼不成,四人均拱手还了刘林一礼。纳苏土司的动作却因为抬头之时停了下来。他地一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林看,刘林正平淡的看着纳苏土司。纳苏土司认出了刘林,不禁心中一凉,“完了,怎么会是他?”他向后倒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阿爸,你这是怎么了…”身后不远的纳苏曼曼又冲上前来。伸手去扶跌坐在地上的纳苏土司。曼曼的一双眼睛怨愤的盯着刘林。她没有看清刚才纳苏土司为何会跌倒,她出于本能地想法中。这个儒生军师不是好人,阿爸跌倒肯定与他有关。

刘林自然不知道纳苏曼曼这个时候竟然会有这样可笑天真的想法,更不知道她为何仍然用那种怨毒的眼光仇视着自己,不过他也不去想了,有个美丽的异族姑娘仇视自己,也不是一件坏事,也许这样在以后的一断时间里,这个姑娘还能时常的因为仇视而想起自己。这也不枉刘林曾经在写信给蜀王恐吓威胁要烧山火攻的时候,还在心底掂记过这个女孩子的安危。

“纳苏老爷,我们又见面了!”刘林对着已经被军士扶起的纳苏阿克里说道。

纳苏阿克里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额头渗出了几滴汗水,小心的回道:“原来是刘大人,没想到刘大人…”

刘林轻声笑笑,对着纳苏老爷摇了摇头说道:“以前地那些事,就不要提了。”

刘林要是能不计前嫌,纳苏当然希望这是真的,他更不想再提及那夜要杀刘林的事。现在想想,真是后悔的恨不能抽自己几大耳瓜子。那天,他还在心底嘲弄刘林这个新任县令是个初生的牛犊,现在想来他可是笑到了最后,而自己现在的生死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阿爸,你们认识?怎么我不知道?什么事不要提了?”纳苏曼曼好奇地问,完全没有顾及到现在地场合,完全又成了一个父亲宠爱的娇娇女。

纳苏老脸通红,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地话,其他的三位土司都已经在刘林的示意下坐下了。这间竹楼已经清理过,虽然没有恢复到以前的模样,不过已经收拾了残破的桌椅,请洗了竹地板上的血迹。

纳苏最终执拗不过女儿,背着众人对女儿小声的说道:“他就是那夜进山寨的刘县令!知道了吧,你可不能再无礼了,还不快快回自己屋去。”

纳苏曼曼听到父亲说出上首坐着的那人正是原秀山县令刘林,一下懵了。痴痴的看着刘林,脸上早已经红透到了耳根。

在这大竹楼里,就算他们父女俩说话的声音再小。也岂能逃过刘林的那对耳朵,既然纳苏曼曼已经知道那夜,在她地竹楼闺阁中的那个人便是自己。刘林也就干脆与之稍稍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自然还不会闪出什么火花,要是有,也是纳苏曼曼羞愤的火花。刘林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大厅之上端坐着的一个偷窥的贼,那眼神之中除去了羞愤还有就是鄙视,她现在恐怕真的瞧不起自己了,刘林不知为何竟然轻叹了一口气。

她紧握着粉拳,要是换住别的场合。换种身份,她决定不会如此的安静。只见她低着头对着父亲小声地说了一声告退,便冲出了竹楼,向着自己的小竹楼跑去。

刚才女儿还在缠着自己,现在不知为何突然急急离去,纳苏土司抱歉的拱手向刘林请罪道:“刘大人。纳苏未能教育好小女,让其养成了这副性情,刚才她不告而别,还请大人念其年幼,不要怪罪。”

刘林那夜初窥纳苏曼曼的香闺,又见巧见她那月光一样的皎洁的,本来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人家女子。那只是一个美丽地误会。刘林知道这个误会对于自己来说,也许那是美丽的,可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说,这样的误会是足以让人羞愤难当。

瞥见纳苏曼曼逃离竹楼的背影,刘林的心头轻轻一颤,现在听纳苏土司的一番话,又怎么可能怪罪于纳苏曼曼。

刘林微笑着说道无妨,心里想着还是早早地离开这茫寨罢了。纳苏土司自然是感激不尽的话说了一大堆。

四位土司获救后,现在最关心的事便是该会受到大唐如何的处置,他们很想得到刘林的庇护。刘林心知这四个土司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一定是把自己真的当成了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们定然不知道自己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一个被冤枉谋反后又被平反的县令。他这个人物,早已经被被南唐朝所遗忘,在湖州军中,也只是个临时的军师,无品无秩。

刘林对于朝廷和湖州王会如何处置南蛮四部地事,只字不提,这些都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不过他现在是决对不会为难四位土司。这一切都交给湖州王李阳来操心吧。

刘林本来打算将四位土司带到山下湖州军大帐。一切交给湖州王,自己也好享受几天清静。大局几乎已经定下,沧水西岸有着湖州军地驻军,切断了岭南王进军大理府和进驻成都府的可能。刘林知道,湖州军的下一步动作,必定是进击已经空虚的成都府,以李阳沧水之战胜利后,愈发张扬的性情,刘林已经可以认定,湖州王李阳是把成都三府与大理周边都要掌握在他的手中。

岭南王现在孤掌难鸣,恐怕早已经闻风而退。

湖州王越是等待不起,刘林觉得自己再留在他的身边便会多一点危险。就算真如自己如愿,建康王没有死,不过刘林可以肯定,哪怕是建康王重掌军权,他也不会支持湖州王夺位,没有建康王地支持,以李阳地实力,要与南唐朝廷分庭抗礼,必定会召来杀身之祸。

建康王如果再年轻二十岁,那他在刘林的心中是大唐最理想地君主,更是他最向往的依靠。可建康王不是,他是一个忠臣,不是一个枭雄。湖州王李阳却都想要成为枭雄,可他根本不具备这种能力。他注重到的,仅仅是表面上的那些,对于招纳贤才也只能做到浅尝辄止。刘林有点自责于自己以前有些高估了李阳,自从双儿、燕儿的那次之后,刘林便开始松动了对李阳的信心。如若不是他为了报答李阳在自己大难之时的保护,刘林真的不会为他尽献全力。

在竹楼大厅里,刘林静静的思考,耳中听着几位土司老爷表决心一样的言语,左边耳朵听,右边耳朵就出了。不过刘林也偶尔安慰他们几句,说他们迷途知返、弃暗投明,有功于茫山一役,王爷定不会亏待他们。四位土司在刘林安抚之下也都心里较为踏实。

谁也没有想到,湖州王收到山上的捷报后,竟然传来了均旨,要亲自上山进寨,来安抚茫寨族人。

当日中午时分,湖州王在五百亲卫的护送下抵达南蛮茫部大寨,定远将军庚京也随同到了山寨。

刘林、朱神天与四部土司俱到寨南门前恭迎,湖州王骑在马上,一路有茫部的族兵开路,也没有费多大的周折。见到寨门之外南蛮的土司与族兵头目们都跪满了一地,他骑在马上向着所有人点了点头。

朱神天作为湖州王的亲卫统领,这个时候已经跟了上去。望着李阳骑在马上往山寨里去的背影,刘林轻叹了一口气。

湖州王一心想要富国强兵,是个有野心却不太懂得隐忍的人。他日失意便意志消沉,今日小胜,便有点得意,刘林不敢相像这样的人日后能有什么样的大作为。

而随湖州军这些天来,他更是发出了湖州军中一向重武轻文,湖州王虽然也比较看重他的才干,不过那都只停留在了表面。湖州军中除了刘林之外,根本就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拿得出手的参赞军机或是幕僚。那些以幕僚身份留在军中的,在刘林看来都是些尸位素餐之人,做些战报抄录还行,诸如行军布阵、分析军情、拟定计谋这些事情,那些幕僚似乎并不感兴趣。

刘林知道了湖州王还在湖州之时,为什么会抱怨那些离他而去的门客,他只怪责于门客的背弃自己。

这些日子留在湖州军中,刘林感觉到最爽快的事,估计就是没别的幕僚会排挤他。这一点,他也为湖州王感到悲哀。中军大帐之中,帅位两侧全是武将,仅有刘林一名儒士幕僚。并不是湖州王不想招揽人材为己效命,实在是他即使一时请来了贤能,不久也会背弃而去。刘林要离开这里的心情愈发的强烈了。